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发窘。
“你这副样子怎么经得起康斯坦丁教授对你的无限嘉奖啊。”TiAmo冷不丁地朝他挤眉弄眼,那种大哥拍自己小弟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让我失望了”的味道又来了。
“我没有听女生讲荤段子的准备。”他尽量克制着自己声音以至于不被风冲进嘴里,但是那股颤音听起来更像是在悠扬地吟唱。
TiAmo稍微懵了一下,隔着被风吹得稀巴烂的头发席赤琛也看见了她眼睛里那一瞬的惊愕。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啊,这句话不是你说的么。”席赤琛发问了,也有些不解。
他的前半句话让TiAmo也有点脸红,她气恼地瞪了回去。
席赤琛立马警觉了起来,脑子中的神经迅速紧绷,他握紧了手中的剑,这把剑已经不再是劣质工艺品了,而是出自巢穴的利刃,名曰——杜兰达尔!
那是一把中部镂空的剑,那如水纹一般的梵文被刻在了苗条的剑身上,轻盈的重量不及骑士剑的一半,但锋利程度却毋庸置疑,就像是穿着麻布衣的皇。
现在席赤琛想起来,他觉得那声音很诡异,像是在高速移动之中俯身在自己耳边说下的话。但是这可是大摆锤,能够跟着大摆锤移动的类人体?那还是人么。
TiAmo还是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但在席赤琛握紧剑的时候她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强烈的风流会把发出去的声音迅速淹没,大声的询问就是把自己想说的话送到藏在暗中的人的耳朵里,所以她选择了向席赤琛传递了一个询问的眼神。
呼啸感迅速远去,周围的环境在席赤琛的耳朵里变得死寂下来,他没有回应TiAmo,但女孩体内的血液也躁动了起来,指尖的空气瞬间扭曲——“白月之潮”!游荡在他们周身的风柔和了起来,像是河边春日柳条般温柔的拂过。
可什么都没有。大摆锤还在摆动着,它的幅度越来越大,白月之潮所利用的空气共振压抑下的风渐渐有突破的趋势。周身座位的旅客们却丝毫没有察觉,他们有的是一家子,也有学生同伙伴一起,再或者是情侣们,无一脸上洋溢着刺激感所带来的兴奋,席赤琛和TiAmo两人谨慎的姿态显得格格不入。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然地走下了大摆锤,席赤琛两人终于是有些松了口气,也许是自己神经质了,席赤琛这样想。
TiAmo看着一旁男孩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她指了指席赤琛手提的冰激凌,粉红色已经涂满了整个包装袋,示意这次她请客,席赤琛也就只好乖乖地找了一个圆形喷泉坐了下来。
看着一旁嚷嚷着要让母亲抱着合照的小孩,他忽然就有些想家了。
父亲母亲一直没什么时间陪他,两人各自忙碌于自己的工作,好在从小就显得早熟的席赤琛在别的孩子还腻歪在幼儿园的时候他就学会自己煮一点简单的饭食让自己的晚餐不至于受饿,下雨天也会卯着劲地把自己刚挂上去的小号衣服取下来挤干水再挂回去,晒鞋子的时候学会了用卫生纸把整个鞋子都包一圈再晒干。
可他都差不多两年没好好回过家看看爸妈了,不是老家伙不给假什么的,只是因为他怕自己回到了那种安逸的生活,就不愿意回到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了。
整天与不相干的权力者们打交道,然后用在巢穴学来的实战操作应用到一次又一次的任务当中,没准哪天就会像那座树立在巢穴前的雕像一样,区别在于那位被人铭记,他会被人渐渐遗忘。
有人说人的一生会死三次,第一次是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在生物学上他死了;第二次是他下葬的时候,朋友和亲人来参加他的葬礼,怀念他的一生,然后他在社会中死了,世界不再有他的位置,他用过的被子、衣服和钱包都会被整理然后随他一齐远去;第三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的时候,那时候他就真的死了。
席赤琛不在乎前两次死亡,他只在乎最后一次。
这个时候的他忽然有点理解在来到这里之前在那个唐风异常浓郁的院落里TiAmo的担心不是无道理的,他们像是在刀口舔血,连自己究竟要把手里的剑刺向谁都不知道。
但他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人影,那个撒娇让母亲抱着合照的小孩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谈话声愈发飘渺之中远去,TiAmo也一去没有复返。
他抬起了头。
东方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黑色的人影,像是本来就在那儿一样。瘦骨嶙峋的身体仿佛是被囚禁了千年的恶鬼,散乱的长发把他阴翳的脸庞遮住了大半边脸,从胸膛的起伏程度可以确定那是位男性,身材虽然修长但依稀可见干枯的皮肤还留有一丝稚嫩之感。在那一瞬席赤琛立马想到的就是出现在自己火烧瞳的那个梦境中的巨大如山般的黑影!与那驻足在海中的黑影不同,眼前的人影,踏空行走!
