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景祎看着这满墙触目惊心的血痕,回想这一切。母亲死了,落葬之前,大家亲眼所见。可为什么,为什么母亲要假死?为什么被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景祎有太多太多的疑点,她只想不顾一切地去问问父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隐约记着母亲给她的钥匙她并没有带走,她把钥匙藏在了暗门的一块地砖之下,她记不清自己来过多少次地室,依着惯性就能找到钥匙,开启了暗门之后迅速将钥匙又放回了暗门附近的地砖下,径直往出走。
步伐凌乱急促,她只想求一个真相,母亲,是否还活着?
“要去哪里?”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闯入,也拦住了景祎的脚步,景祎几乎不敢相信的回头看向发出声音的人,依旧是一袭水青色长衫,依旧是眉眼冷冽,满目疏离。
他的脸逐渐和那日在暮云塘的青衣少年重叠,景祎想起了,那天救了自己的人,就是木献之,也是在那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木献之似乎并不是单纯来教自己医术的。
木献之冷冷地撇见了满是戒备的景祎,他缓缓地走向景祎,从衣袖里拿出了一个瓷瓶。“想知道真相就该分的清好坏,吃了它,我告诉你。”
景祎迟疑了片刻,她记忆中,并没有木献之的存在,母亲的处境是被极其精心策划过的,她不知道在这大宅府有什么人会对母亲做出那样的事。木献之见景祎不接药,就把药又往前递了递,景祎伸手接过,却没有打开。
“先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景祎不过是求一个真相罢了。”木献之看着赵景祎杏眸里的坚定,他犹豫了一下,或许景昱,或许赵家主公,又或许这赵府,大家心知肚明的真相却让景祎一无所知,这对景祎来说算不算是一种保护?
木献之眉目里略有难色,只是一瞬间,习惯冷漠的他还是有些挣扎:“我曾说过我师从医圣,你可知医圣与你母亲是何关系?”
景祎听言不免疑惑,她摇了摇头,医圣与母亲,她确实从未听说过什么。
“医圣一族姓林,他们就是你母亲的娘家,医圣就是你的外公,你母亲的父亲。”木献之不紧不慢地说着,他顺势拿出来了一支碧玉簪,那簪竟然和景昱的紫玉簪一模一样。
“这就是证据,医圣林郁南当年得紫玉碧玉两块,分别制成簪子送给自己的两个孩子,林嫣,林希安。”
景祎简直不敢相信,母亲的印象对她来说并不深刻,她只知道她是个温柔的人,安嬷嬷常常和母亲一起说她听不明白的事情,现在想来,好像确实有提过希安这个名字。
“母亲的身份从来都没有人同我说过?”景祎看向木献之。
“医圣和赵氏原本是世交,早年间的因为利益纠葛成为世仇,到了父辈,两家早已是水火不融,可偏偏,赵家公子与林家小姐心生爱慕。两家极力反对。最后是你母亲她背弃整个林氏家族,独身嫁给了赵陵渊。”景祎也是第一次知道母亲竟然如此的爱父亲。
木献之讲到这,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很相爱,可是林嫣出生便带着些病,体弱,她要是不嫁给你父亲,也许还能健健康康地活着,可嫁给了你父亲几年后,便突然病重了。反反复复医了几年,已到了灯尽油枯的地步。医圣虽说与她断绝关系,其实私下里来看了好几回,偷偷留了好些药,想必你母亲也是知道的。”景祎听着听着鼻尖一酸,她母亲那样的人,想来是一直被爱着宠着的,却还是受了这么多苦。
“你六岁那年,眼看着她就要撒手人寰了,你父亲也是爱惨了她,竟用了多次禁术。”
“什么禁术?”景祎隐隐感觉到这应该与母亲藏匿暗室有关。
“他先是用傀儡术造了个假尸身将其葬了,而后……”木献之顿了一下,看着景祎的眼慢慢说:“而后他为了让你母亲活着,便用了回魂术。”
