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老朋友，不用担心我的身体，私人医生让我每天都要走走路。”
“这是个不错的建议，我们今天可以在后面的草坪上边走边聊。”
“也不错，不过你不能喝黑咖啡了。”
“不要紧。”
皮特和我来到别墅后面的草坪上，他佝偻着腰，边走边清理一些枯黄的杂草。
“皮特，你讲的故事里，地父星人族的社会组织方式很像美国，这是不是你想象力不足的缘故啊？”
“孩子，你怀疑得好。我再说一遍，这是历史，不是故事，我没有想象，这是他们的事实。事实上，我们读到他们历史的时候，参与文字破译的FBI人员对他们的社会组织方式也是感到很惊讶，他们甚至怀疑是美国政府的阴谋，伪造了这个芯片，但是我并不感到奇怪。”
“我也感到很惊讶。”
“云际，你是科幻作家，可能对人类发展的历史没有深入了解。在城邦制的时代，比如中世纪的欧洲，人类社会的组织方式是等级制的，但是城邦之间的军事和经济的竞争，让各个城邦不仅仅在劳动效率上竞争，而且需要在科技创新上竞争，而科技创新的竞争又导致制度的竞争，最后，趋向于一种民主的、共同决策的制度，尽量减少集中决策的失误，同时减少集中决策造成的不公平，因为只有在公平竞争的环境中，专利保护、产权保护才能最大限度地得到保障，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推动科技创新。你可能觉得这些制度都是一些伟大人物的推动，一些聪明的人设计的，但是实际上是大众在实践中不断总结发明的，一些政治家和聪明人把它们制度化了。”
“但是可能还有别的制度设计的可能。”
“没有，云际，我肯定地说，群体表现出的秩序和智慧是超越个体理性的计算能力的。当我们发现了相对论，发现了量子力学，我们对人类的个体理性非常推崇，认为我们的理性是非常伟大的，有无限的潜力，但是群体智慧涉及无穷维度的影响因子，无穷的权衡和计算量，这不是个体能够完全认识的。举个例子，一只蜜蜂，只会采蜜，但是一群蜜蜂就可以非常规则地建造六边形蜂巢。一只蚂蚁，只会走来走去找吃的，但是一群蚂蚁，就可以建造地下迷宫。”
“所以呢？”
“所以，一群高智慧生物的群体活动，也是超越个体理性的，不是哪一个个体的设计，最终他们的组织方式只有有限的几种，等级制或者民主制。这不是地球的规则，而是宇宙的规则。就像万有引力一样，只要确定万有引力与质量和距离呈函数关系，就可以构建整个银河系，整个宇宙。对高智慧生物，只要确定每个生物个体趋利避害这一基本生存原则[3]，他们一定会按照等级制或者民主制来组织社会。科学家们曾经做过计算机模拟，设定大量高智慧个体，每个个体都是趋利避害的，因为资源有限[4]，他们最终一定会按照等级制或者民主制来组织。至于选择等级制还是民主制，取决于资源多少，资源越多，民主制越难发展。同时，竞争压力越大，科技创新要求越高，民主制越容易发展起来。结论就是，这不是人性，这是数学。人性是地球的规则，而数学是宇宙通用的规则。”
“那么，豚族为什么是等级制，人族为什么是民主制？”
“如果社会的主要活动是资源分配，那么等级制也是一种选择。但是如果社会的主要活动是科技创新推动，那么民主制就是最优选择。资源分配和技术进步是所有高智慧生物的两大主题，这不是地球人特有的主题。”
“比如中东和美国？”
“大致是这样的。”
“但是豚族科技也很发达。”
“豚族的科技发达是因为与人族存在种族之间的竞争，豚族历史上文明程度是领先于人族的，但是后来豚族的科技基本都是追随人族，一直没有领先人族。”
“这也是一种策略，跟随策略。”
“这些探讨太枯燥了，我们还是讲故事吧。”皮特终止了这个话题。
科斯拨通了米陶的PAA，“米陶先生，我是科斯，总统安全事务顾问。”
“哦，大人物啊。”
“我想请您到总统办公室来一趟。”
“你请我还是总统请我？”
“总统安排我请您。”
“还是要给总统面子的。那等我一下吧，我一定去拜访。”
“等多久，米陶先生？”
“也就一年多吧，等我把这个课题做完了马上去拜访总统。哦，对了，还有你，科斯先生。”
“米陶先生，恐怕不能等那么久。”
“为什么这么着急？不是还有一年才换届吗？即使总统还想连任，也不用太着急啊。”
“我直说吧，总统的意思是现在想见您。”
“哦，你看，请你回复一下总统，我确实没时间。”
“米陶先生，您的第二个女儿刚出生吧？您的屋子是不是小了点？做完这个，也许能赚点钱换个房子。”
