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行驶于官道上,青净趴在窗框上,竹帘低挂着,细碎的流苏轻轻晃动。
她看着马车外的景色,还有些恍然,自己如今已在前往永乐府城的路上了。
青泉和青心已被好生的安置了,由刘管事出面,拿了陆谦的荐书给县太爷,以后衣食住行都算玉三春的,读书制艺也入了乡学。
永乐府城,是个什么样的,是否也如那些电视剧里一般,繁华热闹,楼宇精致呢?
她与霜玉共乘,潋滟与陆芸屏一起在前头的那乘红顶的马车内。
此时霜玉拿着一本杂记看的起劲,身旁亦放了一摞的书籍。
她抬眼看了看背对着她的青净,放下了书。
“我当年离家时不过四岁,那年昌坞发了大水,爹娘爷奶都给冲走了,我抱着装小勺的木盆,被水冲到了一座山脚下。”青净回过头来,静静的看着她,她忽的笑起来,“小勺是我的弟弟,我娘生了我们姐妹四个,终于生了个弟弟又遭了天灾。”
说到这里,她眼里并没有一丝的痛苦,只剩下麻木。
“等我起来一看,小勺还没死,木盆里积了半盆水,刚好过了他的下巴,那么小一个东西,张着嘴巴吸一口气就呛一口水,后来我抱着他往回走,可是我已经找不着路了。”
“我看到了我大姐的尸体,在不远处,被水泡的发白,手里还拽着根断了的树枝。之后有人找到我们,是人牙子,这时候来收丫头小子可不要钱,只要给口饭吃就跟你走。”
“那人牙子带着我们走了好多地方,那些府上的都嫌我小还抱着个更小的,等走到南怀府,有一户人家想收养个孩子,我的小勺正好又是个男孩,我不肯,人牙子就趁晚上睡觉时把小勺抱走卖给了那家人。第二日我想去找小勺回来,被关了起来,不听话就不给吃不给喝,等我饿昏了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拉到了永乐府。”
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杂记,缓慢的摩挲着。
“我终于听话了,也认命了,那时候我已经五岁了,跟着人牙子走了半年,这时,陆府给府里的小姐们选婢女,我便从一个洒扫的丫头慢慢来到了小姐的身边。”
“那潋滟呢?你们不是一处长大的吗?”
“她是家生子,与我不同。”
青净了然,难怪潋滟的性子如此活泼率真,不如霜玉沉稳板正。
“你有家可回,有亲人可惦念,挺好的,我这辈子的心愿一是小姐能觅得如意郎君,和美一生,二便是能找着小勺,与他相认团聚。”霜玉轻笑着,眸中充斥着希冀。
前方传来隐约的笑闹声,是陆芸屏与潋滟正在嬉闹,陆令远驱马来到侧边,敲敲窗框,轻咳两声。
陆芸屏掀起帘子来,突然一扬手拍了那马屁股,马儿呲溜一下就往前窜,陆令远惊得一把抓住缰绳,可这马早已带着他窜了老远才停住,前头陆谦似乎说了什么,陆令远驭马紧随,低垂着头受训耳根发红。
这边陆芸屏忙缩进车厢内,拉着潋滟笑的更开怀,不禁惹来了陆令远幽怨不忿的目光。这下好了,他可不敢再骑马了,还是老实坐马车吧,都怪二妹妹,害他真真丢死个人了。
陆家这几个兄妹的感情着实好得很。
“霜玉,你能给我讲讲永乐的趣事儿吗?”
“永乐呀?我极少随小姐出府,如今出府了小半年,许多永乐的时闻都不大清楚,不过有一件倒值得一说。”说着,她将手中的杂记搁下,撩起帘子来仔细挂上,窗外的风微微拂过,永乐的故事也缓缓道来。
康朝历一百二十四年,经四朝,如今在位的乃是凌帝,二十岁登基,迄今十八年,国号启源。凌帝登基当天,皇后为他诞下了嫡子,这就是三皇子成启源,以国号为名,足以见凌帝对他的喜爱。三皇子十八生辰那日,各国使臣来贺。
时值十八年华的三皇子,沈腰潘鬓,轩然霞举,皇家儿郎气度,令在场诸多邦国的公主郡主们心生慕艾。自然,借这次生辰前来联姻的邦国不在少数,其中以陶宛国,大稚国,平朝,南姜为首,这其中,南姜,平朝国力最为强盛,与康朝分庭抗礼,三分天下,而陶宛和大稚近些年来明君坐镇,实力也是突飞猛进。
宴席上,南姜的使臣先发制人,表明来意,愿两国修秦晋之好,将南姜最负美名的大公主联姻三皇子。马蜂窝一捅即破,在座的使臣们,只要是有那个心思的,个个都争了起来,不过争得最厉害的自然是那几个国力强横的邦国。
大稚的使臣长着一把络腮胡子,全然区别于其他使臣的儒雅风度,见自己唇枪舌战斗不过这些人,眼珠子一瞪,抄起一把果子就砸在平朝使臣的脸上,场面安静了一瞬,哄的一声像点燃了正月里的炮仗。大殿内一下就吵嚷起来,各国公主们被护卫保护着退到偏殿,康朝的殿前护卫也帮着先将这些娇滴滴的公主们安置好。
这时,南姜的一名护卫突然脸色一白,脱口问道:“小公主呢?”
