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燧人村中篝火无数,支架林立,族众围火烤肉,饮啖谈论,男豪迈慷慨,语气铮然,女温静淑婉,鲜见悲愁。茛瑞登阁望族众,暗道:“族众斗志昂扬,激战难免矣。”长叹一声,开箱取战衣、利剑、长弓,拭去灰尘,摊于桌上,心绪纷乱沉重,彻夜未眠。
次日正午,天阴欲雨,劲风啸呼,森林咆哮,桑青悲叹,光景十分哀垂。燧人村中人声浩壮,万千族众奔向祭场,居高鸟瞰,密如倾巢群蚁。
祭场方圆百丈,中立方正祭台,台边四条陡长梯。台中央,图腾火柱高粗圆,东西摆石麒麟,迎吉祥;南北立木猊狻,驱邪恶;台下南面石鼓两排,鼓旁仪士执槌肃立。燧人祭祖、拜火、誓师,皆在此台举行。
仪士咚咚敲石鼓,茅宫正门应声而开,马车载王臣出来。护车骑兵身披藤甲,握枪执盾,威武叱喝。茛瑞面容憔悴,而目光坚毅,头戴黄皮盔,身穿黄皮铠,腰悬木鞘黑骨刀,气度刚健骄扬。车隆隆,马咴咴,车轮压土辙印深,马蹄踏地声如雷。至祭场,族众一见王臣,慌忙让路宽。茛瑞下车登祭台,一拜青天,二拜黑土,三拜图腾,万众随拜。
拜罢,茛瑞高声道:“我族疆土秀美,历代王座睿智仁慈,勤政励治,子民恪守规矩,繁荣猎、牧、渔,造四业,振兴军戎,正严律法,王、臣、民思如一心,行如一体,汇思合力,方得今日强康。”族众听后齐声欢呼。
待众略安,茛瑞声变沉痛:“我族虽崛起,然处恶境:神农丧心病狂,意欲蚕食我族,伏羲扩张成性,在旁虎视眈眈。我族何去何从,应顺同胞意愿,主战者向右,主迁者向左,取多为断……”语毕,族众蜂涌向右,仅百余人向左。
乌云滚滚,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而下,族众情更激越,咆哮连连,抡拳舞械,斗志如火似山,雄激极矣。
见族众刚勇愿战,茛瑞深受感染,不禁壮怀激烈,心道:“同胞奋勇如此,大可痛歼敌!”
安水知茛瑞心意,待茛瑞下祭台,趁热打铁道:“瑞王啊,须以智勇解危机,卑职有三策可胜神农,一为火攻,远火焚毁神农哨岗,剜其耳目,近火烧神农周边,牵其军力;二为碎斩,先分散诱敌入山,再游击歼灭;三为夜袭,待神农村防虚弱,挥师奇袭……”
茛瑞听后点头道:“如此甚妙。”众臣亦觉有理。乃返茅宫集智布署,终定方案,只待大军浩荡出发,横扫神农。
雨过天晴,云散金乌耀,风吹青天高。山耸层林啸,虎追羊鹿逃。河腾碧浪小,鱼跃绿藻摇。呜呼,天地无情,弱肉强食,若成强者,必利爪牙。燧人无心霸道,而为伏羲神农所迫,是凶猛雄起,万众同心抗外。悲夫!人间悲剧,多缘误会,仓魏二奸蓄意挑拔,燧人恨深智浅,中计兴兵,入魔道却毫无知觉。是有真仙诚告世人:恩怨因果须明辨,是非起止应清判。爱恨最易蔽人眼,盲行险路遭阱陷。
因兵部戒严不周,故大会始末,尽入神农谍兵耳目。谍兵潜于灌丛中,人数有九,皆草冠草衣,通体涂绿泥,近看亦难辨清。大会散了,谍兵猫行猴跃,如鬼魅般飘忽而去,悄无声息。其踪何向?神农故乡。
九谍兵返秘驿,上马昼夜疾行,至神农村,将所见秘报曹长“彪斓”,彪斓再告仓谟魏定。二奸知讯大喜,遂狼狈同谋,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一一议定,两日后,再命彪斓报军督“城艺”。
城艺主管军事,龄逾不惑,丑若秃猩,而心慎密睿智,精于运兵布阵,制定战略,堪称葭浩臂膀。彪斓见得城艺,添油加醋报道:“多日前,谍部见燧人异动,便深入打探,得知燧人猪狗云集誓师,场面宏浩,叫嚣血洗神农,掳尽美女,掠光财宝。估计三日内,燧军必攻我族!”