“嗯，那我看看总统有什么好处给我。”
“我会派车和安保人员去接您。”
总统办公室。
迈克总统说：“米陶先生，请您来是因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米陶说：“总统先生，这个不用说，您处理的事情都很重要。”
科斯有点难堪，也只有米陶敢打断迈克总统说话。
迈克总统倒是毫不介意，继续说：“米陶先生，您是知名的物理学家、生物学家，也许还是化学家，总之您是一个天才，天才总是不被理解，我想那些大学的教授和校领导不喜欢您是因为他们太俗套……”
米陶说：“总统先生，我可不是来领口头奖励的，这位科斯先生说这个工作有钱可赚。”
迈克总统愣了一下，继续说：“哦，这个不用说，如果计划可行，我会申请拨款，当然您的薪酬是丰厚的。”
米陶说：“嗯，事先给我合同，我不相信政府的承诺。哦，不，总统先生，我不是针对您，我是说很多政府官员，我不相信他们。”
迈克总统说：“您会事先收到合同，科斯先生会处理此事。”
米陶不再说话。迈克总统继续说：“我说的事情是高度机密，我想您也应该知道保密的重要性……”
米陶说：“我没有朋友，不喜欢聊天，我跟老婆和女儿不谈工作，这个不用说，保不保密对我来说都不会泄密。”
迈克总统说：“那就好。总之，简单地讲，就是我们想派遣特工到地母星刺探更多情报。”
米陶说：“刺探什么情报？”
迈克总统说：“尽量多的，什么情报都需要。我们对地母星的了解太少了，现在我们两个星球的无线电通讯都对对方加了密，我们无法截获他们的广播，当然他们也无法截获我们的广播，双方都不能互相发射环绕对方的卫星，不能用大功率天文望远镜扫描对方，我们事实上对他们了解很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想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核武器。”
米陶说：“总统先生，我不想谈论政治。从技术上讲，我们直接可以扫描对方，如果他们发现了，直接告诉他们我们有核武器。他们如果有核武器，自然知道应该维持和平，否则就等于同归于尽。如果他们没有核武器，更不敢侵略我们。”
迈克总统说：“米陶先生，这是理想的状态，我们担心的是如果他们没有，我们告诉他们有这种武器，他们自然会想办法造出来，我们就没有优势了。”
米陶说：“嗯，看起来如果他们没有核武器，您是想侵略他们？”
科斯赶紧打断，“米陶先生，总统先生不能轻易说他个人的想法，他跟您讲的所有事情都是履行公职。”
米陶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对不起，这个与我无关。那也就是说，我只需要拿出一个计划，派遣特工到地母星就完成任务了？”
迈克总统说：“事实上，任务是特工派出去还得再回来，否则我们还是不知道情况；特工不能从地母星向我们发送情报，否则就暴露了。”
米陶说：“这个任务应该是联邦安全局来办，他们办法多。”
迈克总统说：“这个任务由我直接领导，是否需要联邦安全局由我来决定。”
米陶说：“了解了，我想一下吧。”
迈克总统说：“科斯先生，向米陶先生提供一切必要协助。”
联邦安全局。
鲍尔、卢卡斯和其他小组成员在会议中。
鲍尔问道：“卢卡斯，我看了你的简报，有什么进展吗？”
卢卡斯回答说：“米凯看上去很清白，他的私人实验室过去承担了多项国家定向采购任务，全球8个实验室共制造了50多种一类生物，填补了生态链的空白。另外申请成功500多种二类基因重组生物，目前是全球申请成功最多的实验室。过去鲁鲁火公司申请成功800多种，领先米凯，但是现在鲁鲁火公司已被海天国关闭。唯一的污点是米凯位于鹿城的实验室意外逃跑了两只二类生物，但很快就被捕获了，米凯因此承担了巨额的罚款，已全部缴清。”
“资金转账记录呢？”
卢卡斯说：“记录很多，但是我们目前没有发现异常。”
此时，鲍尔的PAA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鲍尔接通，对方自称是米凯。鲍尔示意小组接通监听，所有成员都可以听到。
“鲍尔先生，我听说您在追踪我的资金转账记录，我知道您的部门有很多特权，但是至少应该告诉我为什么要追踪我的记录吧！”
“米凯先生，这是例行检查。”
