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十九年，春，秦王政以王贲为将，伐魏。
小院落里，从军营退下来的王翦挑逗着一旁扎着马步的王离。
“父亲。”
王贲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自己小时候，可没少被王翦这般戏弄，可如今自己有了孩子，自己还好好玩耍一番，这老父亲便又来了。
王翦没理会一旁站着的王贲，自顾自地抱起王离，只是那胡子拉碴太过糙，以至于王离使劲地推开这眼前可恶至极的祖父。
王离还是太小了，力气压根不够看，也就只好用嫩小的手包住王翦的胡渣，小脸这才没被那胡渣刺到。
“老将军？”
王贲见着王翦没有理会自己，唤了个称呼道。
“有事快说。”
王翦终于有反应了，只是才回了句，便不耐烦地转过头，和孙子玩了起来。
王贲苦笑一声，也拿王翦没有办法。
所以说，这是你的儿子还是我的儿子啊，老爹？
“老将军以为，昨夜那攻魏之计如何？”
依那魏都地势，引黄河之水破之。
水攻啊？倒是少有。
王翦轻轻将王离放下，只是刚脱开手，往王离便像个从陷阱里逃脱的兔子一般，跑得飞快。
王翦也就笑了笑，收回目光。
如今魏国之地，大半尽属秦，余剩魏都大梁以东的地方了。
“如何施行？”
“造以渠道，以土木垒之，引黄河之水，以水代兵。”
说着，王贲笑了笑。
“这是我从武安君水淹鄢城想来的。”
水淹鄢城么？倒是可不废兵卒，只是那城中的百姓呢？
想着，王翦摇了下头。
这是战事啊！王翦你可不是圣人。
“老将军以为？”
“可以。”
王翦淡淡说了句。
虽已有三国破灭，但秦军折损也不小，若是能减免折损，什么代价也可以考虑一番的。
若是有什么，叫那万般鬼魂来找我索命便是！
王贲看了王翦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说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独自领军啊！
“走了？”
“走吧。”
王贲抓着兵符，看着阳光下花白头发的老人，笑了一番，转身离去。
“贲儿。”
身后，轻轻传来一声，王贲连忙回身看去。
“平安回来。”
王贲笑了笑，转身摆了摆手。
“知晓了。”
好像以前，也是这般的吧，只是角色互换了下。
王贲走地很快，几刻钟便领军出伐了，闹哄哄的军营又是一阵寂静下来。
“祖母啊，你说为什么要打仗啊？”
说着，王离向画冉的背后缩去，眼睛看着走来的王翦。
画冉没好气地刮了王翦一眼，王翦索性也不动了，站在原地，一脸无奈地看着。
终是画冉叹了口气，揉了揉王离的脑袋。
“让祖父给你说如何啊？”
“这啊！”王离小心翼翼地看了王翦一眼，见着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怯生生地应了句，“好吧。”
说罢，王翦乐呵呵地大步走到床榻上，抱起王离。
“打仗啊，是为那太平盛世。”
“额？什么是太平盛世啊？”
“就是我们这么一家可以一起生活，不愁吃穿。”
“这样啊。”
王离好像懂了一样点了点头。
“那我以后也要领军打仗。”
王翦笑着揉了揉王离的脑袋。
“到那时啊，天下可就太平了啊！”
这几百年的征伐不断，天下无非就是想当那周室一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是，只有秦国要做到了。
······
乌云下，大梁城死气沉沉，若无人烟。
街道已被水给淹没了，水面漂浮着不知从那户人家冲来的木具，只怕再来一场大雨，这水便漫上城墙来了。
城墙上，那独立墙头的旗帜摇摇欲坠着，无人理会。
魏卒无力地坐着墙头，肚子不时传来不适宜的声音，看着那要坠落的旗帜，张出手，嘴巴动了动，还是起不了身。
怀里的树皮已布满了牙印，魏卒咬咬牙，将树皮塞在牙口，猛地起身将那旗帜放好。
只是这么一起身，城外那黑点密布的秦军就这么虎视眈眈地眺望着。
这么坚持有意义么？赵卒不知道。
如今的大梁城已是一座死城了，听月前那回报，魏国境内已经失守，那驻韩秦军从东面杀来，大梁以东的国土已经并属于秦了。
余剩这一座大梁城死死守着，再无退路。
“轰轰轰。”
天雷滚滚，一道闪电划破乌云，撕裂天空。
而后，蓬勃大雨从天边倾斜而来，像是嫌大梁城内的水还不够似的。
“贼老天。”
魏卒顶着雨，无力地坐在城墙角落。
楼台上，姬假放下酒壶，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雨水，放声大笑。
“寡人乃魏王，魏王！”
说着，两行清泪从眼眶迸出，落下。
魏君，不足为王？哈哈！
姬假看着那道秦书，一摔手上的杯子。
祖宗基业，毁于一旦了。
“秦贼，窃我基业，不得好死啊！”
说着，姬假指着天。
“贼老天，你可要睁眼看看么？苍天无眼啊！”
姬假失力坐在木板上，嘶吼着，脖子迸着青筋。
只是没人理会，苍天像听不见王的呼唤一般，不停地下着雨，而又像是听到魏王的咒骂一样，雨势越来越大。
宫外，水已经漫上屋子的瓦片，城墙微微颤动着，像是被水侵蚀一般。
咒骂声，呼救声交织一起，却抵不过这雷雨交织的声音。
慢慢的，声音停了，远方传来一阵微弱的哀嚎声，没人应答。
罢了，降了吧，魏君，不配为王！
······
山头，王贲披头散发淋着雨，呆呆地望着大梁城。
听着那遍地哀嚎，心里隐隐作痛。
父亲，我这么做，是对的吗？
这是战事！
王贲咬着牙，坐在地面上，昂头看着天空，雨线纷乱不止。
不知何时，那魏王乘着小舟，在魏相的陪同下，降了。
交递了王印，那魏王抬头看了秦军旗一下，慢慢收回目光，看着王贲。
“暴秦，当有天诛！”
说罢，魏王冷笑着，身子不受控制地重重砸在地上，嘴唇发紫。
王贲领着魏王印，看着瘫软在地的那具尸体，良久不语。
此年，魏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