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了没几年,蒂川的孩子心性就暴露无遗。她以为自己拥有权力,就可以拥有自由。可是每当她想出去放飞自我的时候,法瀛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痛惜她不争。
要是当年神界易主时那几个老家伙哭起来,她肯定不会觉得心疼。首先不是同族,而且因为长的不好看,哭起来更直让她倒胃口。
可是冰族既然居花瓶之位,自然男女老少都是标致人儿,同样是做长老的,法瀛就是个皮鲜肉嫩的帅小伙。她这些年被逼着看了不少古书,得知向来冰族在所有灵族中地位最弱,因为几乎没有反手之力,经常都有外族入侵强抢民女的事情发生,以火族最为过分。仗着自己是帝灵族,给帝灵王的后宫不知道贡献了多少自家美女。
蒂川推究其根本,她觉得是因为这些人花了太多心力在永葆青春上面,以至于美貌和力量不能共存。
所以法瀛哭起来的时候,让她有种怜香惜玉的感觉,毕竟他受了那么多苦和气,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族人一次次被杀被抢这么多年,任谁都该积郁成疾吧。
“别哭了别哭了,我念就是了。”她重新坐回位置上,撑着下巴看起书来。
这个时候法瀛又会开始感激上苍赐予他们这么一个孺子可教的好主子。
明儿上是答应了。可是你叫我读书我就读书,那我做这个帝灵王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法瀛不在的时候,她就使个障眼法骗骗看着她的下人,然后自己偷溜出去玩。那些书都是流水账一样的历史,太过无趣。坐这么个位置就要享受特权,不应该这么无趣。
下人不敢接近她,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同辈少女更是不敢和她亲近,谁家都怕被冠一个亵渎皇室的罪名。
前任的帝灵王究竟坏成什么样啊?以至于他们对自己怕成这样。入职这么多天,竟然只有几个长老敢和她说话。
唯一令她感到安慰的是几个长老长的还不错,挺合她的眼缘的。
可是一想到他们的年纪都能当她的太太太太爷爷太太太太奶奶了,她就觉得不该觊觎这样的美色。
“我太难了。”蒂川一拍脑门。
她溜出来以后,先到魔界溜达一圈,这是其他灵族居住的地方,除了神界乌压压一片冰窟窿,都是一个颜色,她还没看过别的地方。可是她刚一入界,魔界山河就全变了颜色,花草树木,悬崖峭壁在转瞬间全部布上了冰痕,引得当中的族人纷纷跑出来观看这异象。
蒂川吃了一惊:“糟了,昨天那本《论帝灵王出神界对其他界生物的影响》还没看呢!”赶紧收了气息,灰溜溜地跑回去。
她怕有人说她冰族一朝得势就开始耀武扬威,不把它族放在眼里。
她本不应该这么怂的。她活着的时候是可以罩着族人,可她若是死了呢?下一届帝灵王又易主了呢?那时候冰族就更是陷入无穷无尽的浩劫之中了。
但是今日之事很快便传到长老们耳朵里。法瀛跪在万像神殿里,先是痛斥了一翻她今日的行径,又埋怨了自己看护不力,后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帝灵王不要再下界闯祸,否则后患无穷。
“我都还没进去呢。魔界防御系统太差了,是该修缮一下。”蒂川不满地喃喃。
长老中最疼她的是湘影。她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长老们都尊重她,和她保持距离,只有湘影见到她,就愿意散发无穷尽的母爱。
“可是这孩子,你跟她说了这么多次也听不进去,咱们又拦不住她,干脆找个办法让她可以像正常灵族一样来去自如啊。”湘影递给她一个“不要难过,你没做错什么”的眼神。
蒂川稳稳地接住了,觉得心里一片暖。
“事到如今,只有请樾升长老炼出三生印了。”法瀛颔首。
“三生印?那是什么?”
