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让，让一下，拜托了！”今日的表彰榜前不知为何挤满了人，平时都是无人问津的。
秦曼蒂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得第一，那这些人凑得什么热闹？
可是被挤的人发现是她，都让出了一条道路。
“诶？本大爷什么时候魅力无穷了？”秦曼蒂正觉得惊异，便看见表彰榜上赫然印着一排大字：
“恭喜我校高二17班秦曼蒂同学斩获茗城联考第一名！”
她的名字被加大加粗印在了第一行，莫澄竟然只少了她三分，而相比之下，第二名莫澄的名字就小多了。
太好了！这家伙诚不欺我！好险好险！钱有着落了！
她兴奋地往回走，她听到人群中那些不想听到的议论，第无数次恨自己天生的好听力。
“茗城第一不是一直都是莫澄吗？这个秦曼蒂，太不可思议了吧？”
“人家已经做第二好几回了，不过以前都是些小考，没贴出来罢了。这次爆发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是她前两次和莫澄还有几十分的差距呢……莫澄的总分一直都是7开头的。”
“不是，她在病房里昏迷不醒那么久，醒过来学习没落下，反而节节高升，你们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可是我也听他们班同学说了，她每天很早就到学校来学习了，弄不好晚上也是熬夜奋战呢？”
秦曼蒂暗自庆幸自己的戏没白做，太有效果了。
“反正我觉得太不现实，进步速度太快了，表彰榜每次都会公布年段前一百名，我高二以前可从没看见她。”
“可能……人家昏迷的时候得到什么神仙的眷顾了呢？”
这一句话让秦曼蒂的眼睛微微张大。
“想什么呢？我看，是作弊的可能性大。”
“说什么呢你们？”秦曼蒂对于别人议论她的成绩有水分这件事正怒火中烧，就有一个人替她吼出了这句话。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人群中那个娇小的身影上。
江韵正拽着一个男生的袖口：“你知不知道，在茗二作弊，是要被开除的！有些话说着说着就成真了，就算是假的，让你诽谤的人也根本不会再被大家平等对待！”
“这妹子你谁啊？”
“我是曼曼的同桌，随堂测验，我亲眼看她一节自习课刷完一套理综并且得到高分的！她做的练习比你们想象中的多多了！”
“这上边儿只有总分，谁知道她不正当在哪里呢……指不定当时随堂测验，她连答案都提前想办法弄到了……”
“你……”
“好了小韵，”已经从人群中走出去的秦曼蒂又折回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她瞪向那个男生，那眼神传达出来的信息，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再多说一句话，割了你的舌头。
她拉着江韵向教室方向走去。
暗处，一个难以被捕捉的微笑出现在那个人脸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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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名公布之后，班主任先是在班级里狠狠地表扬了秦曼蒂一番，赞扬她每天雷打不动早上六点就到校学习的精神，而后却让莫澄在放学后来她办公室一趟。
“坏了，不会是发现了他放水，要骂他一顿吧？”
秦曼蒂本想请莫澄吃个饭，好好感谢他把这十万块拱手相让的大人情，可是又觉得这个风口浪尖上和他走的太近，难免不会引起那些爱乱嚼舌根的人的猜想。
莫澄被叫去办公室后，班里的议论声一阵大过一阵。
“你说，我们的大才子怎么会失手了呢？”
“有可能是这次卷子太难了，我也觉得难……”
“你能跟莫澄比吗你？”
办公室内，班主任关秀给让莫澄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己对面。
“莫澄，解释一下，为什么理综物理两个大题，你的得分都是零呢？”关秀指着电脑屏幕上的得分明细问他。
“不会做吗？不可能吧？就连我们班理综只得一百分的同学也会得一两分的。卷子送进市里批改，我看不到你的卷子，只能看到你的得分，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吗？”关秀的语气并不算严厉，也不算温柔。
“我做理综的时候觉得胃疼，后面这两题，太难受了，就没做了。”
“哦？”关秀突然微笑了一下：“我是教数学的，但是我也清楚物理这两个大题难度较大，即使题号处于中间位置，同学们也是把它们放在最后来做。可是，你不是。”
“我听你的物理老师说，你一直都是按照题号顺序做的。所以你是故意跳过这两个题目？”
莫澄见班主任铁了心认为自己交白卷，就不打算再撒谎圆谎了。
“是，老师，我这两题是有意放空的。”
“原因呢？我不觉得你是那种很骄傲自大的学生，有想看看自己就算少做几题能不能拿第一的那种无聊。”
“我想把第一让给秦曼蒂。”
秦曼蒂自从稳坐第二以后，和莫澄分数的差距正好在三十分左右，他也是拿捏得很准。
“为什么？”
“联考奖金。她很需要这笔钱。”
“她希望你这么做？”
“不，我自愿想让给她。”他确有此意。他原本也隐隐感觉到，她之所以那么努力学习，也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这笔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目，可是主动让出来，怕她的自尊心受到伤害。既然秦曼蒂提出来了，他自然是很愿意。