景祎大惊,回魂,傀儡这些她在母亲的医典上看过,这些应该是林家的禁术。书上写到傀儡术是需要活人易容成了他人模样,再将气息心脉全部摒住,可这样傀儡人就永远地成为了一具尸体,替别人死去。
回魂术则更为残忍,在人将死一刻服下回魂丹,但必须和着活人温热的鲜血服下。此术极为凶险,差一刻也要人性命,血多一毫少一滴服下的人都会被反噬,成为干尸。可若是成功了,这服药的人,是需要日日夜夜承受蚀骨之痛的,并且每日都需活人温血和回魂丹续命。
她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当年母亲痛苦的嘶吼,她痛苦地捂住了耳朵,想逃离这些痛苦和绝望的喊叫声。
木献之看着景祎眼里有些不忍“你母亲是不同意这样做的,即使是死,她也想体体面面的离开,你父亲的不肯不舍,死死地拖着她,这让她陷入了更大更深的痛苦中。林家是一直以为林嫣真的死了,后来知道了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便一直暗暗调查着。”木献之将簪子插在了自己的发上,看向了景祎。
原来木先生是林家的人。
“那我为什么这么多年都不记得这些事情?”景祎确实不解,多年来她知道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可她就是想不起来,现在终于记起了一些,可她也知道,她的失忆应该也不简单。
“林嫣是医圣之女,给你吃忘忧散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你如今又记了起来,还是吃粒定心丹的好。”
他指了指景祎手里的瓷瓶,又接着说道:“我想,她不想你记住这些痛苦阴暗的记忆。”
景祎服着药听了似乎又想起了母亲的话“小景祎,忘了这些……”她眼眶又湿润了。
“那先生是何身份?”景祎看向木献之,景祎知道林家不会随便让什么人就参与家事的。
这在赵家也是一样,木献之,不可能只是简单来调查这么简单。
“哥哥是否知道这些?”
“他大概猜到了我的身份,我想他让我来,也是想让我保护你的。”木献之想到了景昱那天同他说的话,皱了下眉。
“你恢复记忆的事情,还是不要让景昱知晓,我不知道他知道多少,林家追查多年一直有人暗中阻挠,林家目前面临困境不能援助我们,所以,千万要谨慎。”
林家目前的困境只能靠查明林嫣的真相翻盘,他利用景祎找出真相,并不是要为林嫣求什么公正,而是只有这样才能抓住敌人的把柄,或者是,赵家的把柄。
他想起那日,他本来想着乘生辰宴偷偷来暗室找些线索,却不想突然来了个赵景祎。
而后他又见有人将明莺推入水里,那明莺扑腾几下却又不挣扎着实蹊跷。不曾想赵景祎居然直接跳下去救明莺,险些丢了自己性命,当时他捞她出来的时候,她情况确实已经不太好了,危急下他用内力让她把水吐了出来,她是真的不愿意醒,他只能渡了真气给她。
看景祎神情,想来她已经想起来了。木献之知道他的身份也是瞒不住的。
“我叫林献之,我是医圣林希安之子,也是你的弟弟。”木献之话一出口差点让赵景祎惊出一口血。弟,弟弟?
“这,这么说,你是我的表弟?”赵景祎虽然吃惊却也是开心的,这么些年,除了哥哥,她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亲人。
林献之点了点头,景祎还没等回过味来就见天色渐明,暗想糟了,华婉和莹儿该起床了,她得赶紧回去再消化消化这些事情。
林献之倒是不紧不慢,他悠悠然道:“今日还要考诵医书,别想着是亲戚就可以不学无术。”
景祎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她想起了昨天的罚抄好像还没写完。
他们俩个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锦华园。
刚好是日出东方,万物在冷冽中逐渐清晰复苏,就像所有的不堪,已埋葬在了昨天,当日出时刻,又是新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