“一个可以压制住你灵力的护符,一张便可压制一个灵阶,并且不会压制住你本来的防御能力。”湘影似乎看见了希望,“并且应该不难练。”
“有这种东西你们不早点拿出来?而且连库存也没有?”蒂川挑眉。
“冰族本就灵力微弱,何来需要镇压灵力之说?”法瀛又开始长吁短叹。
“啊行了行了,快去吧。”蒂川知道,法瀛一旦开始叹气,接下来就是道不尽家族苦难史。
三生印耗时相当之久。在一年漫长的无聊以及盼星星盼月亮中,蒂川不止一次想踏入炼药房询问进展,可是看樾升忙得晕头转向,满头大汗的样子,又不像消极怠工的样子,于是就不好意思开口,怕给他施加压力。
她问过法瀛,法瀛只说他对炼药也知之甚少,而且樾升给他打了包票,说万无一失。他这个人炼药一向好评如潮,让蒂川放心。
但是有一天蒂川终于忍不住去询问究竟是什么疑难工程难产成这样。
“樾升长老,冒昧打扰了。三生印炼好了吗?”她站在炼药房的门口问。
“是殿下!臣拜见……”
“别别别别你赶紧干活啊!”
“是!”
“不是说不难炼出么?究竟为何还没完成?”
樾升有点难为情地挠头,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其实……是太久没有炼这种耗费灵力的护符,臣以为永远也用不上了,这些年没怎么修炼……灵力不足啊。”
蒂川有点想吐血。
“你这炼药房从来不用吗?平时都炼的哪门子药?”
“都是些美容养颜,壮阳补……咳咳的药,由于熟能生巧,所以不耗神耗力的。”
“……所以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
“其实药材准备早就在八九个月前做好了,只是这一年老臣每天都在加紧修炼,将灵力灌输进去……”
“所以万事俱备,只差灵力?”蒂川强压心头怒火。
“是这样。”
“你不早说!我的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可是这样不好吧,老臣也不敢去请您来相助……”
“那你怎么也没请其他长老帮你啊。”
“我……我……”
“你什么你?”蒂川的怒火已经烧至喉咙口。这一年来她每天被几个长老围着转,让她念无尽的天文地理历史,头都要炸了,就是因为有这份很快可以就去玩的希望,她才强忍下来。结果却告诉她她白多挨这八九个月。
“这样多没面子啊……我不如他们的话……大家都是长老……”
“……”蒂川本来还想痛骂这个死要面子害她活受罪的家伙一顿,但是出于他是长辈,又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完工出去玩了,就努力挤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
“没事,我来帮你。”蒂川从掌心幻化出冰焰,用力推向药炉。刹那间,药炉的盖子便开了,上空出现了十八张三生印。
原来……这么简单……
“竟然成了!多谢殿下助臣一臂之力!若是仅靠臣一人之力,恐怕还要花上三五年。”
蒂川的脸都要黑尽了。
幸好我今天来查岗了。
“那我如何使用呢。”
“对了,您切记要在这炼药房的阵法中贴印去印,否则过程中释放的强大力量会伤及他人,而且若是被有心人发现,趁虚而入您可能会有危险。”
“好的,我明白了,现在就给我上吧。”
“臣的建议是,若您去魔界,上十道印便可。八个灵阶在魔界,既不会惊动魔界的王们,也叫一般灵族害怕了。并且八灵阶外溢气息不强,你也不会轻易被看出。”
“好。”
据说这一年来火灵族因为新王上任发家速度相当惊人,而且其性情不骄不躁,对内管理得当,对外也是兼收并蓄,得到灵族一致好评。本来以为火灵族从前无恶不作,回到魔界必然是群起而攻之,他倒是很有办法轻松化解了这些危机。
据蒂川听下人们闲聊,说他是现任魔界界草。
她很疑惑:“好歹也是一族之王,怎么就能沦落到和草相提并论了呢?人家和我们的关系再怎么差劲,也是火族先王的锅。”
认真一问才知道他们指的是他魔界最帅的意思。
她的站队立马变了:“那帮妖魔鬼怪有什么好看的?矮子里面拔将军,估计是从一群丑得不合常理的找出一个丑得顺眼些的。说到底还不是因为我族迁至天界,不然哪有他们的分。”
