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脸色难堪地立在前院正厅,外面院子里乌压压一片全是扶风阁内的奴才们,沈侯爷还未进厅就见着这么多的下人,粗粗看了眼,也得有个小二十的数量。
哼了声,冷脸进了屋,见方姨娘冬日里只着了件嫩青夹袄,眼含水雾,到底是陪了自己十来年的人,这会儿瞧着了倒也没方才那么气了。
沈侯爷沉声道:“你房里的人最近可是有些不大规矩。”
方姨娘见侯爷神色较方才进屋时稍缓些,也暗暗了松了口气,道是:“回侯爷的话,妾身房里的奴才们都是侧室的奴才,虽平时也教训过规矩,可到底比不上别的院里的,若有不足怠慢之处,妾身回去了定要惩戒她们。”
沈侯爷速来吃软不吃硬,他原本想着是方姨娘这几年掌着侯府中馈难免一时拿大,身边的奴才也不将主子们放在眼里,因而怠慢了岚儿。却不曾想,方氏竟承认得如此之快,这倒令他有些失措,叹了口气,撩起衣袍坐了下来:“你先别站着了,又不是你犯错,何苦累坏自己身子。”
方姨娘听他这样说,便也知道侯爷心中的怒火已消得七七八八,她仍嫌不够,不肯坐下,委屈道:“侯爷直接唤了人将妾身房里的人统统叫来,定时妾身身边的人犯了什么大错。妾身自己怎能摘得一干二净?”
侯爷闻言敛眉,重重地地叹了口气,罢了,明心伺候自己多年也算安分守己。他起身瞥了眼院子外面的人:“你这屋里的人也忒多了些,清减清减吧,圣上今日下了赐婚的圣旨将岚儿许给了二殿下。除了夫人那里,你这里也该多准备准备,一些不必要的开支就免了吧。”说完便转抬脚离开。
方姨娘欠身应了个是,带着一院子的奴才回了扶风阁。
“啪”刚一进屋,方姨娘抬手给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怜香一巴掌,她平时保养得当,双手水葱一般嫩滑细腻,此刻气急了一巴掌甩在怜香脸上,自己也被这力道弄疼。
“下贱东西!谁让你同大小姐的人争论的?谁又允许你能上手张罗大小姐的汤药?”方姨娘咬牙切齿地吼道,全然不见方才的温柔小意。
“姨娘,姨娘,奴婢错了,奴婢不是有意的。”怜香被她打得一下瘫在地上,连忙跪坐起来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你不是有意的?那就是我指使你干的了?”方姨娘气急反笑,她平日在侯爷面前伪装得那般小心翼翼,任劳任怨,谁知道竟被自己身边的人给拖累了。若不是她自己摸准了侯爷的脾性顺势开脱,还不知今日如何呢!瞧着眼前愚蠢至极的丫头,她怎能不气?
一旁的马婆子伺候方姨娘的日子稍久些,也不曾见过她如此生气。其实今日这桩事也怪不得怜香,平日里别说怜香了,再低些等级的小丫头们连欺负作弄落冰都是有的,姨娘一直都知道却从不过问,默许这些下人们胡来。日子长了,便养成了此等恶习。
“姨娘,奴婢真的知错了。姨娘自己保重身子要紧,别为奴婢这起子臭人烂人气着身子。”怜香仍旧跪在地上哭着说。她这次是真的怕了,前院里来人传话说让姨娘带着所有奴才去前厅回话的时候,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妙,果不其然,侯爷刚进院的时候,凶神恶煞的样子令她险些以为自己要被打死。不过,到底还是姨娘护着她,最后侯爷也只说了几句便走了。虽然姨娘这会儿仍在气头上,但只要自己老实认错,应该也就没事了吧。
怜香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嘴上不断地求饶。毕竟自己也是七、八岁就来了姨娘身边服侍。那会儿姨娘刚进建承侯府,自己是被侯爷差人买来专门伺候姨娘的,小错也犯过,姨娘大多笑了笑让她认错便过去了,今儿这事儿虽然大些,可姨娘方才在前院都维护自己了,这次应该也会过去的吧......
她不知道,自己眼中最是温柔无比的姨娘,正准备思量着怎么弄死她了。方姨娘最近在侯府的日子屡屡不顺,今日又因怜香这个蠢货被侯爷当中训斥了一番,这等愚笨之人到底在身边是留不得了。
方姨娘看也不看地说:“还不快滚!在我这里碍什么眼!”怜香如获大赦一般退了出去,方姨娘招了招手,马婆子会意令一众丫鬟退下,将门关了个严实。
“这丫头不能留了,待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了还这么笨。以后恐怕也不中用。”方姨娘小心地摊开右手,见掌心一片红肿,厌恶地说道。
马婆子顿了下,掏出丝帕轻轻地擦拭了下方姨娘的手心:“怜香那丫头也该长长记性了,您先消消气,老奴去弄个汤婆子来给您敷一敷。”
马婆子将将转身,便听得方姨娘在身后冷冷地开口道:“我说我这里留不得她了,寻个空儿把她骗出去解决。别在侯府里闹出动静来。”
她佝偻着身子,应了个是连忙退下。怜香犯错是不假,可就因此要了她的命,想到这儿马婆子咽了咽吐沫,本就寒冷的身子更是打了几了冷噤。
扶风阁内,方姨娘打开妆奁,兰花指翘起勾出了暗层内的一枚玉佩,上好的和田玉上淡淡地刻了一个“许”字,原本方正的玉佩边缘不知何故有些微的裂纹缺失。小指勾着有些褪色发黄红璎,将玉佩置于阳光下,方姨娘突然冷笑一声,大小姐好深的福气呀,竟能被皇上赐婚许给二殿下呢,可惜了,若是让皇家知道未来的二皇子妃竟于一桩多年前的命案有牵连,不知是什么反应呢?
********************
“然后他们就走啦?”
“就走啦。”落冰一边发力按住受了伤还不老实地的沈知岚,一边伸手取了檀香木梳为沈知岚篦头。
看来这方姨娘对付侯爷还真挺有一套的啊,先前还有些小瞧她了。
“对了,双喜如何了,你方才去前院打听,去看双喜了吗?”她突然扭头问道。
“他被才煎好的汤药烫得不轻,正躺在房里呢,我刚想跟小姐说呢。等下午大夫来了,也得开些烫伤膏子之类的给他送去。”落冰想起自己在厢房里见着双喜的一双被烫得皮血外翻的手,还有些后怕。
“肯定是要开的,也得让大夫给他瞧瞧,可别落下什么病了。”沈知岚忧心道:“要不这样,你让福叔去催一下大夫提前来吧,烫伤非同小可。”
“我这就去。”落冰说罢,立刻提起裙摆小跑着出了屋。
屋内的沈知岚,盯着桌上才送来重新熬好的汤药,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