“我明白了，这件事学校要我给他们一个交代，我就权当你当时病重了。”关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怪你，你做的是对的。”
“谢谢老师。”莫澄把椅子搬回原位。在回到教室的路上，他一想到他同意帮助秦曼蒂时她的兴奋，和预料到她拿到奖金时活蹦乱跳的样子，就忍不住笑起来。
她现在一定很开心吧。
他想着，脚下有如踏着清风，步伐都快了一些。
高二教学楼东西两个楼梯相隔甚远，而东边楼梯离食堂较近，所以放学后多半是东边人山人海，而西边荒无人烟。莫澄向来不喜欢拥挤，这也是他通常最早来上课却最后一个走的原因，并且他也爱走西边楼梯，那里正直夕阳余晖未尽，他喜欢被阳光照耀的感觉，这也是他为什么喜欢窗边的那个位置。
他在下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一个蜷缩在角落里微微发抖的身躯，扎成马尾的长直发散落在后背。
茗城第二中学有女生必须剪短发的规定，除非她具有音乐表演方面的才能，并且非十级不可。学校里长头发的女生是屈指可数，理科班更是只有夏芷清和秦曼蒂两个人。这栋楼西边全是理科班，而夏芷清烫成了卷发，那么——
她在这里做什么？已经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吗？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韵……我说了你先回家……你……你怎么……又……又上来找我……”秦曼蒂抽噎的声音已经让她咬字不清，莫澄只隐约听到了小韵和回家这两个词，别的再没有了。他觉得很疑惑，她是哭了吗？不应该……很开心吗？
“你怎么还不回去呢？”莫澄的声音很轻，却把秦曼蒂吓了一跳，她猛地转过身，手上的手机都在不注意的时候被甩了出去。
莫澄快步走上前替她捡起手机，屏幕的四个角已经碎了，但是他还是看到了里面那些不堪入目的话。
是茗城二中的树洞。
他听说过，里面无非就是一群闲得慌爱讨论八卦的人发一堆没有营养的话，和他一起打球的朋友经常都说莫澄又上树洞了。
他反正不爱看，是非都是眼不见为净。
“你别看……”秦曼蒂想站起身来阻止他，可是由于自己已经在这个地方盘着腿坐了太久，双腿都已经发麻了。
树洞里有个人匿名开了帖，声称是莫澄的一个兄弟，对自己哥们儿这次才得了第二表达了满满的愤懑之情。他声称秦曼蒂的成绩根本就是作弊所得，贴出照片证明她三番五次往办公室跑，每次去都会改掉自己卷子的答案。
照片上确实有她在动笔在自己的卷子上写些什么。
可是那其实是关秀特许她每次电脑阅卷后，都可以查阅莫澄的卷子，以纠正自己的不足。她每次都把他的方法抄下来和自己做对比。
她不想等答题卷发下来后找他要，那样显得自己总在制造机会和他说话，引得更多人嘲笑她。
光凭这张照片，根本无法看出她究竟是在阅卷前改卷子还是在阅卷后改卷子，底下就开始骂声一片。
“我就知道她是作弊的。只是考场内抓不到，没想到是在考后整这么一出。”
“我今天还看到她同桌为了她有没有作弊这件事和人家吵呢！要我说真是清白的，何须狡辩呢？”
“大家应该都知道她吧？刚出院还不到一个学期呢，成绩就突飞猛进，她难道在病房里也天天挑灯夜读？我可不信。”
“害，我就猜到她是为了我们学校的奖金。她缺钱我们可以理解，可是也不是用这种骗人的手段。”
“确实很有嫌疑。我觉得她是有点实力的，可是没有点旁门左道，到不了这种高度。”
“我和她是一个班的！我证明她从来不下课后向老师请教问题，而是老爱跑办公室，原来是去改答案了么？”
……
以上这些都是不带脏话，还算文明的，这条帖子自从中午发布，已经跟了几千个匿名回复，骂出脏话的数不胜数，把人问候了祖宗十八代的也有。
莫澄不解，明明看起来是他受到不公平的对待最严重了，他自己都没生气，这些人何必这样“替他”出气？
甚至有翻出她过去音乐节得第一的事情，扬言也是充满水分，一个穷人家的姑娘学习条件哪可能有夏芷清这种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好？要为夏芷清正名……
而且更有毫不相干的骂名，像她不懂得和男生保持距离，知道人家有女朋友还给人家微信号，和人家聊天暧昧，还有微信聊天记录截图为证，是真是假根本没人去深究。以及某某人男朋友为了她和女朋友闹掰，秦曼蒂还吊着人家做备胎……
总之人品是全方位崩塌。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即使强加在莫澄身上，他自己觉得自己也未必接受得了。
何况是这个女孩子呢？
他不知所措，只觉得不能放着她不管，否则她很有可能哭到晚上学校锁门了都不知道回家。他坐在她旁边，先从书包里找出纸巾递给她。
“你别在意他们说的话。优秀的人总是会充满争议的。”见她转过身去背对他，没有接，“你不擦，那我帮你咯？”
莫澄好看的眉眼又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展现在她的面前，他的动作，声音，都是那么轻，让她波澜起伏的情绪稳定了不少。
“你别看我，我哭起来丑。”
“又不是第一次看了。再说了，你不哭的时候比较多，我干嘛就记着你哭的时候？”
“你相信那些吗？”她还带着哭腔。
“不。我相信你。”
这四个字如有千斤重，沉沉地压在了她的心上。
“为什么？”她看向他。
“你本来就很聪明啊。我看过你的卷子，很多大题的解答方法，你和标准答案，和大多数人的选择，和我的都不一样。”
“你看过我的卷子？”
