战事停了,春意也渐渐步入尽头。
小院里。
刚下完一场小雨,湿润的地面上还留着打落下的花儿,花芽向外吐出,嫩黄而不显娇媚。
“给,王书。”
李九将王使的简书递给腾,而后喝着上好的韩酒酿。
王书李九倒是看过了,让他们带兵回秦,留下腾任使韩国便可。
腾一手接过简书,一手将酒杯往身旁递过。
“贪得无厌啊你。”
李九翻了下白眼,还是给酒杯满上。
腾脸不红地接过,笑着道:“这韩酿倒是好久没喝过了。”
他第一次喝的时候还是他父亲带他入韩时,父亲的友人不知从哪混来一瓶酒,那酒便是韩酿。
两人喝还不够,还将腾糊弄进来,弄得三只醉猫醉醺醺在大街上跌跌撞撞,让人笑了半天,最后弄的腾对酒不太感兴趣。
看着腾突然叹了口气,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李九也便懂了,笑着说:“不是说不喝酒么?怎么,现在还嫌不够么?”
本来酒的数量就不多,加上这人时不时来混走一些,到如今酒都要见底了。
腾笑了笑,没有回应,慢慢打开简书看了起来。
“无趣。”
李九笑了一下,继续喝着。
近来,韩民抵触的情绪倒是稍减了一下,没有发生什么冲突事件。
毕竟从交替王印那晚,韩王在宗庙酌毒酒而死后,韩人多有愤懑,以为是秦人所害。
后来还是那韩相张平出任,请示韩王遗书,纠有不服,韩人这才消停不少。
不过韩境如此太平,这倒是有赖于腾这人,在韩治的基础上发布了几项利于韩民的政策。
“颖川郡么?”腾抓着王书小声嘀咕道。
秦王有令,以韩境所地为秦郡,名颖川,任腾为守。
“倒是挺好听的。”
腾笑着将王书放下,举起酒杯向李九要酒去。
李九也懒的和这人讲道理,将酒壶递过。
“多谢将军了。”
腾也不客气,一把接过酒壶,嫌着酒杯不痛快,便将酒杯放下,举着酒壶便是往嘴里倒。
李九见着这幅模样,心有些痛。
递酒壶只是让你自己倒,不是整壶给你啊!
只是,看着那酒液顺着壶口哗啦流下,李九也只是嘴巴扯了扯,没有说什么。
毕竟酒是肯定没了,倒不如不说话,还能搏得大方的名声。
“嗝。”
打了个饱嗝,腾用衣袖抹了抹嘴角,瞬间感觉脑袋有些沉重,便顺势躺下。
“将军···嗝,我懂了。”
懂什么了?
李九疑惑地低头看了眼满脸醉红的腾,猛地有些笑意,但被他绷住,没笑出来。
“酒解愁,喝醉了,便没得愁了。”
腾说着,手上也没闲着,差些便戳到李九的腰上,嘴上哈着酒气,一副狼狈模样。
“将军也是有心结,想醉上一场吧,哈哈···嗝。”
李九愣了下。
醉上一场?他倒是想,只是他醉不了。
李九摇了摇头,想要喝酒,但却突然想起,酒都被这酒品极差的人喝光了,也只好放下酒杯,吹着即将结束的春风。
“将军啊,什么时候回去?”
李九想了想,道:“三天之后吧。”
微风徐徐吹来,不燥不凉,如暖阳宜人。
“还有···嗝,这酒哪来呀,不是军中禁酒么,你自个从咸阳带来的?”
“一位韩国友人赠我的。”
“住哪?我找点时间去拜访一下。”
顺便讨点韩酿喝。
“死了。”
“可惜了。”
“是啊。”李九笑了笑,“可惜了!”
······
相府。
小院的草儿已有半尺高,老树上的叶子也繁茂起来,晚风拂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月色透过叶子投射地上,照在楼阁少年的脸上。
少年背后,一个孩童悄悄走近。
孩童看着脸上凝重的少年,想要去像往前那般逗笑少年,可是少年却是没在意到孩童一般,眉头紧锁地思索些什么。
“阿兄。”
孩童不满地嘟起嘴,在少年旁说道。
“阿弟?”
看着约莫十来岁的孩童,少年紧皱的眉头松开。
“入夜了,还不睡么?”
“阿兄也还没睡哩。”孩童嫌站着累,索性便坐下,“阿兄,阿爹怎么还没回啊?”
“这个啊。”少年蹲下,对着孩童笑了笑,指着天上的星星,“阿爹上那给阿弟抓星星来了,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啊。”
“好久好久啊,那要多久啊?”
看着孩童那汪汪的眼睛,少年心中一颤,笑道:“待我们的阿弟长大后,阿爹就回来了。”
“那我们明日是要去哪啊?”
“去阿爹友人家里,阿爹跟他说好了,我们去暂住一段日子,到时候,阿爹才能找到我们。”
少年说着,抬头看着那皎洁的月光,想起了些事情。
那天,父亲也是在这月色下和他交代好家事的,然后第二日便公示了韩王的遗命,然后随韩王去了。
勿忘复韩,这是他的父亲说的最多的话语。
复韩么?何以复?少年不知。
如今小弟尚且幼小,先寻父亲友人家暂住,待小弟长大后再做打算吧。
院中即为安静,因为少年将院中的奴仆遣散了,每人取了些铜币回乡去了。
听着耳边只是树叶被风吹散的沙沙声,少年低头看了眼孩童。
孩童不知何时起已经入睡了,背靠栏杆打着微弱的鼻鼾,应是这些日子累着了。
看着熟睡的孩童,少年笑了笑,将身上的披风取下,披在孩童身上。
“睡吧,明日还要起早些。”
······
天空将明未明,隐入夜色的光亮蓄势待发,似乎想一举冲破这笼黑暗。
古道上,一道深深地车痕留下。
马儿微喘着气,车轮看似已经陷入泥中,看来车上东西应该很重。
车内,青衣少年看了看靠着箱子熟睡的孩童,笑了笑。
而马车后的新郑随着马车越走越远逐渐收缩,渐渐模糊,最后竟成了一个点,一个看不清的黑点。
古道两边,树丛里生灵开始了一日的操劳,蝉鸣声,虫儿压下树叶发出了稀碎声,而夜鸦的声音也就渐渐听不清了。
赶马的老人给有些冰冷的手呼了口热气,小声道:“公子,天要亮了。”
“况伯,知晓了。”
天将明矣人不归,此去一别,何年何月?
少年叹了气,眼皮轻轻眯着,但眯上便睁不开,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