“鲍尔先生，别说那些废话了。你们不是怀疑三个未知生物是我放出的吗？看看媒体怎么报道的！米凯被怀疑……米凯的实验室周围出现不明生物……谁有证据？所有媒体越来越会胡说八道了，为了吸引眼球，没有底线。全球能够制造基因重组的生物实验室有200多个，还有媒体提到的地母星，你们作为全球顶尖的调查机构，居然在毫无根据的线索上浪费时间。”
“米凯先生，我理解您的愤怒，但是检查您的资料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如果您自认清白，何必在意呢？”
“我是生意人，我是科学家。我不想陪你们玩政治，你们神神秘秘地追查，让银行、财务公司、合伙人都在怀疑我，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碰巧有三个生物被推测出现在我的实验室旁边，这是不公平的。如果你们正在努力工作，希望你们能够有点想象力，多找找其他线索，尽快还我清白。”
“米凯先生，我们会尽快努力，我们希望……”
还没等鲍尔说完，米凯已经挂断了PAA。
鲍尔有点不解，“他打来电话，只是表达愤怒？”
卢卡斯说：“这是很正常的，盛气凌人，给人一种很正义的感觉，以此来掩饰他的心虚。另外，他提示我们寻找其他证据，这是想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鲍尔说：“也许我们确实需要扩大追查范围。如果一条线索没有收获，正确的做法就是扩大范围，这就是教科书的做法。当然米凯还是要重点追查，尤其是他的资金记录。目前的人员工作量怎么样？是否有精力调查其他实验室？”
卢卡斯说：“可以再开几个线程，但是我们需要一点筛选原则，不能同时调查全球200个实验室，而且豚族的实验室我们还没被授权调查。”
鲍尔想了一下，说：“可以重点调查人族中认同星际威胁论的实验室。”
卢卡斯点头。
几周之后，米陶还是没有提交任何东西，这不太符合总统办公室的风格，迈克总统每天都要各种简报，而科斯的简报中却一直没有体现米陶的工作成果。科斯知道，米陶是很难缠的人物，催他也没有什么用，不过鉴于总统方面的压力，他还是拨通了米陶的PAA。
“米陶先生，工作还顺利吧？”
“工作一点都不顺利。”
“需要我的帮助吗？为您提供一切帮助是我的职责。”
“哦，这一点我倒是忘了。那么，请说服一下洛克大学的苏曼教授，让她到我这里来，跟我一起做这个方案。”
“您已经把任务告诉苏曼了？”
“哦，当然没有，总统不是要我保密嘛。我没有告诉她具体的任务，不过我邀请过她，请她来帮我解决一个问题，她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呢？”
“这你要问她。”
“解决什么技术问题？”
“请她对地母星的生物圈做一个预测。”
“这您也是行家啊。”
“我要最新最权威的成果，只有她可以做到。”
“米陶先生，我可以说服苏曼到您那里来解决部分技术问题，但是具体的任务必须对她保密。”
“那还用说。”
科斯只好又拨通了苏曼的PAA，他本来对说服苏曼教授蛮有信心的，但是不料苏曼却坚决拒绝了。在科斯的再三劝说下，苏曼无奈地给出了原因：原来米陶跟她在15年前是情侣，分手后米陶一直还想着她，现在仍然在纠缠她。所以，苏曼认为这不过又是一个纠缠她的借口。科斯有点意外，当他委婉地告诉米陶苏曼无法加盟的时候，米陶勃然大怒，“这个任务我没有办法做了，另请高明吧。”
科斯觉得不可思议，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怎么会有如此荒唐之事？一己私情凌驾于如此重要的任务之上？智力超群的成年男人，在感情上却像个幼稚的孩子？但是他又束手无策，在处理成人的关系上他在行，在处理孩子的关系上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任务拖延他是要负责任的。他只好把此事报告了迈克总统，并且建议把这个任务分成两个任务，分包给米陶和苏曼，他们单独向总统办公室汇报，然后再整合。迈克总统只好答应了。
科斯把这个方案告诉米陶，并且强调这是总统肯定过的方案，米陶却说：“如果由我来领导，我会对整个方案的安全性负责，如果单独分包，我只对我负责的部分承担责任，不会对整体方案承担责任。”
科斯无言以对，只好默认他的声明。而这一个小小的儿女私情却为整个庞大的计划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