话是这么说,可是听起来总归有点酸。这一年以来自己什么作为也没有,除了看书就是和路边野花玩。说到底,总归是没有帝王之材,而且神界太过平静,人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安宁,个个恪守本分,不敢闹事。就是想,也实在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啊。
就算偶尔有不识抬举的外族来闹闹事,她手一挥就武力镇压了。
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
所以她想亲眼见一见这个人,他们的描述太出神入化了,不是为他传说中的神颜吸引,是为他的才华,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传说中那么神。她觉得所有灵族一定在拿他们相比较,而跟他比起来自己简直就是个无用窝囊废,只是神界不敢妄议她罢了。
可是魔界中就属冰火两族气息差异最大,混进去被发现的概率太大了。碰巧听说近日这个灵王要亲自去鲛人族发展外交,所以她才着急这个时候出来。
鲛人族和冰族可是近亲,都属水系,要把气息藏进去很容易。不过冰灵族在被欺压的那些年里,他们从未施以援手,所以关系也不太好。其实也无可厚非,如果他们帮了,估计也一样要成为挨打的中心吧。在那样每个人都要踩你一脚的日子里,他们只是路过,已经够让我们感恩了。
蒂川给自己变了一条自认为好看其实是五颜六色,花枝招展的不得了的尾巴潜入鲛人族。宫殿重地都有检测隐身术的阵法,若是被查出来,恐怕要被当成不法分子,于是只能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将自己变成他们的族人。
她路过一阵后,发现大家的尾巴都是一个颜色,自己太过招摇,而周围鲛人都对着她窃窃私语。蒂川听力太好,他们大概意思就是没有鲛人有天生这样彩色的尾巴,一定是听说了今天火灵王要光顾鲛人族,特地打扮成一个妖艳贱货……
“他也配本帝花心思取悦?我打扮,纯粹是因为我喜欢。”蒂川心底里又烧起怒火。算了,是自己没做好功课,于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把尾巴变回来。
她绕到一个珊瑚礁后面,隐隐觉得周围有一丝不像鲛人族的气息闪过,那感觉快得像错觉,她并没有在意。
根据以往偷听的经验,在这样一个你看得到别人,别人却不知你在的假山后,总能得到一些劲爆的新闻。爱说闲话总是大家的本能,如果有人愿意听蒂川嚼舌根子,她能把看过的天文地理,自己的生活现状,长老们的龟毛写成一本书,吐槽三天三夜。
没人愿意和她多说话,她只好偷听别人讲话了。所以那些书上得不来的娱乐八卦她知道不少,这也是她在神界唯一的乐趣。
这不,假山前方就有一群端着盘子往鲛人族王宫去的女奴路过,没人看着的时候,话真是特别多。
“我觉得澄勋王太有气度了。明明是最强灵族的王,却愿意屈尊降贵来我们鲛人族为以往的事情赔礼道歉。”
“澄勋王真的很大度,自古帝王都怕被分权,为了权力不惜残害手足,他却甘愿封自己的表兄弟为王。”
“是啊,反观现在神界的那个主,明明是近亲,也不知道提携提携我们。”
“就是,当年他们被欺负得那么惨,要不是我们早就灭族了,反正是收了我们不少好处呢。”
……
这几天可真不是良辰吉日,糟心的事情可太多了。
至少有一点证明了蒂川没有错。大家确实在拿她和那个火灵王澄勋王相比较,而且比较的结果也不出所料——她忘恩负义,且窝囊不已。
“哼,正愁没办法进去呢,既然你们送上门来,还说我的是非长短,那就怪不得我了。”
她搓搓手指,指尖生出一缕冰焰弹向末尾那个女奴,分秒之间,她便换上了那个人的衣服,易容成她的样子,并将她藏了起来。
“后边那个!你怎么掉队了?走神了?又想澄勋王殿下想魔怔了?”前面领事的女奴指着蒂川。旁边其他人都捂嘴偷笑起来。
“哈?我?没有没有,就是被绊了一下。你们还有心情笑,快走吧,不然迟了可要受罚啊。”蒂川难为情地笑笑。
事实证明,她跟的这一队宫女实在是地位低下。她站定的地方和澄勋王交谈的内殿有数米远,只能定定地看着地面,稍微侧目一下就要挨骂。她端着盘子的手都要累断了,若是用灵力支撑,怕是要被说在灵王面前耍把戏,是大不敬。
以前神界就有这个规定,她觉得太不人道,就取消了。反正结果都是一个样,那么在意形式干嘛?
