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瑛被关山拉着手去到了里屋,两人安静的坐在床边,屋外的雨水一点一点打在玻璃上,像是在向两人诉说着什么。
“大山,我没吃你给的饼子,你不是生气了吗?”
雨声混杂,潼瑛的声音却像是一只鸟儿呢喃着。
关山听着潼瑛的话,这才愣了一下。
潼瑛以为关山定要回答她了,却不想关山却是轻呼了一声:“饼子?”
便瞧他起身,将两只手在衣服上胡乱的擦着,然后便匆匆的跑出去了。
潼瑛看着跑开的关山,本来有些暖乎的心尖顿时又凉了一半。
到底是念着吃食的,潼瑛眸子轻转,却只是叹了一口气。
屋子里的光线不济,有些暗色的模样,一滴雨陡然落在潼瑛的裤脚,她只觉一凉,便急急的收回了脚。
她朝上望去,这间屋子里上边没有二楼,直愣愣的便能看见那些乌青的瓦楞交错着。
一滴水从瓦缝间流下,又是一滴落在了潼瑛的脚前。
那水在土色地面上溅开,混着灰尘溅起几颗泥珠来,然后慢慢的又滚回到那个不太明显的土坑里。
潼瑛四处寻找了一下,却是没有个什么东西可以将那些水接着,只得看着那水一点一点打在土坑,那土坑不一会儿便变得湿润起来,若是脚踩下去,定然是滑腻不止。
潼瑛这样想着,便见关山一手拿着两个饼子,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一脸的痴笑,嘴角的口水依旧流淌着。
关山眼里看着饼子,脚下自不关注,一脚便踏进了土坑里,整个人脚下一滑,便跌了个四脚朝天。
“饼子!”
关山没有在意自己身上的疼痛,只念着饼子。
他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险些哭将起来。
潼瑛见了关山这幅模样,来不及扶起关山,便先将饼子捡了起来,正要递给他,却瞧见一侧沾染了些许灰尘,就要收回准备将那些灰尘拍掉。
关山眼中闪现了饼子的模样,顿时起身,从潼瑛手中一把抢过。
“我的!”关山十分生气的看着潼瑛,手上的饼子更是攥的更紧!
潼瑛看着此时的关山,一点也不像是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那样没有欲望的眼里,此时也有了因为欲望而引起的怒意。
“你的!”潼瑛轻声的应和了他一句,便起身走去屋外了。
关四婶早早的留下了一些饼子和稀米粥,此时正好要给潼瑛端过来。
“潼瑛!”关四婶看着潼瑛一脸落寞的模样,顿时轻唤了一声。
潼瑛看着关四婶,又瞧着她端着那些吃食,只是轻笑了一下。
那些吃食怕是给关山准备的吧,不过恰巧被她遇见了,潼瑛心里想着。
关四婶看着潼瑛只笑着,不说话,顿时将手上的东西往她那方推了推!
“愣着做什么?快拿着,我可是专门留下来的,随你在哪儿吃,就是别把自己给饿着了!”关四婶此时背着光,整个人的表情也不是很看清,可是潼瑛听出了她的笑意,她的关爱。
潼瑛接过了饼子和米粥,“谢谢娘!”
“谢什么啊,瑛丫头,我们是念着下雨时节,可以把那秧水收拢,你以为真的是念着你呢!”老夫人拄着拐在一旁冷冰冰的说了一句。
潼瑛看去关四婶,关四婶只是沉默着,没有应话,不过潼瑛也知道大约是一些很难看的表情吧!
潼瑛笑了笑,即使是这样的理由,她也是心甘情愿的,因为那一份温柔,她不忍辜负。
潼瑛将吃食端进了屋子里,不知道是怎么个吃法,只是等她再出来时,所有的碗盘没有任何一点残渣的痕迹。
她去到厨房将碗盘置在大口的锅里,细细的洗净,门外闪过一个人影,潼瑛匆匆出了屋子,便见关四婶披着蓑衣,带着斗笠,裤脚挽的极高,一只满是伤痕的腿便露了出来。
“娘,这是要做什么?”潼瑛仔细的问道,这身的打扮她不很常见。
“你想来吗?”关四婶像是征求着潼瑛的意见一般。
潼瑛愣了一下,想到老夫人那时候的话,顿时点了点头。
关四婶便咧嘴一笑,又转身朝着屋里喊着:“兰子,兰子,再拿件蓑衣来!”
潼瑛站在厨房门口张望着,便瞧见关小兰拿着两件蓑衣出来了。
“她也需要?”关小兰手拿着蓑衣,只得用下巴指着潼瑛朝着关四婶问道。
“叫弟妹,或是潼瑛!”关四婶横这白眼说道。
“弟妹,也要去啊?”关小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嗯,二姊!”潼瑛瞧着关小兰一副为难的样子,顿时走上前来说道,
潼瑛走近来才看见那蓑衣上的纹路,又家里的棕树皮一层一层织起来的,颜色也是棕红色的模样,颈部还有细密的绑绳将那些炸开的棕紧紧的裹住,两侧是用棕树皮结成的绳子,像是将一件衣服背在背上边一般。
潼瑛又看了一眼关四婶的斗笠,中间有一个挺立的尖角,外侧是竹篾编出的菱形图案,内里搭配着竹叶,一层一层的重叠而成。
“你快别看了,先接着啊!”关小兰将蓑衣递给潼瑛。
潼瑛赶紧点点头,伸手去接那蓑衣。
有些扎手的手感,就着潼瑛手上的伤口,更是有些疼,等到蓑衣完全交到潼瑛手上,她只觉一块玄铁落在了手上。
蓑衣坠了地,关小兰却是一阵摇头,“还是我来吧!”
