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说的是中文?”Blind有点茫然。
“确......确定。”还是风箱一般洪亮的声音,带着稍微一点催促的语气。
“那‘死人’是最近什么比较风靡的形容词吗?”Blind更茫然了。
“噢不是,就是咱平时说的死人。”大个子的焦急被Blind的慢性子磨得差不多了,指着某个靠墙的卡座,他也学会了不慌不忙的语气,老板告诉他这是做老板所必须具备的。
Blind愣了,然后就猛地冲向了那个卡座。
“我靠,这傻小子疯了吧,平时带点小猫小狗也好歹可以喂点残羹剩饭什么的。”Blind干瞪着眼前这个斜躺在沙发上的男孩,内心抓狂,“这他娘的是死人啊,死人!”
Crystal早在大个子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跑向了这边,剩下俩智商完全不在线的二愣子在吧台那进行着不着调的对话。
她和带着那个男孩来的女孩在俩二愣子的帮助下借着昏暗的灯光把这个男孩往里面的休息室里抬,这是他们平时午夜时分累了休息的地方。
暗红色的血液浸透了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孩的衣襟,在黑色的地板上留下了一路血迹,好在时间刚刚进入夜晚,店里的客人不多,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把那些血迹打扫干净。
带男孩来的女孩脸色有些冷,可眼里的惊慌是藏不住的,毕竟从脸庞上来看还顶多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生,那男孩可能会大一点,再大也估摸着在二十岁左右。
“你叫什么?”女孩气场有些强大,突兀地向Blind发问。
“我是这儿的老板......”
“名字。”女孩打断了他。
“Blind。”他老实回答,有些被这个女孩吓住。
“瞎?”女孩愣了一下,随即有那么一点歉然的意思,“抱歉,不是在骂你。”
“没事,起这么个怪异名字的时候有心理准备。”Blind摸了摸鼻子。
“Blind,感谢你的帮助,我需要一把医用剪刀,一些苏打水,以及大量的绷带和伤口医药用品,和一定量的地榆炭、冰片、白蔹,它们在附近的卫生会所可以买得到。”女孩语速很快,冷峻的脸蛋在惨白的灯光下反而有些柔弱得让人心疼,“算了,我自己去吧,请你们帮忙照顾好他。”
她起身的时候身上还着着短牛仔,在三月天的晚上显得有些萧瑟。
Crystal轻柔地给她披上了一件女式大衣,Blind这才发现这个状似柔弱的女孩比Crystal高了半个头,她的发梢间染着一点血,那应该是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男孩的。
“请不要报警。”出门的时候她回头补充道。
开玩笑,这么大的出血量,警察会以为他们参与了黑道械斗吧。
她的语速一直很冷静,但踏出房门的一刻就跑了起来,穿过吧台和大厅,闯进了酒馆外的黑幕里。
房间里也忙碌了起来。Crystal把手放在了男孩的额头上才发现他发烧了,脑门的灼热感吓了她一跳,大个子打了一盆温热的水,把毛巾浸透再挤干盖在了那个男孩的额头上。
“女孩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和男孩私奔的时候被家里人发现了,劝诫无效家族终于采用武力形式来解决这个问题。”Blind开始脑补剧情。
到最后只有Crystal在忙碌,她开始试图解开男孩的上衣帮他擦拭干净,Blind看得几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诶诶,媳妇媳妇,那下面就算了吧......”
但在Crystal那“再多说一句话就让你死得很难看”的眼神下被吓退了。
脱下黑色的风衣她才发现男孩的白色衬衣几乎已经被鲜红染尽,血液干涸成血痂将伤口和衣服黏在了一块儿,男孩胸膛微弱的动静就导致鲜血从胸口那道巨大的焦黑伤口中逐渐涌出,这吓住了她。
“你他娘的哪带来的黑帮械斗的小孩!”Blind只好把锅甩向一旁的老实人,用眼神疯狂示意一旁唯唯诺诺站着的大个子。
“在老板你的店门口撞上的。”大个子摊手表示有些无辜,“她一路扶着男孩躲着摸过来,女孩说的是中文,估计这么大点地儿也只有咱仨能听懂了,谁让你非得起个中文名儿,导航上多显眼。”
“拜托,小猫小狗咱还养得起,这来一半死不活的孩子,死这儿了咱怎么办!”Blind看着那一身血痂愈发地抓狂,“我靠......不行......得报警......报警!”他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踱步,嘴里哆嗦着。
“闭上你的乌鸦嘴!”Crystal检查伤口的时候被Blind的嘟囔声惹烦了,果断地爆了句粗,“把你脑子里那些脑补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剧情全都给老娘丢一边儿去!现在!立刻!过来帮我打下手!大个子帮忙去外面的顾客里问问有没有在医生!记得在你的询问之后加上一句谢谢!”
“好......好的,老板娘。”大个子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八成是被平日温婉的女孩炸毛的样子给惊了。
Blind也有些老实了,平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能不要脸地皮一皮,但只要Crystal发话了他绝对地愿意乖乖坐下来当舔狗。
他这才发现眼前的男孩承受着多么大的痛苦,焦黑的伤口看上去更像是被某种刑具所烙下的,但深可见骨的程度只有猛兽的爪牙和武士的利刃能够伤成这样。男孩是有意识的,他的眉头紧蹙,大量的冷汗自脑门和双鬓旁不断流下,像是在做着噩梦。
你看到了什么呢?Blind忽然就有些心软了,察觉到先前暴躁的情绪八成是因为恐惧才引起的。
是恐惧啊。
在这么一个风暴即将来临的夜晚,陌生且骨子里柔弱的女孩带着垂死的男孩找上你,全是也仅仅是因为你也流淌着一样的血,即使再陌生不过。
我他娘的怎么能辜负这种小姐姐的信任?那该得有多渣?
Blind听话地在旁边帮着忙,偶尔是帮忙按住衬衣和箍住男孩的手臂,或者是帮忙压住男孩因为痛感而痉挛的身体,好在Crystal在大学毕业的时候因为专业问题做过一段时间的医疗护理,她小心地用镊子轻轻地将伤口与衬衣碎片分离,在上面洒上碘酒做一些简单的消毒,这引起男孩更加剧烈的痉挛,不住地颤抖。
但他始终没有哼出声来。
大个子在外面没有回信,但却时不时听得到喝了半醉的客人的吆喝声夹杂着大个子洪亮而带着歉意的声音,八成是哪个醉鬼打翻了哪个醉鬼的酒杯然后一旁询问的大个子不得不上前道歉、解决纠纷。
Blind推开门走了出去,一股脑地把那几个酒鬼赶了出去,在外面挂上停止营业的牌子后锁了半边门,这才让喧嚣的酒馆安静了下来。
Crystal看着回来的Blind努力地挤出来一个笑容:“怎么啦?还想翻天啦?”光洁的额头上布满了汗水,让Blind有点心疼。
“咱今天不卖酒了。”Blind嘟囔道,“咱不差这点钱。”
他在旁边坐了下来,很少抽烟的他却向大个子讨了一支烟,呛鼻的烟味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会抽就别装男人。”女孩在一旁忙碌着消毒的收尾工作,蹙眉但却并没有阻止Blind的意思。
但Blind出人意料听话默默地掐灭了香烟,三个活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安静了下来。
外面开始下起了雨,重重的风拍在酒馆的门和窗上像是天上的闷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