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西川的天没有春秋,过了夏就是冬,入秋时的寒,来得让人措不及防,有些人还未洗净昨日穿过的短袖,就不得不换上毛衣外套。
夜里十一点,三十三楼的天台上风呼呼的刮。
宁秋,一个即将被这座城市遗忘的女人,在西川走过了她青春里最美好的四年,她把四年的青春赌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今晚,是赌注开盘的时间。
“你要是再不来,我就从你公司的天台上跳下去,我说到做到!我让你这辈子都不安心!”拿着手机的她,脚下就是万丈高楼,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声音都在颤抖。
女人发起狠来的时候,的确是什么狠话都说得出口,宁秋本是一个温柔善良、大方得体的女人,她知书达理,是为数不多集美貌与才华一身的女子,她自己也曾幻想过她的未来,一定是绚丽多彩的。
可是,这个时代廉价的爱情将她逼到了这一步,如果再逼她一步,那就将是万劫不复。
“宁秋,你不要冲动,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好好说,你不用这样的。”
“你闭嘴!曾杨,这四年来我对你怎么样,你扪心自问。你为什么要骗我?”宁秋落泪的时候,有一滴雨也落在了她的额头。
“宁秋,我在开车过来了,你等我,我当面跟你说清楚...”
“好,我等你!可如果你说不清楚的话,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好...”
宁秋没想过要跳,她只是想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找回那个男人曾经给过自己的安全感。她想看到他为自己发了疯的模样,也想看到他苦苦哀求自己的时候,那种难以见到的卑躬屈膝。
雨声夹杂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吹,又像是有人蹑着脚步走来,宁秋没有察觉到。
两个电话连通着两个人,谁也没有挂,但谁也没有再说话。
啊!
尖锐的惊叫声坠落而下,那道单薄的身影在空中慌乱的挣扎着。
耳畔的风呼呼的刮,坠落之际,宁秋见到有一道黑影站在自己之前站的位置,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那道身影被逐渐拉短,模糊不清。
像是被风扼住了喉咙,呐喊被湮灭,随着一身巨响,单薄的身躯在坠地之时仿佛有惊天地的力量。
三十三楼,近一百米的高空,五脏惧碎。
......
清晨,公司大楼外的血迹已经被雨水冲淡,不知道是谁将宁秋自杀的消息散播出去的,刚到上班的点,公司里已经有人在议论这件事。
董事长办公室里,几名便衣警察正在做笔录。
“宁秋,二十四岁,未婚,昨晚十一点,死于跳楼自杀。”一个穿着皮夹克的警察看着面前的男人:“死者生前还和你保持通话状态,她的情绪怎么样?”
面前的男人身着西装,带着银丝边的眼镜,他的目光有些迷离,一张脸上写满了憔悴,厚重的眼袋让他看起来状态很不佳。
整整一夜,曾杨都没有睡觉。
看着警察们在公司楼下拉起了警戒线,看着那具血淋淋的尸体被装进尸袋运走,曾杨感觉自己也像是死了一遍。
这个冷冷清清的办公室里,曾杨干坐了整整一晚上。
“问你话呢!”有一个警察加重了语气分贝。
穿皮夹克的警察轻轻摆手,他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曾杨,作为一个老刑警,顾柏能看得出来,曾杨脸上书写的悲痛,并不是装的。
“我不知道。”过了许久,曾杨抬起头来,轻声的答了一句。
“不知道?曾先生,撒谎是需要水准的,您整个脸上都写着悲伤,如果您和宁秋只是普通的上下属关系,您不会这样的,她也不可能在深夜里和您保持通话长达二十几分钟,您说对吗?”
“我说了我不知道,你们不要问我,她是自杀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曾杨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了起来。
顾柏的脸色还是很平静,曾杨这样不配合警方录口供的人,他见得多了。
曾杨一晚上没睡,顾柏同样也是一晚上没睡,他已经调查到了曾杨和宁秋的所有资料。
“好吧,看来是我老毛病犯了,总喜欢跟人兜圈子。主要是我个人习惯,我比较喜欢暗地里把一个人先摸透了,然后再等他老实交代。既然您不配合,那我就开门见山了。”顾柏翻开了手里的一份档案:“曾杨,二十五岁,天河网络技术公司的董事长,二十三岁与该公司原董事长之女林雅结婚,同时还保持着与宁秋的恋爱关系,你和宁秋认识是在2012年...”
“你别说了!”曾杨打断了顾柏的话:“她知道了我结婚的事情,昨晚跟我闹情绪,到了公司的天台上,威胁我让我过去,结果半路上,我听到她在电话里的尖叫声,之后电话就断掉了。”
“你有不在场证明吗?”顾柏问道。
“昨晚那个时候我还在开车。”
曾杨的回答冷冰冰的,他不想回答这些警察的问题,是因为不喜欢那种被人将秘密在心里连根拔起的感觉。
就比如,宁秋知道了他已经结婚的事情。
“好,那能说说,你和宁秋的恋爱史吗?”
曾杨抬头瞪了顾柏一眼,那眼神像是一把尖刀。
可面对如此锋利的目光,顾柏却出奇的平静。
“我和她在学校里的图书馆认识的,她当时大一,我大二。那一天,图书馆里没有什么人,我有一本书还没看完,但图书馆里只有那一本书,在她的手里...”
“什么书?”
“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
“宁秋也看这本书?”
“嗯,那天...她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手里捧着这本书,看得很认真,她认真的样子...很美...”曾杨眼神中的戾气逐渐消失,仿佛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涌入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