鲛人族灵王和澄勋王在里面聊了数个小时之久,她听不到澄勋王的声音,只能听见鲛人族灵王一阵阵欢欣的笑声。
“这婆娘嗓门也太大了,还有这个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来就是个爱讨姑娘欢心的登徒浪子。还害我在这里受罪。”蒂川气结。
就在她这双从没干活粗活的力量把盘子摔到地上的时候,她听见一阵撩帘子的声音。
那个人一走出来,她就觉得周身都被一股强大却又温暖的气息环抱,是烈火的气息,但却不灼人,而且也不与她相冲,刚想抬头望去,却被领事的女奴狠狠敲了一下脑门,只听她小声挤出几句话:“我就知道你会抬头!灵王们也是你能直视的?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不要命了?”
于是只有那一眼,不知为何,她对他花心大萝卜的坏印象就彻底消失了。
她还没记住他,只看见了他线条分明的轮廓,看见他嘴角温柔的笑意,第一印象就是应该是一个生的十分好看的人吧。
而且他的气息给人的感觉那么温暖,便是坚冰也要融化了。
可是一直到他路过她,走出殿外,她都没办法抬头看他一眼。
想见一个人怎么就那么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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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川揉着酸痛的肩膀和手臂回到神界时,等待她的是齐刷刷的质问。
“我的小祖宗啊?你到底跑哪里去了?我们说好了,没有经过我们允许的情况下,你不可以擅自下界啊!”湘影握住她的手,激动地话都说不清楚,“我听樾升说他给你上了十张三生印,你现在力量不够强大,若是遇害了怎么办?”
“长老,我这不没事嘛。”
“你个傻孩子,魔界不比神界,纵使你的防御能力还很高,但是也只能保你一条性命。若是让人捉了去当人质,我们不也得将神界拱手相让吗?”
“我知道了,长老。”蒂川嘴上答应着,却暗自腹诽:“让你们给我找一票保镖去逛街,谁敢接近我?我怎么看帅小伙?”
“殿下你平安归来就好。其实我们这么着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法瀛开口。
“哦?什么事?”
“火族向神界递交了求召申请,意欲同神界交好。火族灵王澄勋王要亲自前来。”
蒂川眼睛立刻发亮。什么嘛,搞了半天他自己要来找我,我何苦给人家端茶倒水就为了看他一眼?
“准了准了,这么点小事也找我。”她开心地挥挥手,“让他赶紧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法瀛和其他几个长老面面相觑。
“殿下,这可是件大事。澄勋王此次前来真正意图绝对不止如此。”
“那你说,他意欲何为啊?”
“这个……我们还没有想出来。”
“我看你们一个个就是太怂了。神界有我坐镇,还怕他们抢地盘不成?再说了,我当时就觉得当时轻易地放他们走太便宜他们了,是应该对本帝的大恩大德表示表示了。”
“可……”
“我说,我这个帝灵王当的好生憋屈啊,为什么你们就不肯听我一次呢?像内政都交给你们处理了,这我很放心,外交方面我好歹也得说上话吧。”
“是。”
法瀛表示同意之后,便领着长老们离开了。他们一消失在蒂川的视线里,她就开心地上窜下跳起来。
她拍拍的女奴小棋:“怎么样,我可把你们心心念念的梦中情人找来了,是不是很感谢我啊。”
小棋一脸吃惊:“殿下,您怎么知道……”
“行了行了,感谢我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要去解三生印咯!”她的话音未落,就消失在小棋的视线中了。
而火灵族看似平静且发展相当良好的一年里,实则暗潮涌动。有人在等待一个时机,而那天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