“二姊,帮我穿上吧!”潼瑛承着手上的重量,便是一提。
关小兰有些惊讶,却还是应下了。
隔着薄薄的衣衫,潼瑛只觉得后背像是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
“那你先随娘去吧!”关小兰看着潼瑛那倔强的样子,也想着让她早点结束,便从一侧的墙壁上取了斗笠来,戴在她头上。
关小兰看着潼瑛丝毫不抱怨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心疼起来,要知道她第一次穿这蓑衣时,可是哭着闹着不肯呢!
潼瑛看着斗笠戴在自己的头上,只觉头边两侧的位置被什么禁锢着一般。
她迈出一步,便觉整个斗笠盘都开始摇晃了起来一般,可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潼瑛在一侧的板凳上坐下,慢慢的挽起裤脚来。
潼瑛皮肤细白,与关四婶的腿比来,满是不同。
关四婶便在院子里等着她,雨水在她的斗笠处跌落,发出“噗噗”的声音,可那些雨水跌落在蓑衣上,却是无声无息,置在那些棕红物体上挂上一滴晶莹。
关四婶眼神里满是慈爱,又满是怅然。
那样细腻的女子,即使挽裤脚的动作都像是在浣纱一般。
关四婶曾经也是那样的女子,可惜嫁到关家后,却成了一个粗糙的农妇。
她看去潼瑛,仿似在看她自己,看那些已经消失多年的青春一般。
“娘,我好了,我们走吧!”
潼瑛起身看着关四婶有些犯傻的模样,顿时在她眼前挥挥手喊道。
关四婶这才回了神,“哦,好,跟我走吧!”
潼瑛看着关四婶转身离开,便要跟着她的步伐朝着田间走去。
她细嫩的脚丫刚接触到院里的泥上,便觉一阵冰冷湿腻的感觉袭来,她有些张的将整个脚丫放到了泥里。
抬头却看到关四婶已经出了院子,一只只脚丫就这么简洁俏皮的印在了那些泥泞的路上。
不一会儿便被周围的水渍覆盖上了,一个脚丫水坑现了出来,等到雨水一遍一遍的落下,那些脚印就被隐没了,等到天晴时便会显出一些坑洼来。
潼瑛这才鼓起勇气,将整个人的重量给到那只脚丫,柔软的泥土渐渐的深陷。
周边的水会慢慢的流到她的脚背上,像是羽毛的轻拂。
她将另一只脚往前迈出一步,又抬起走出第一步的脚,那些水便从脚趾尖滑落,滴进周边的水里,慢慢交融。
潼瑛转头看去那一个脚印,慢慢的被雨水遮盖,像是水墨画在水中融做一团。
大雨依旧在下着,山中的色彩愈发的朦胧了起来。
被割去菜籽的地里已经蓄下了一些水,在田边角处隐约可见水迹。
关四婶走在前边,正是朝着那处田地里去着。
潼瑛在后边仔细瞧着,雾色朦胧间,从田边的另一角慢悠悠的走来一只水牛,后边的人正扬着手催促着水牛的前进。
那些结在一起的土地便被犁划一点一点的翻开来,展露出内里鲜艳的红色,田间的水顿时陷入到犁划后的田沟里,翻着白色泡沫,一点一点的水土相融。
“云大哥,谢谢啦,这水收着了,停雨了就请你吃饭啊!”
大雨中,关四婶很是大声的喊着。
潼瑛只是跟在身后,瞧着那位关四婶口中的“云大哥”。
那人指挥着水牛,渐渐近了一些,走到两人面前。
一张黝黑的脸颊,笑容却是灿烂,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朴实的让人不能生厌。
便见关四婶拿出了一段卷好的叶子烟卷递给了那个云大哥。
云大哥立时竖起了大拇指,然后接过了烟卷,从麻褂子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节竹筒子,将烟卷放在一头的空洞里,另一侧则是熟稔的衔在口里。
然后又拿出一匣火柴,仔细的遮着雨水,在划过了四五根火柴后才把那一截烟卷点燃。
他砸吧了一口,便见一小撮的烟雾在那斗笠下慢慢的飘远了。
“叫云大叔啊!”关四婶用手肘捅捅潼瑛说道。
潼瑛赶紧叫了一声,“云大叔!”
云牛听着潼瑛的那一声轻唤,在雨里虽是听不真切,可是甜在他心,他努努嘴,又是竖起大拇指来。
潼瑛不知道这位云大叔为什么不说话,她只能点点头微笑着回应他的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