“你也经常看我的嘛。再说了，你势头那么凶，万一有一天真的超过我了，我也要提前了解我的对手啊。”
“你怎么知道我经常看你的？”
“关秀老师说的啊。还叫我要有警惕心，别被你超过了。”他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
这笑彻底温暖了她被冰封尘的心。
那一刻她发现，原来莫澄是他的药，最想要的是他相信自己，是他不带歧视的目光。
原来被人冤枉是那样难受。她在神界高高在上，从不曾尝过让人妄议，误解的痛苦。
在班级里她就知道这些事情了。她习惯了在人前装作冷漠不在乎的样子，一副我就是那么牛批你们这帮长舌妇可闭嘴吧的架势，可是却会一个人跑到楼道里哭。
“还有那些别的，我真的没有做过……都是假的……”她只在前几天出于礼貌给了别人联系方式，根本没在乎对方有没有对象这一回事。难道要成功添加好友以后的第一句就是问：“你有对象吗？”这样更容易让人当成图谋不轨吧。
后面消息记录根本就是捏造的，只不过跟她换了同一个头像改了个备注就可以生成的事情，为什么所有人都一边倒地相信。她知道辩解，只会越描越黑，原来自己不是不想辩解，而是找不到那个可以相信自己的人。一旦找到了，她就迫切地想让对方更加相信自己。
“谢谢你。谢谢。”她这才勉强撑出一个微笑：“谢谢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因为你值得被相信。”他摸摸她的头，站起身来，向她伸出手。
“回家吧。”
她依靠着他的力量才站起身来，双腿发麻让她无法正常行走。他也懂，就那样让她靠着，搀扶着她下楼。
“我说，你看着瘦得跟柴一样，其实还挺重的嘛。”莫澄打趣，“我扶着你这个残障人士，要走到明天早上才能到校门口？”
“你胡说。明明是你自己跟个绣花枕头一样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哦？我绣花枕头？”他突然就把她打横抱起来，仿佛轻若无物，健步如飞地走下楼。
“不好意思啦，只是再像乌龟那么慢慢爬，恐怕晚上晚自习都要开始上课了，那时候你就出不去了。”
学校晚自习要十一点才能下课，秦曼蒂由于身体原因被学校特批回家早点休息，于是就不用上晚自习了。
“谢谢。”她笑了笑。为了避免掉下来，她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将头埋上他的颈侧，享受被他的气息包围的感觉。
她看着他的侧脸，总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不明缘由，今天的冰魄神元很乖，没有异常波动，大概是因为她已经精疲力竭了吧。
“说实话，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莫澄侧过脸看向她，他们的脸又一次挨得那么近，他的皮肤比很多女孩子还好，让人不禁想啄一口……她已经在散失理智的边缘徘徊。
“你也是啊。我觉得，你笑不笑都很好看。”坏了，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是吗？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我可丑得难以接近呢。”
“为什么？”
“我感觉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不是我吹，女孩子都挺愿意和我说话的。”
秦曼蒂发现，和这个莫澄说话说得越多，越来越觉得他和冰山男神完全不是同一种，而有向自恋狂疯狂靠近的趋势。他只是不主动找人说话，一旦和他搭上，是要着了他的道儿的。
她一开始确实对他没什么兴趣，今天和他说过的话可以是一个学期下来的总和了。
“我看出来了。”
“而且我知道她们找我说话都是以找我说话为目的闲聊，你却是真的有别的目的。每一次都是。”说这话时，他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阳光，充满能量了。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病前是因为她不敢靠近他，只在真正不得已的时候找他。病后是因为他周围的女孩子太多了，她不觉着他有什么稀奇劲儿，除了不得已的时候也不会找他。
“找你说话可得排着队，多占着一分钟都要被眼神射杀的。”
“那我下次给你开个vip通道，顺便赠送一块护盾吧。”
她瞪大了眼睛，脸红了一片，不知如何回话。她联想到了这句话深层的意思，却根本不敢往深层了想，她觉得莫澄只会是字面上逗她开心吧。
“快到校门口啦，放我下来吧。”秦曼蒂着急挣脱他的怀抱，落地那一刻却被他拉住。
“你的手机。”她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刚刚就被他收进他那里了：“回家就别再看了。好好学习，下次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嗯。”她显然恢复了斗志，腿已经不麻了，便又像一阵风一样跑开了。
每一次都是看她离去的背影，但是只要当时的她是开心的，他愿意如此。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被夏芷清看在眼里。
她赌定了秦曼蒂不像在班级里那般对漫天的谩骂无所谓，所以特意留下来想看秦曼蒂的反应，准备享受制裁者的快感，没想到……
她双手握拳，将指甲插进手心里，再松开时，指尖渗出了猩红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