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祎儿,忘了这些,祎儿……”景祎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她已然骨瘦如柴,绝美的样貌在病痛的折磨下也荡然无存。满眼的绝望,口中不时发出痛苦的低嚎。景祎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能减轻母亲的痛苦,而林嫣只是虚弱地喊着,祎儿,忘记这些。
景祎在泪水与慌乱中渐渐看不清母亲了,在清晰一些的时候就见父亲抱着母亲痛哭,他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可母亲却再也听不到。她心头一阵绞痛。
她捂住了胸口,疼痛又消失不见了,她疑惑不已时抬起头,却是独自一人站在锦华园,锦华园还是没被翻新的样子,小小的一处在祖母院旁。
她好像看见了幼时的自己,一身白纱,头上是安嬷嬷给带着的素娟花,蹦蹦跳跳的在这捉蝴蝶。年幼的她不知道安嬷嬷为什么给她换了衣服带着白花,她也不知道大人们为什么哭,她只是知道母亲沉沉地睡着了。安嬷嬷说母亲要去一个医好病的地方,等她长大了母亲就回来了。景祎看着无忧无虑地自己潸然泪下,这些回忆她几乎都要忘记了……
突然小景祎看到了那株藏着机关的树,她熟稔地转动了机关。暗门轻轻地开了,仿佛在召唤着她,小景祎看了下四周朝暗门走去。景祎下意识想拦着她却没有拦住,巨大的恐惧四面八方朝她袭来,她大喊着,“不要!”却从梦中惊醒。
景祎满头大汗,她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仔细回想着自己幼时的记忆,她似乎还见到母亲的样子,她还和哥哥一起去的。母亲就和睡着了一样,样子还是那么美,她还穿着父亲为她定制的华服,上面镶满了珠宝玛瑙,父亲却一眼没看,只有她和哥哥安嬷嬷在定棺前看了一次。
后面的一年安嬷嬷都给她换了素衣素服,以前宅子小,她常常跑到锦华园玩耍,后来宅子翻新,锦华园被扩大了好几番。她也渐渐大了,又被规矩限制,除了自己望日苑和大学堂哪里都去不了。
她想来想去确实不记得自己曾经去过暗室。她思前想后总觉得那个地方有她忘记的重要的记忆,趁着约莫三更天,想来华婉莹儿也睡着。不如就去看看哪里究竟有什么?
赵景祎迅速的换了件衣服,鬼鬼祟祟地溜出望日苑。夜晚的赵府是有专人巡逻的,她顺着长廊走到了锦华园就看到巡视的人,她赶紧藏到树后。巡逻的家卫听见响动回头张望了一下又什么都没看到,仔细看了两遍才放心离开。景祎见家卫走远了才敢偷偷摸摸地走进锦华园,她凭借记忆找到了假树,还真找到了开关并顺利的开启了暗门,她回头张望了下确定周围确实没人她就放心的走入暗室。
暗室还和上次一样,光线昏暗,景祎勉强看清脚下的台阶,才走几步,暗门就轰的关上了。景祎吓了一跳,也只能继续走了下去,她今天一定要解开心中的疑惑。
这暗室建在地下数十米的地方,景祎走了好一会。刚着地就不免惊讶,本来地下光线不好,可是越往里走,就越是明亮,直到走到这她才看见原来在这顶上竟悬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这夜明珠光亮皎洁犹如月光般将这里衬得宁静雅致。景祎看着这周围的布置,显然这里的东西已经被人清理了,她看着周围的空旷的墙壁想找出些痕迹,却看见墙上满是纤细的血痕,深深浅浅的。
往事一幕一幕的,闪现在景祎脑海。她看着这些却控制不住地伏在墙上哭起来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小时候在暗门看到的一切了。
母亲去世的半年里,景昱被带去宫里,父亲已经开始接洽外面的生意。家里只有安嬷嬷每日每日地和她在一起,半年里安嬷嬷慢慢生出病了,有时叫自己小小姐,有时又把她当成幼时的林嫣叫她小姐,她总是这样。清醒时,时常流泪掩泣,糊涂时,又准备一大桌林嫣爱吃的饭菜守在门口等小姐回来。
景祎好像慢慢明白母亲不见了,可能很久才能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了。她一个人跑到锦华园玩,有时还能遇到王姨母和景瑟景飒,景飒年长她三岁,待她也只当妹妹。景瑟与她年龄相仿,小时候常常一起来这玩。
那天,她一个人来这玩,等了一会不见景瑟,她就一个人跑到了这树前。
她听说有折枝祈愿的,她认认真真许了个愿望,希望母亲早些回来,安嬷嬷病快些好起来。天真单纯的她踩着好几块石头试了几次才够着那枝丫。用力掰了好一会都没折断,她只是轻轻一转,却发现了暗门,她以为母亲就在里面,她以为她许的愿望成真了。
她欢喜地跑了进去,一路小跑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顶上有一个大如月盘发光发亮的东西,眼下的一切都被照射得如此明亮,这里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混杂着药香与花香,她看见里面只有张大床,床上还有着一个女子,她不断哀嚎,痛苦的大喊着,哭着。
隔着床幔她看不见女人的样貌,但她知道这个女人真的很痛苦。小景祎有些害怕,她鼓足勇气走到那里,掀开床幔,看到了那个女子,她一双美目里满是血丝,好看的脸上布满了泪痕,头发凌乱的散落着,穿的衣服上血迹斑斑,她的十指全都磨出了血,墙上也都是她手指划出的血迹。小景祎有些惊诧地喊出了声:
“娘亲!”
小景祎满脸惊喜的喊着,挣扎在痛苦里的林嫣一下子醒了神,她看着小景祎,眼里渐渐都是不可思议。
“小景祎?”母亲的脸逐渐清晰,她瘦弱不堪,眼里都是痛苦与绝望,在看见景祎的一刻眼睛又慢慢地亮了起来。
她勉强地挤出笑朝景祎招手:“小景祎,小景祎,你怎么找不到娘亲了?”
景祎高兴地扑到林嫣怀里,她的身上也有那药香与花香,她贪恋地蜷在林嫣怀里。林嫣虚弱地抬手抱住了她,轻轻地说:“娘好想你啊。”林嫣她用尽全力抱住了她的女儿,没有人知道她究竟在这里度过了多少日子,连她自己也是。
“安嬷嬷说过,娘亲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以为娘亲不要我和哥哥了。”小景祎娇嗔着说。
林嫣看起来瘦的可怕,小景祎把被子给母亲盖了盖,林嫣看着许久不见的女儿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小景祎长大了,要乖巧一点,母亲这次真的要出远门治病了。”林嫣看着小景祎还是流了眼泪。“答应娘,不要告诉任何人娘亲在这里好吗?”
小景祎听到认真地问:“哥哥也不行吗?”林嫣摇了摇头“那爹爹呢?”林嫣迟疑了下,也摇了摇头。“娘要偷偷地治病,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林嫣力气又弱了,她勉强说了这句话拿出了一支细细的小铁簪。
“娘亲这是什么?”小景祎拿着看了很久没有想明白。
“钥匙……”林嫣似乎看起来有些累了,声音低微的说着。小景祎收起来钥匙,临走时还同林嫣说,“娘亲我过两日来看你可好?”林嫣惨白的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点了点头。
记忆翻涌而来,此时景祎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母亲当年没有死,而是被关在这里,痛苦而绝望,像是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一样,一日一日地在这里难捱地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