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的成就都是邱家的荣光,邱业父亲的自豪,但邱业真正在乎的,反而是身旁几个伙伴,想起七岁那年的相逢,他觉得这是老天给他安排的比什么真龙气运更好的运气。
那一年,他意气风发,越阶战平了族内一位颇有名气结丹境界的兄长。
当他开心的回去渴望父亲的夸奖时,只得到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点头,他委屈的想要找母亲,母亲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便忙着处理族中后院里各房送来的折子,不再管他。
于是他负气出门,带上弓箭,进入族中一处山里磨炼,他记得这山中有一座道观,族内有规矩族人不得随意上山打扰山内道士清修,更是加派了诸多守卫在山下巡逻,防止有人擅闯。
但显然守卫不敢拦阻少族长,邱业轻松的就进入山中,一路上他看见山中的景致与族内其他地方大有不同,是没有法阵加持的,万物都保有它原来的样子,兴衰枯荣,生息不止。
当邱业流连于美景之时,发现前面有一个青衣小道士,呆呆地伫立不动,独自在看着什么。
邱业绕到近处,爬上一棵树,只看到小道士望着一只松鸡入了神,不禁感到好笑,便张弓搭箭,轻松射杀松鸡,把发呆的小道士惊动,小道士面带不岔,愤愤的盯着他,邱业也诧异的盯着小道士,暗想这邱家的领地内竟会有人不识得自己。
当小道士面带不愉地质问邱大少爷是谁时,邱业想起自小见过的那一张张奉承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涌起一阵畅快,当场决定自己以后就是小道士的带头大哥了,也不管小道士乐不乐意,便自顾自的打算烤掉那只不幸的松鸡,庆祝俩人以后的光明前途。
但事不随人愿,一个饭来张口的大少爷,一个向来吃素的小道士,哪里处理的好烤鸡这件事,皱着眉头啃了一团黑乎乎的炭状物后,邱业迟疑的提议道:“我们再抓一只吧。”
于是乎,在半座山的松鸡遭了殃之后,邱业总算成功完成了一只,在尝了一口后,便宣称这是世上最好吃的烧鸡,以他邱家少主的名义发誓。青元本来迟疑着,要不要听师父的话不食荤腥,但想到为了成功烤好这只鸡,自己付出了多少艰辛,又抓鸡又处理的,不吃似乎对不起自己,加上邱业在旁不断吹嘘这鸡有多美味,最终没忍住诱惑尝了一口,自此小道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发不可收拾。
邱业望着大快朵颐却又紧张兮兮的青元,笑问道:“这么怕有人抓你现行啊?”浑然忘却自己这模样族中父亲知晓免不得挨一顿教训。
青元艰难咽下嘴里的鸡肉,含糊着说:“师父讲过,在道法有成之前,不许食荤腥,也不许下山,只有达到他要求才能出观游历天下。”
“你难道从来没下过山?”
“没有。”青元摇摇头,“连这次出道观都是我偷偷摸摸出来的,回去不知道师父要怎么责罚我呢。”一幅忧心忡忡的样子。
邱业看着小道士,心里涌起一股彼此是同类的悲伤来,自己也是,平时没有允许不准外出。于是咬咬牙,“你现在回去也是挨骂,不如我带你下一次山,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
青元忘了手中吃了一半的烧鸡,目露挣扎之色,一边怕回去受罚,一边又渴望着出去,心中来回摇摆不定。
但最终小孩心性,加上邱业在旁煽风点火,俩人偷偷摸摸向山下走去。
来到族外,邱业直接带青元去了他之前随族老们来过几次的安庆城,在城中二人兜兜转转,满目新奇,邱业没了长辈的束缚,放开身心自由自在,连青元都忘记了师父的严厉,玩的忘乎所以。
二人来到一处繁华的楼外,楼中客人络绎不绝,进出皆有女子陪同。邱业觉得人越多的地方肯定越好玩,便拉着青元往里头窜。
刚进门,门口几位迎客的姑娘便愣住了,其中一位摇着扇子笑道:“几岁的孩子,没大人管的么,连我们这都乱闯。”说着边上来,挥着扇子赶二人出去。
邱业从小没受过这待遇,嘴硬道:“什么地方本少爷没去过,比你们这更好的我去的也不少,难得来你们这一次,放我们进去!”说着便梗着脖子往里头走。看的周遭的客人大笑不止,有位书生模样的客人笑问道:“二位小公子,可知这是何处?”邱业还未回答,便有喝的微醺的客人指着他们呵斥道:“这是翠屏楼,安庆顶有名的青楼,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还不出去!”