城艺听后一惊,然不动声色,指彪斓冷冷道:“误报、谎报、瞒报军情者,必受剥皮洒盐酷刑,死后分尸喂犬,你可知否?”又问诸般细况,彪斓撒谎为答,且发誓句句属实。
城艺急见葭浩,告以谍报。葭浩听后面无表情,来回踱步,且恨且疚,心道:“我慈迟过甚,未早辨杀二奸,是起祸端;所幸城艺未变节,余臣亦精忠赤诚,否则后果可怖。”遂派剑侍去逮二奸,又传忠臣密议军事,诸如兵民互协,物资调分,攻守进退等,皆有策划。
议定执行,周告兵民,开启武库,兵器、盔甲、工具流水般搬出;哨岗燃烽火,高升麦旗,牛角军号尖啸,天上信鹰翻飞。军队昂扬出村,奔赴前线。各处关塞急行军事:掘洞盖草饰,挖阱插利签;石炮车截道,滚木垛压坡;密林潜伏毒箭旅,洞中驻扎猛犬队;山下牛骑兵威风凛凛,水畔鱼皮军杀气腾腾。战鼓雄壮荡山谷,呐喊高亢冲霄汉。正是:
猛将亮剑挥雄师,各部听令如指掌。
静如山兮动如涛,威武扬兮震四方。
神农村中,粮仓、宝库、药屯、丹阁等要地,重兵云集。竹宫官邸,更是刀斧林立,警戒森严。城艺下令升狼烟,只见南门旁,众兵燃粪煽风,火势渐旺,狼烟如柱,既黑且粗摩天去,聚而不散,远看凶恶怪丑;东、北、西三大门亦升狼烟。
且说事发前,月歌云汉并肩坐树下,互诉衷肠,极是愉快。云汉说己乃冥神,十分惧黑,追日被贬,入燧人村遭囚禁,幸而脱狱,误入壁碑险地,惨受虫咬鸟啄,后经禺强救下,得启明丹,小复神力,再寻铁为魁狻所伤,终得巡兵营救,月歌听得震惊。云汉问起月歌生平,月歌将己幼时父母双亡、少年学艺艰辛、入宫为侍嫔、寂寞度日等等,俱告无遗,云汉凝视静听。
身旁群童嬉戏,此骑竹马来,彼抱木球去,聚而喧哗,散而雀跃,欢声飞兮笑语扬,热闹非常。月歌指小男夸伶俐,云汉牵小女赞秀美,余童亦来亲近,竟爬云汉肩上,更扯月歌衣襟,顽闹无状,二侣不以为忤。
韦谳端药过来,温言劝云汉服用。药由紫龟甲、蓼鱼膘、丹参熬制,气腥味苦,云汉一闻恶心,推却道:“我已康复,无需药石。”
韦谳劝道:“你重伤初愈,须连服药三日,以去伤根。”
月歌道:“龟甲汤味虽腥苦,然极补元气,喝罢……”云汉难违月歌,依言饮药尽涓滴。
韦谳鄙视云汉,心道:“此人易听美人言,又不耐苦,必属懦夫。”然面上毕恭毕敬,收碗回医舍。二侣继与童闹,好不融洽。
忽闻浓郁肉香。月歌合目微嗅,轻唱道:“三分肉,七分水,浸甜艾,汆香薇,陶锅清煮撒霜盐,草绳结提裹芦苇。”歌赞“芦牛炖”,而云汉唯肉是馋,不听妙音,竟自顺味寻肉去,模样甚是幼稚,月歌掩口笑相随。
至一园林,前是高大竹塔,肉香便从塔中来。那塔黄竹搭建,共七层,似是粗柄肥蘑叠就。门前左右立石狮,气势威武。塔周不设围栏,杂花生树,莺雀乱飞。近处,木桥横跨小溪,水中彩鱼悠然。此塔名“天食”,为神农厨艺圣地,上至王臣,下至族众,常来此品尝美味珍馐。
月歌指塔笑道:“你若饿了,便进塔随意取食,饱足付钱便可。”语罢,解贝囊与云汉。
云汉随月歌入塔一层,只见大厅餐桌棋布,桌上菜品丰盛:烤小猪,皮焦肉嫩;蒸白鱼,肉鲜汁香;煮河蟹,膏美腴腻;炒幼笋,脆滑咸润;更有瓜如翡翠,酪似脂玉。真个嘉食琳琅,美味俱全,人见无不垂涎。厅中架巨灶,灶上石锅炖牛肉,肉香源于此。石锅旁,餐者饮汤吃肉,或笑或赞。云汉甚喜,近锅抓肉便嚼,状若饕餮,毫不觉羞,为众食客侧目。月歌尴尬不已,忙拉云汉坐下。又登上层尝诸般面食,痛饮果酒,直至腹饱如鼓,方付贝出塔。
月歌笑问云汉:“神农多胜景,你我过去游玩,可好?”云汉欣然点头。
是时天高气清,云白风缓,天籁忽寂忽欢。二人缓步枣林中,足下草芳软,两旁绿荫郁浓,枝上鸟鸣动听。潺潺山泉穿林过,水中鱼游若无依。蛙伏青苔咕呱叫,幽兰傍水落蜻蜓。此间留连者,无不心身安和,陶然忘俗。
忽听村中警钟连响,继而人声忽高,禽畜嘶叫,麦旗升起,要塞烽火新燃,二侣登高一看,见军部大动,民众惊惶奔走,双双惊愕。月歌叹道:“狼烟既升,战争便起!世人多福乐,上苍嫉妒,于是降灾降祸,不得安生……”语罢,眉皱目潮,满心悲苦。
云汉抱月歌安慰道:“有我护你,何惧地裂天崩耶?”
月歌摇头道:“刀兵险恶,你我远避罢。”
云汉望烽火道:“神农骤起危机,我蒙王座重恩,若临阵逃离,便为世人笑矣!”
月歌牵云汉手,皱眉摇头道:“你重伤初愈,岂能搏杀?休得鲁莽逞强,随我避难为上。”
云汉正色道:“我已小复神力,足可横扫千军。神农王宫安在?速引我去见王座,问询一二,以便相助。”月歌劝阻无果,只得随其心意。
修改章节删除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