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不饶人,一个眨眼,便是一个春秋。
至魏国灭亡后,秦军休整了一年,便又起军楚国。
世道匆匆,天下悠悠,秦军已至。
······
夜已深,火把燃着作响,晚风轻轻吹来,火光悄悄跳动着。
土堆上,一个秦卒模样的青年侧着身,呼吸很是匀称。
只是待抓着火把的守夜队走过,一个转身将身旁另一青年吵醒,领着身旁那人向营地一旁走去。
惊揉着眼睛,一脸困意地甩了自己弟弟一眼,倒也没说什么,慢慢跟上去。
看到一个小横沟,领头的黑夫轻轻一笑,顺着斜坡滑下。
“二兄啊,咱是不是要寄封家书回去?”
毕竟,娘亲的身体向来不怎么好。
惊举手敲了黑夫脑袋一下,叹了口气无奈地苦笑一声,也滑进横沟里。
“把腿收一收,若是被将军发现了,咱可就是完了。”
说着,惊将黑夫的腿搬起,一把放进横沟里。
本躺地舒适的黑夫一个不稳,险些栽了个跟头。
“已经让阿娘寄了些衣物过来了,莫要再寄了,到时候阿娘可又要担心咱了。”
说着,惊轻轻捶了黑夫肩膀一拳,很是结实。
惊笑了笑,昂头望着夜空,悠悠道:“家中还有大兄在哩,阿娘那边,咱不用担忧的。”
说罢,黑夫没应答,只是将手托着脑袋放在泥土上,看着那轮明月发愣。
“二兄,咱能赢的吧。”
想着明日要和那楚军作战,听闻可是有四十万人哩,听着便是很渗人。
“能赢的。”惊笑道,“咱打仗,可没输过哩!”
只是军中禁酒,若是此时摆上一桌,两兄弟可得好好吹嘘个半天了。
“哎。”
黑夫拍了拍大腿。
“到月终了呀!”
这么说,这军俸可以拿了。
“等打完仗了,可要给小妴添件新衣裳,对了,嫁妆可要好好准备下了。”
“才多少时候啊!”
惊没好气地甩了黑夫一眼,自己女儿才五岁模样,离出嫁的日子可还远着哩。
不过,嫁妆啊,可要好好准备准备了,不然到时候嫁过去被欺负了可不好。
想着,惊摇了摇头,道:“莫要忘了咱这般出征的志向,可是要建功,求得粮田啊!”
“知道了,知道了,莫要念叨了,二兄。”
黑夫看了看惊,叹气着摇头。
什么时间起,自家二兄也学大兄一般唠叨了啊?
“好好,不说了。”
毕竟自己也曾吐槽过大兄的唠叨,惊也知黑夫这般年纪,可听不进唠叨,也就摆了摆手,不说了。
“二兄啊,我听闻李信将军给换下来了,是那鬼将军哩!”
他们自征战起,大都是跟着李信征伐,若不然,他们这般没历过灭国之战的士卒是不可能来的。
毕竟,韩,赵等国虽灭了,可也还不得不防啊。
“鬼将军?便是那位么?”
惊忽然想起,今早见着了位白甲进了大营,应就是那位鬼将军了吧。
“你见着了?快给我说说!”
“人家带着面甲哩,再说,管他鬼将军,李将军,看顾好咱就行了。”
黑夫撇了撇嘴,没有驳斥,毕竟吵架这活,黑夫从小到大可就没赢过。
两人也就不聊了,顺着晚风,吹拂着早日的夏气,斜躺着看向夜空,只见点点繁星,璀璨夺目。
啊,夜深了,可要好好睡上一觉了。
惊踢了踢身旁的黑夫一脚,起身爬出横沟。
“该回去了,明日还要打仗哩!”
“知道了。”
······
浓烟染黑了城墙,一旁还有木具燃着火,堆积着满地的尸体。
血有些已经凝固了,渗入土地中发紫。
鼓声已经微弱起来,听起来似乎三天没吃饭一般(笑话,打了两天两夜的鼓,你来试试?)。
城前,衣甲破碎的些许秦军聚拢,吐出口血水,望着那楚旗。
城头,抓着楚旗的项燕轻轻将胄甲取下,望着那遍地狼烟,久久不语。
“将军,我们当如何?”
项超轻轻道,肩上染红的衣甲说明了他好不容易才捡回条命逃回城中。
见着项超,项燕的目光柔和起来。
对着这么个大儿子,项燕完全挑不出毛病来,若是楚国再能存活久一些,未必不是位中兴之将,至少,在项燕看来,项超可比自己强的多了。
只是可惜,楚国将不存矣。
四十万大军,如今只剩得十万,且半数有伤,能如何呢?
“超儿啊,你领着梁儿,退下吧。”
“那,将军呢?”
“我啊。”项燕苦笑一番,“当以死殉国。”
走吧,快点走吧。
项超也释然地笑了一下。
“那我可不走了。”
“那籍儿呢?”
项燕轻轻说道,微风吹来,散乱了发式。
“那让梁弟带着籍儿走便是。”
说着,项超也学项燕苦笑一下,只是笑得可比项燕好看多了。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晓,项燕也不劝了,摆了摆手上的楚旗。
只是这风太大了,项燕也不自觉地红了眼睛。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项燕踏上女墙,悠悠地唱着。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墙角坐着的伤员听着,轻轻起身,看着城墙那道身影,久久不能移开目光。
楚歌啊!我的楚歌啊!
······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风摇曳起来,要吞没掉项燕最后的歌声。
长歌已罢,秦人看着那墙头的楚将。
“秦贼,楚军降矣!”
说罢,纵身一跃,两道身影自墙头坠下。
楚人哭红了双眼,嘴巴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一阵闷声。
城前,白甲纵马而视,叹了一口气,喊道:“降者,不杀!”
······
“将军,那楚将的家眷似乎携着亲兵逃了,要追么?”
李九想了想,摆了摆手。
“算了吧。”
毕竟楚军已亡,便是这亲兵回去了,也于事无补,更何况,李九还欠那项家一个恩情,赠马之恩。
所以说,人情无论多久,都是要还的。
只是,若是李九知道了以后那般,可能便不会这么想了。
只是,谁又能看破以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