听到是青楼,邱业便略了解了一些,有次出来时随从们私语例假里相约去青楼,说什么青楼才是男人们该去享受的地方。邱业便故作老成,“青楼不就是我们男人该来享受的地方么,谁不知道,你们快走开。”
众多客人连带姑娘们笑的前仰后拥,引得大堂里的老鸨出来查看,看到是俩小孩堵在了门口,顿时又气又笑,“我今天犯了什么太岁,怎么这么多小屁孩往我这跑。”又看了眼一袭道袍的青元,“怎么还有个小道士!快快出去!别影响我做生意。”
正当邱业与老鸨僵持不下时,里头急匆匆出来一姑娘,“刘妈妈,快进去看看罢,那小魔头快拆屋子了。”
老鸨一跺脚,“我的老天爷啊,今儿个开门算走了运气,遇到你们这仨大爷,跟我进来!”
邱业和青元迷迷糊糊,不知道为什么就能进去,亦不知道除了他们还有哪一位“大爷”,只好随在老鸨身后。
还没进到里屋,就听到与他们差不多大小清脆的童声在责问,“什么意思啊,为什么他们能玩,我不能进去玩,你们信不信我砸了这破楼!快给我让开,不然我爷爷来了,有你俩好看的!”邱业心中一奇,感觉自己想说的台词被别人说走了,于是与这位未曾谋面的“大爷”有了莫名的好感。
进到屋子,看见一位与他们一般大小的少年站在桌子上,双手插着腰,小脸气的通红,屋内碎了一地茶杯茶盏,在旁站着俩小厮,一脸无奈的样子。
“我说小公子啊,这楼中可比不得你自己家,打坏了东西要赔的,再说我不是和你说了么,这地方不是你这年纪的小孩该来的,叫你家大人来。”看着地上的碎片,老鸨面上已是不乐。
邱业刚想声援这位盟友,只见那少爷小手一挥,指着他俩说道:“那为什么你带他们进来玩,他们不也和我差不多大么?凭什么他俩就行!”看着原本预想统一战线的“大爷”突然向自己发难,邱业这大少爷脾气哪受得了,立马回嘴。“我俩来玩关你屁事,管好你自己吧。”对面小公子从桌上跳下来,指着邱业鼻尖斥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邱业拍开他的手,“再说就再说,管好你自己吧!”话音未落,一个花瓶迎面飞来,邱业闪身躲开,立马飞扑而上准备动手,青元赶忙上前拦住。两边如同炸毛斗鸡死死地瞪着。
老鸨见这几个小屁孩没有出门的意思,反而还想在自家屋里大吵一架的样子,气的刚想说话,却有柔和的女声打断了她,“刘妈妈勿要动怒,把他们交给我吧。”只见一位极其婉约的女子缓缓而来,身着红装,舞衣罗袖,面上带着可人的笑,几位侍女紧随其后。
“好吧,月兰,你来的正好,赶紧处理好这几个小鬼,我要去前面招待客人了。”老鸨揉着额头匆匆离去。
名为月兰的女子招了招手,示意三人跟她走,便转身摇曳而去,邱业首先跟上去,笑嘻嘻的说:“姐姐你真漂亮。”月兰身旁的丫鬟噗嗤一笑,“人小鬼大,毛还没长齐就学会油嘴滑舌了。”另一个小公子不甘示弱,跑到月兰手边挽着撒娇道:“姐姐真的好生模样,我长大有姐姐一半漂亮就满足了。”
月兰轻抬玉手,点了点他的头,笑道:“油嘴滑舌,刚才不知道是谁还很厉害的说要砸我们楼呢。”
邱业在旁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嚣张跋扈,还有,你长大要什么漂亮,一个男的也不害臊。”
话音未落,头上被月兰轻敲了两记,“本还想说你机灵,结果你连人家是女孩子都看不出来,不知道怎么说你。”
邱业听完傻住了,两只眼不住打量对面那人儿,连乖乖跟在后面的青元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嘴巴微张,挠了挠头,呆呆看着。
那女孩儿一开始挺直了胸,灵动的眼眸一眨一眨的,傲气的看着邱业,但逐渐被邱业与青元盯的有点发毛,于是咬了咬银牙,恨恨道:“看什么看,再看眼珠子挖了你的!”一跺脚,背过去身,不再看俩人。
连忙回神的邱业一脸古怪的说道:“这谁知道你啊,穿成这样,不阴不阳的,再说青楼不是我们男人该来的地方么,你一个女孩子凑什么热闹!”