人影身上的衣服甚至都是破破烂烂,脚下踏着一双木屐,无形的波动随着脚步的落下而扩散开来,像是踏在水面一般。同样是一把如同染墨一般的剑鞘握在他的手中,剑身诡异地出长,席赤琛甚至都想怀疑那把剑是否能够被利落地拔出来。
“嗒......嗒......嗒......”
如履平地。
不过席赤琛并不打算就这样等着人影走到面前。
席赤琛抿了抿嘴唇,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影找上了他,但无暇顾及于此,如果不想办法破掉眼前人影的封锁,恐怕今天很可能就走不出这里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神立马就专注在了那把剑上,与人尽皆知他那温和礼貌的一面所相对的,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格中深埋着不为人知甚至截然相反的一面,在没有人的时候这些负面的状态就会似疯似魔般地狂涌出来,现在这个时候的席赤琛就像是被抢了变形金刚手办的死小孩,其实当还在幼儿园的时候他也中二地幻想过有一天自己能够像霸道地对某个女孩面朝天地放浪狂笑说啊我要保护你啦要把扯你辫子的小胖子狠狠打一顿,然后自己就像一位即将打胜仗的将军一般驰骋在滑滑梯上。
终于在现在这个没人看的到的地方,自己也能够安静地再次回想一下那个去买冰淇淋的女孩绝美的脸庞,女汉子般豪迈的气概总会让席赤琛打心底里觉得她就像是一匹小狼,除了偌大的草原就再也没有东西能够束缚住她了。
自己多想像她一般。
可是现在的这个时候他像是被黑暗中蜘蛛的大网网住的蜻蜓,一根小小的丝线就把他捆得死死的,仿佛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席赤琛在这么一刻也终于察觉到巢穴所面对的东西如何的沉重,其实他们一直在与这种在现代科学理解中所认为的超自然打交道,只不过往日康斯坦丁那群老家伙站在了第一线,此时则是自己真正第一次站在了这座可能是属于整个世界的墓碑面前。
他没有特殊的力量,不论是康斯坦丁那魔术般的力量,还是千那被名曰暴君的叹息,都没有,他的血液和常人一样的温热而非异种血液的沸腾,可他知道这次就非得做一次将军不可,做一次为了自己的手办而打架斗狠的小孩。
当他回过头的时候,才发现一些更多的同是漆黑如墨的人影从空间扭曲的地方踏出来,但它们的身形如匍匐在地的野兽一样十分佝偻,宽大锋利的指甲更像爪子,干枯但依然矫健的小腿肌肉充满着爆炸性的力量,席赤琛丝毫不怀疑它们的蹄子足以踏碎一个人的胸膛,那更多的黑影已经并非人体了,而是兽体。
随着那道墨黑色的人影逐步向前,破碎扭曲的空间愈发稠密,黑影们没有任何嘶鸣,人影也没有任何一句话想要说,感知中竟然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手中提着融化的冰淇淋竟再度有着冰冻的迹象。
King。
席赤琛只能想得到这一位,只是他从来没有预料到他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被King狙杀,被那东方墓地之主狙杀。
那个人影尚且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在走到距离席赤琛有一定距离的时候,他左手手掌轻捏,在肆虐的空间乱流之中凝成了一座黑色王座,他把手中的剑斜放在王座边上,自己缓缓坐了上去,姿态睥睨,如同黑暗中的君王。
其他黑色的兽影彷佛收到了某种命令,它们的胸膛起伏地愈加剧烈,如同打铁的时候用的破旧风箱一样呼啸,迈着杂乱却狂野的步子逐渐分散开来,有一种包围席赤琛二人的意思。
少年稍稍把手中的名剑杜兰达尔划出了剑鞘,如银辉般的剑身裸露了出来,甚至让人有种眼睛刺痛的感觉。
他右手握住了剑柄,就着漫天霓裳的白色,嗓子低声嘶吼着如神鸣一般的声音,冲向了同样嘶鸣着的兽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