南姜的人这才猛一抬头,在人群中寻找那位小公主的踪迹,侍女咧着个嘴,眼泪直落。
这小祖宗又去哪儿了。
凌帝愣了一下,刹时脸色便黑如锅底,这群蛮货,还有没有点礼数了!那穿着水红裙子的小丫头是谁?怎么跟一群大老爷们儿搅一块儿去了?
边上,被保护着的几个皇子,捏着拳头,跃跃欲试。
“砰”的一声,凌帝怒极,一拍桌案站起身来,“荒唐!尔等可还将我康朝放在眼里。”
场面如同泼了一盆冷水,各国使臣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一名护卫低着头,快速来到那身穿水红裙子的少女边上,一把将她捞起来。
“小公主,快些回来,您跟着凑什么热闹。”另一边的南姜使臣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冲那小姑娘嘀咕着。
南姜小公主将撸起的袖子扯下去,踹了一脚那一瘸一拐往大稚使团走去的人。
“嘶,你给我等着。”大稚皇子扭过头来,横眉竖眼的朝她放狠话。
凌帝眼角一抽,假装没看见一般揉着太阳穴坐了下来。
“啊,哈哈,这,实属不该啊,让凌帝陛下您看笑话了。”
“是是是,咱们该坐下来好生商谈,好生商谈。”
“你们也知道这是一场笑话!”凌帝眸光暗沉,面无表情。
皇后这时候出来打圆场道:“本宫见这几位公主娇俏活泼,玉雪玲珑,心中着实喜爱,不知可愿随本宫去御庭苑内走走。”
“确实活泼。”凌帝瞅了一眼那位南姜的小公主,后者正被侍女带去偏殿重新梳妆。
公主们皆随皇后去了御庭苑,大殿内一下就紧张了许多,之前因公主们都在场,大家此行所为何事都是心知肚明,当着公主们的面也不太好做。此时便不同了,当事人的公主们都去了御庭苑,那这事自然由着他们这几张嘴巴编扯了。
联姻事件的核心人物三皇子,此时却坐在凌帝的一旁,悠闲自在的喝着小酒,手中正在调弄着一把九窍锁,这是他的好哥们儿商权塞给他的。
筵席进行了一大半,各国好像暗地里通了气儿似的,都没再提联姻之事,不过心里都绷着一根弦,这事儿可不会就这样了了。平朝的使臣一撩袍子站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红红紫紫的果浆,从侍从手中接过一个盒子。
围观使臣们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这厮要搞事儿?
“陛下,今日贺礼也送罢,不过,外臣这里还有一样物什儿愿献与陛下。”
凌帝一挑眉,还有贺礼?他抬抬下巴,身旁的侍从便快步去接了过来。
四四方方的红木盒子,顶多能放块**糕。
三皇子脸色一僵,颇有些自疑,为何他想的不是夜明珠而是**糕,果真是与商权那小子混玩太久了。
“嗯?”凌帝接过盒子里的东西,一对雪白的胖虫子卧在两片叶子上。
“陛下,此物乃是丝蛹,能吐丝成茧,所吐之丝柔韧细腻,色泽光亮。外臣受虞凰公主之命,献与贵国三皇子。三皇子年少成名,定能知晓这丝蛹之用途,这也是虞凰公主独赠予三皇子的贺礼。”
“此物如何喂养?”凌帝戳了戳这胖虫子,大感好奇。
“外臣不知。”这不废话嘛,这玩意儿在我们平朝也是才发现的,鬼知道是个什么虫子,公主倒还机灵,把这东西当贺礼送了,总共不过是个玩物,送了也就送了吧。
平朝使臣杵在那儿,昂首挺胸,眼观鼻鼻观心。
凌帝脑门一黑,这帮狗东西,纯粹是来找茬的,平朝公主赠的这贺礼,要是死了伤了,少不准就得落了个话柄。
联姻之事到筵席结束之后也没人谈起,然而听说当晚凌帝的书房外倒是一干使臣聚众闹事,嚷嚷着这家公主美貌远扬,那家公主才艺双绝,气得凌帝让人直接给哄走了。而这丝蛹也被三皇子给养了起来,不过本来白白胖胖的小东西,近些日子来是越发的瘦了,不吃不喝,愁的三皇子的侍从整日上树拔梯的采集各种草料。
现在啊,这永乐府城的人都知道,谁要是能做得好丝蛹这事儿,那可就是压了平朝那边一头,给康朝长脸子。
“那丝蛹到三皇子手中多少日子了?”青净摸摸下巴问道。
“三皇子是上月廿三的生辰。”
快个把月了啊,这丝蛹是否是她知道的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