女孩儿一听就不大乐意了,“凭什么啊!我就要来看看,你们男人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
月兰一开始在旁抿嘴笑着看二人拌嘴,看着看着眼见二人又要开掐,连忙从中拉开,“行了,你们还不得消停了,到我屋里来,我正好做了些点心,你们尝尝看罢。”
三人随她来到屋内,吃着点心,随意聊着。
“对了,你们各自叫什么名字啊?”月兰敲了敲想抢吃的邱业,笑问道。
试图抢夺对面盘里点心失败的邱业垂头丧气的说道:“我叫邱业。”又想了想,“随商队四处为家,刚来到安庆城。”同时扯了扯青元的道袍。
青元只愣了一霎,便反应过来,随即说道:“往我叫青元,随师傅出来云游,遇到邱业,便结伴同行。”说完便低了头不说话。
对面的女孩儿转了转水灵灵的大眼睛,“我叫何芷瑶,也是刚来到这。”
月兰望了望三人,笑了笑,起身道:“我再去拿些点心,你们勿要打闹。”
在月兰走后,三人突然沉默了一会儿,邱业突然说道:“何芷瑶,之前不知道你是女孩子,不然不会和你吵的。”
何芷瑶大方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会在意这些的。”又转头看了看青元,“但明显小青元比你乖多啦,这样才讨人喜欢嘛。”一席话说得青元白净的脸皮刷的红了,看的何芷瑶不住的笑。
毕竟三人年少,嬉笑间明显亲近了许多,正当谈的开心时,房门突然被推开,进来两位老者,月兰亦是随在身后。
“芷瑶,这次你胡闹的过头了,偷跑出来,置自己的安危于不顾!”站在前面的灰衣老者斥责道。
身后的老者抚须笑道:“何宴老哥勿要动怒,孩子尚小,懵懂无知,况且在我这楼中,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戚通楼主,何仙长请放心,他们三人在这绝无受到半点委屈,月兰虽不才,但做点心的手艺还是可以的。”月兰半低着头在后面恭敬地禀报。
看到爷爷问责,自知理亏的何芷瑶连忙乖巧的跑上前,扯着老者的袖子撒娇道:“我难得出来玩玩嘛,爷爷不要生气了,看,我还认识了两个好朋友。”说着便想把邱业二人介绍给老者认识。
这时候何宴与戚通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他人,当见到邱业时,二人脸色一凝,戚通立刻回身吩咐道:“月兰,你带人出去,任何人不准接近这屋子。”月兰应声退下。
何宴忙上前对邱业行礼道:“邱家供奉何宴参见少主!”在旁的戚通也拱手道:“老朽见过邱少主。”
邱业立刻躬身还礼:“晚辈邱业见过邱供奉、戚楼主。”
原来除去大家族本身出来的族人强者之外,散修若是修为强大并且想利用大家族资源修炼的,就会去担任家族供奉一职,凭借修为的深浅,享受不同的资源。何宴就是其中一位修为高深的大供奉,在邱家也是颇受人敬仰的存在。
戚通则是这翠屏楼的楼主,要知道翠屏楼作为安庆城最顶尖的青楼,每日灵石收入可谓不菲,若是没有顶尖强者坐镇,早就被他人觊觎瓜分了。
何宴转头看了看青元身上的道袍,面色又沉重了些,“看这道袍,小道长莫非是择栖观的?”青元忙点头称是。
见青元承认,何宴皱眉道:“择栖观一向严谨,门人道行不够是不准下山的,不知...”旁边的戚通也是一脸疑惑。
邱业于旁行礼道:“是我一时兴起,带了青元下山,还请何供奉勿要张扬,邱业在此多谢了。”
何宴看了看两人,心里大概有数,知晓这俩孩子必是平日里拘束多了,偷偷出来放松一下,便抚着胡须笑道:“老朽知道了,我会帮小道长保密,少主下山的消息我和戚楼主也会封锁,但外面危险,还请少主随我回去,以防不测,小老儿担当不起啊。”
邱业连忙点头,于是何宴带着三人回到族内,自有戚通处理好后事。
自此以后,三人每过段时间便要偷摸下山游玩,每次都要去翠屏楼找月兰,年复一年,这也是三人羁绊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