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大夫将烫伤膏子涂抹在双喜的手背上,他额头微微冒了些细汗,只是面上神色不显,依旧平静。
沈知岚不放心硬要落冰搀着自己也过来,站在门外并未进去。
“你这伤势还算好的,只是表面皮肉受损,并未少伤及筋骨。这两日注意不要碰水干重活,等长了新皮落了痂便好了。”说着将手中的纱布缠了最后一圈,系了个结。
双喜不经意看见门外沈知岚,吓得忙跳起来准备行礼,她先他一步开口道:“老实坐着吧,都伤成什么样了还在乎这些虚礼。”
双喜听她如此说只得讷讷地坐回了炕边,道:“是奴才心急没办好差事,跟怜香姐姐争执的时候跌了小姐的汤药,小姐不怪罪,还请了大夫给奴才瞧伤,这会儿还亲自来了。”他越说自己越感动,竟有些哽咽起来:“奴才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沈知岚见双喜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觉得好笑,也不理他,直接问大夫:“您再仔细瞧瞧他还有什么别的伤没有?我怎么瞧着他不只是烫伤了手,连脑子也烫坏了呢?”
大夫本来听她前半句正欲再检查一番双喜的脑子,刚抬手也反应过来沈知岚是在逗这小厮开心,宽慰他。这场面倒是稀奇,他从医三十年还从未见过这样为下人着想的主子。落冰立在一旁没忍住笑出声来,炕上的双喜也有些不好意思,难得地红了脸,神情却是一脸地轻松。
沈知岚冲落冰点了点头,小丫鬟立刻上前塞了一枚银锭子给大夫,笑着说:“辛苦陈大夫大老远地跑一趟了。”
“沈小姐太客气了,为医者理所应当的,实在受不起这么多。”陈大夫低头见是这么重分量的银锭子还是头一遭,忙推辞着也有些不敢收。
“陈大夫就收下吧,我这还在病中,少不得一时头疼脑热地还得劳烦您跑一趟。出诊的费用另走公中的,这些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
陈大夫一听这还不是出诊费,更不敢接。沈知岚悠悠然开口接着道:“还请陈大夫为我仔细号脉,瞧瞧我这两日恢复得如何了。”她扶着落冰的小臂,缓缓地进了屋,自己的精神倒是不错,只是现下双腿仍旧乏力使不上劲来。
双喜见沈知岚竟准备在自己房中号脉,赶紧起身准备进前来伺候。还没有两步,就她拧眉道:“你给我回去好好休息,我现在不需要你来伺候。这会儿借用一下你的屋子,你要是还敢过来,我就当你是看不起我赶我走呢。”
“小姐!您说什么呢!”双喜听到这话有些急眼,却只能拖着步子转身回去坐在炕上,他细细观察坐在外间的沈知岚,暗叹一声自己这是着了哪儿的好运道,遇上这么好的主子啊。
“我就这么说了,你自己瞧着怎么办吧。”沈知岚撇了撇嘴,语调轻松畅快。
“沈小姐脉象平和稳健,内里一切安好。只是这皮外伤还需好好养上一养。”陈大夫恭恭敬敬地答道,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起伏。
沈知岚故作开心道:“那最好了,我还担心回伤着五脏什么了,那就得在侯府修养好久了。”她紧盯着面前的陈大夫,只是着老者隐藏得极好,竟看不出一丝破绽。她方才只是让陈答复为自己瞧瞧这两日身子恢复得如何,并未探究自己是否还有别处的伤病。可陈大夫回话却是她内里一切安好。
且不论这陈大夫是否能号出自己先前中毒,单就他这此地无银的回话,便可猜度此人不可相信了。
沈知岚缓缓收了手,另唤了旁人送陈大夫出府,自己搀着落冰回了撷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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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躲在门外的长廊,不敢进去伺候。屋内时不时地传来桌椅茶等甚或是瓷器摔地的声响,路过的下人们头低得厉害,不敢张望。
“人都死到哪里去了?”小雨在一阵噼啪的摔打声中听见张虞的呼声,颤颤巍巍地推开了房门:“小姐,奴婢在。”
“躲在外面做什么?我渴死了身边连个上茶的人都没有。”张虞眼光阴冷,顺手抄起肘边的茶杯向小雨身上砸去。
小雨哭着跪在地上更不敢躲,任凭茶碗结结实实地打在自己的肩头,闷哼了一声。
“本小姐渴了,要喝茶。你是聋了还是残了?”她清秀的脸上微微泛红,厉声说道。
“奴婢这就去上茶。”小雨顾不上肩上的疼痛,慌慌忙忙转身去上茶。
刚巧遇见前来拜访的李绾绾,一进后院便吵嚷起来:“阿虞姐姐,你忙什么呢?”
她一身浅粉玫瑰罗裙,腰间以金丝软烟罗系成一枚小巧的结,因着自己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故而她时常在随身物件中配上一支可伸缩木质雕花毛笔,松松地垂在腰间,她又天生一对儿梨涡映在嘴角,整个人粉腻酥软如娇花一般。
张虞见有客来,也和缓了些神色,却只静静地坐在屋内,全然不理方才李绾绾的言语。
“姐姐怎么了,可有什么烦心事了?”李绾绾快步进了屋,见这内一片狼藉,倒地在凳子下面似乎呀压着一幅画,她细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李绾绾记得去年间她同张虞出去玩,无意间碰上了一位穷酸秀才倒卖字画,二人使出浑身解数费了好些嘴皮子才将这压箱底的一幅《汉宫春晓》买了回来。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的张虞有多宝贝兴奋,如今这幅《汉宫春晓》竟这般被张虞对待,可见她心情极差。
李绾绾踮脚上前,弯身将画卷捡起,可惜道:“姐姐遇着什么烦难事儿呢?与妹妹说上一说,妹妹也好为姐姐想想法子啊。”
张虞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方才去罗府,人家不让我进去。”
“啊?这是什么缘故?”李绾绾将手中画卷收好坐在张虞身边,诧异不已。这两人不是订婚了吗?
“昨日沈姐姐马车遭难一事你可知道?外头都在传是罗公子害得。”
“昨日晚间确实听父亲念叨了几句,我还纳闷怎么罗公子会做这样的事情,正想问你呢?”李绾绾回想昨日晚膳的时候,父亲还说建承侯气愤非常都告了御状了。
“我也不知。”张虞说着又叹了口气,伸手将袖间已经破损的发簪拿出,一手执着簪尾,一手将分岔的累丝绕回原状。
“可这与罗府不让你进去又有什么关系呢?”李绾绾仍是不解。
“想必,他们以为是我让罗公子去做的这桩事吧。”张虞脸上未着胭脂,却透着些不正常的红潮,她说话时嘴角还泛着苦笑,李绾绾越瞧越不对劲:“姐姐,你感觉如何,是不是方才吹着了?”话音刚落,张虞身子一歪,突然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失去意识。
“阿虞姐姐!来人啊,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