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住的敲打在斗笠上,潼瑛的耳边也一直响着“滴答”的声音。
不远处有渐渐腾升起来的雾气遮挡住了远山。
就连近处的草木,都隐隐有了一些模糊的样子。
潼瑛站在田埂上,朝着不远处的地里望了去,雨水就慢慢的落下,浇灌着青油油的玉米苗。
浸润在泥土地里,将泥土染成了深红的颜色。
关四婶在一旁拉了拉她的手,潼瑛有些疑惑的看去,“娘,要做些什么?”
“下到田边来。”
关四婶拉着潼瑛,一只脚已伸进了水田里。
被铁犁搅弄了一天的水,此时更是浑浊不清。
潼瑛回拉着关四婶,并见她整个人都陷进了水中。
“你也下来。”
潼瑛听着关四婶唤她,便也顺着关四婶的步伐,轻轻点了一下那田水。
冰冷,让她说不出的冰冷。
潼瑛只觉脚上像是被冰块划过一般。
她忍着冷气,终于还是慢慢的陷了进去。
她能感受到泥土在她的脚趾中翻动,带着些滑腻的感觉。
潼瑛仍能感觉后背像是被针扎着一般,可是那些雨水滴落下来,却丝毫没有将她淋湿。
她整个人站在田中,有些不稳,不时的动摇着。
关四婶也在一旁,偶尔扶她一把。
潼瑛还没有完全适应水里的环境,却又见关四婶递给她一张木板。
那木板是长方形的,不算很大,和她以往见过的书本大小差不多。
便见关四婶是拿着那长方形的木板,在田里搅弄着。
从脚底下弄了一些泥土上来,稳固着田埂。
潼瑛又仔细瞧了瞧,就学着关四婶的模样也动了起来。
关四婶瞧着潼瑛的动作,倒是眼眉一弯,“学的倒是挺快,不过你知道我们这是在做什么吗?”
潼瑛不语,只是摇头。
“为了将这水收住,这田是泥做的,田埂也是泥做的,等到这水收满了,这田里还会有鳝鱼,它们会在田埂上挖出一些洞来,到时田里的水就会流走。所以等到我们把田埂做好了,我们还要覆上一层薄膜,让那些鳝鱼消停一下!”
潼瑛仔细的听着关四婶的话,只笑了笑,手上仍继续跟着活动起来。
做着田埂,潼瑛和关四婶都得弯着腰,不一会儿便觉腰酸背疼起来,奈何斗笠和蓑衣的重量更是让人难以驾驭!
潼瑛只觉整个人有些头重脚轻起来,不时有些眩晕的感觉。
关四婶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的力不从心,便在一旁说着话,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可知,你这个云大叔是什么人?”
潼瑛的眼神朝着那位大叔看了去。
蒙蒙的烟雨中,她莫名感觉那位大叔,带着一丝仙气。
可她分明记得,刚刚看他时,他那黝黑的模样,和仙气是半点都沾不上关系的。
她又摇了摇头,看去关四婶,“娘,他是什么人啊?”
“他叫云牛,我们整个村里的牛,都听他的使唤。即便是顽固不化,十分难以驯化的水牛,也是听他的话的。”
潼瑛听得似懂非懂,想要点头,却只能微微的做着动作,以免将头上的斗笠给翻了出去。
“那这个云大叔怎么不说话?”
这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儿上!
就连刚刚说的起劲的关四婶,听着这个问题,也顿时沉默了一下。
“这也是他命苦呀!”
潼瑛又看了一眼那位云大叔,此时整个水田已经被翻犁的差不多了。
潼瑛远远看见,那个云大叔跟在牛儿后边,不时地抚摸一把牛儿,似乎很是亲近的样子。
关于云牛的事情,潼瑛也不用多问,因为关四婶自然就继续说了起来。
“云牛年轻的时候,是各家各户年轻小姐争相要嫁的小生,他天生一副好嗓子,喜好山歌,喜欢上了当时地主家的女儿,当时的情况我们是不了解了,只听说他带着那女儿要私奔,结果被那地主抓了回去,然后断绝两人的来往,还毁了他的嗓子,后来他就这么痛苦着一生未娶,然后又这么沉默的过了大半辈子。”
关四婶嫁来关家已经多年,她嫁来时云牛就已经不能再说话了。
这些故事也是她在当时听着别人讲的。
到底是别人的故事,讲一讲也不过唏嘘一场。
到底是什么境况,大家也终究是不知道的。
关四婶说完这些,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声。
“人这一生呀,都是被注定好了的,就算想改变,也终归是改变不了的。”
潼瑛听着关四婶的感慨,不觉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她嫁入关家,也是注定好了的吗?
算起来,她确实和大山有缘,可这到底是缘是孽,谁又知道呢?
潼瑛本是陷入沉沉的深思中的,却突然感觉脚边有什么滑溜的东西出现,接着便觉着小腿上一阵疼痛。
她立马朝着关四婶喊道:“娘,这田里可有什么活物?”
关四婶听着潼瑛的话,顿时脸色一变,赶紧让潼瑛上到田埂去。
潼瑛的一只脚才迈了出来,她便立时愣了神。
她雪白的小腿上正有一只小虫吸附着。
关四婶二话不说,也出了水田来,然后拉着潼瑛整个人上去了田埂。
接着便见她蹲下身子,在潼瑛的小腿上不停的拍打着。
“娘,这是什么?”
“蚂蝗,专吸人血。”
潼瑛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疑惑,她低头看去那腿上附着的活物,不由得轻轻的咽了一下口水。
这是专吸人血的蚂蝗,她只是刺绣时遇到过锈针刺入指腹,渗出殷殷的血来,却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东西,会直接钻进人的身体去吸血。
关四婶一直在拍打着,潼瑛甚至觉得腿上有些麻木了起来。
好歹蚂蝗很快就被拍打了出来。
只瞧着潼瑛的腿肚上红红的一片。
“疼吗?”关四婶看着那伤口,很是忧心的问道。
“有一点,可是,为什么不能直接把它拔出来呢?”
“这种东西很奇怪,你越把它往外拔,它越往里钻,你越是想要把它弄出来,他就越想要把我们的血通通吸干。”
潼瑛的小脸顿时有些泛白了。
这东西简直就是一个吸血精。
“你先回去吧,田埂我其实一个人就可以弄完,何况你二姊也在,大不了我让她来便是了。”
“可是我……”
“别可是了,回去吧。”
潼瑛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可终究是拗不过关四婶了。
她只得一瘸一拐的往屋里走去。
到了水田的一角,便见云大叔似乎正在和那牛儿交心一般。
他用着满是皱纹的额头,抵在牛儿的两只牛角之间。
在潼瑛看来很是亲密的模样。
潼瑛本想上前询问的,可骤然想起云大叔不会说话,即便是询问呢,怕是也不能得到什么答案吧!
潼瑛如此这般想着,终究还是摇了摇头,继续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