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见真情,盖就是这种感觉吧。
特蕾西自然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阿努克既然肯回来“救”她于“水火之间”,她就理应当无条件地信任阿努克。
刹那,盘恒在她心中的芥蒂消失殆尽。
“真情”这种东西,她曾拥有过,后来失去了,再后来迷茫过、仿徨过,甚至无所谓过;她的心好像黄油软化成水了,又重新盛装后放入冰箱内冷冻,始终不影响使用。
直到遇见阿努克,许是被她的真诚打动,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真正触动了,直到阿努克在恐惧之余,捉住自己的袖子,好比捉住了她灵魂的一角,一股暖流一直从衣服一角热进心窝。
她第一次想要一直听她说话,第一次这般依赖于她。
如此之交,未来如何,又有何惧?至于后路什么的,能吃吗?能填饱肚子吗?好吃吗?事实证明,在这个能说会道的女孩面前,啥也不是。
珍惜眼下,只求平平安安;这是她此刻内心唯一的想法,响彻了心扉。
如果说上午“让座”一事的时候,她心下还没有这般确定,那么现在带给特蕾西的感受,亦是从未有如此心如明镜、干净快活!
但她面上却不显,只是甜笑地看着阿努克,等待她的解释;却见阿努克眼角抽搐了一下,嘴唇一时有些发白。
特蕾西心中“咯噔”一下,急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说着,她伸手给阿努克顺了顺气;然而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她心下又是一惊:整个后背全湿了,怎么会出了这么多汗?
阿努克只是徐徐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颤抖却镇定道:“没什么。”
她的镇定强装得太明显了,特蕾西看得心直打颤,惊疑地想道:真的没事吗?不自觉中,她也蒸了一背的香汗。
但阿努克不想说,她也不便多问,只好转移话题,往好的方面想了想,以为是由于那个“老妖婆”的事,便佯装淡然道:“她是谁?”总要让她知道是谁。
阿努克理了理思绪,一字一句地对她说:“那老妖婆是09号妈妈,如今负责照顾Dfc组的孩子们,我们以前叫她叫九阿妈;”她貌似可怜兮兮地看向特蕾西,用近乎乞求的语气道,“特雷茜,我保证:她会流血泪、吃小孩是真的……我保证!”
特蕾西心下隐隐不安,感觉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着牙吐出来的,说得吃力。她也一字一句地柔声道:“好,我自然是信你的,以后我一个人的时候,看到她一定远远地绕道走;你想,这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对吧?“
阿努克急忙点了点头,强挤出一抹好看的笑来,结果又沁了一额头冷汗,汗如雨下一般。
特蕾西眸里的担忧愈发浓重,忐忑而淡淡道:“倒是你……真的没事吗?”她嘴角常有的甜笑早已荡然无存。
阿努克抹了把汗,皱了皱眉,却道:“我们刚才说到哪来着了?这老妖婆出现的真不是时候、真扫兴!”
特蕾西一怔,终于有些心虚的笑道:“我也忘了。”她立马又换了一个话题,瞅了瞅自己的袖口,若无其事说,“倒是这制服,质量不行啊。”说着,她就把断袖往上挽了起来。
阿努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湿漉漉的红发,却衬得她小麦色的皮肤愈发显白,盖惊魂未定然。
她说:“我们走吧……”哪知她刚往前迈出一步,就脚下一软、眼前一昏地往前倒去,一头撞入特蕾西怀中。
“喂!阿努克!”
特蕾西瞳孔猛然一缩,失声叫道,连忙去扶住她;她抬脸时早已泪眼汪汪,捂着腹部蹲下身去,痛苦地说道:“疼……我肚子疼……”
特蕾西赶紧轻拍着她的背,大惊失色道:“刚刚怎么不说?”她的语气里却没有责怪,只有关心,满满当当的关心,却也掩饰不住她内心的忐忑。
怎么会?一炷香前,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好不容易信任一个人,却不想,只是一炷香的美梦!
每一次都是这样;一旦她靠近一个人,恶魔就不会放过那个人!
却闻阿努克委屈地哽咽道:“刚刚明明没那么痛……突然就很疼!”说着她豆大的泪珠一滴连着一滴的往下掉,忍也忍不住了。
特蕾西左顾右盼一番,四周没有人经过,她又不放心把阿努克一个人丢在这里;便思量着:如果自己是一位妈妈,会怎么做?
求医!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已经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了。
特蕾西握住阿努克的手,有些生硬地把阿努克托到背上;而背后的阿努克则顺势松松垮垮地环住她的脖子。她盖已经好受多了,也把脸上的眼泪抹干净了;但这一折腾,身子却有气无力的。
特蕾西觉得,阿努克比想象中的重;她腰板尽量挺得笔直,趔趔趄趄地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茫然回头道:“阿努克,你知道医务室在哪吗?”
阿努克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盖终于有了一点气力,难得温吞道:“直走吧;”她又刻意地“嘻嘻”一声,接着用撒娇的口吻说,“特雷茜,我来给你做实时导航,好不好?”
特蕾西淡淡一声道:“好。”
话虽这么说着,她心里想的是:很快你就会悔的肠子都青了。
阿努克听着却笑了,开心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孩子;特蕾西心想着:她果然是小屁孩呀……呸,自己才不是糖果呢!
背着阿努克在走廊徐徐直走了一段路后,两人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阿努克在她耳畔轻声道:“特雷茜,前面左转。”她温热的气息扑在了她脸颊上。
特蕾西没有应声;过了一会,阿努克的声音又在无人的走廊上清晰地亮了起来:“不、不,是左转——不是右转……”
特蕾西有些心虚道:“哦。”
接着……
“右转……特雷茜,不是左转!”
“哦哦。”
“特雷茜,左转……那个,左转啊!”
“我的错。”顿了一下,她又出声提醒道,“那个,阿努克,其实……你可以和我说:‘往有画框的那个方向转弯’的。”
对方明显颇为无奈:“……好吧。”
寻医路漫漫,百折而千回。特蕾西心不跳脸不红地暗想:阿努克现在也该明白了——这根本不是她说话音量小而自己没有听见的问题!
听着背上人“咯咯咯”的轻笑,她也不觉得懊恼,只觉好像有一根绒毛在她心里不停挠着,挠得她不禁心痒痒。
但阿努克一向是会自己找乐子的人,这才消停了没一会儿,便用开玩笑的语气打趣她道:“特雷茜,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猪八戒背媳妇’?”
特蕾西眉梢一挑,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似笑非笑道:“你有力气了?”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才不是猪!她只是,对方向感有一点点的迷。
想当年,她可是在医院都走丢过……然后一个人不知怎么地走回了家;当时可是连她自己的惊奇了半天。
阿努克讪讪笑道:“特雷茜,最后一段路了,你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吧?别这么小气嘛!诶,别……”
特蕾西已经不客气的把她放了下来,浅笑道:“帮你是情分,不帮乃本分;而且,你该减肥了。”
医务室其实已经在眼前了。
阿努克仰面嫌弃地瞧了一眼医务室的牌子,又低头摸了摸肚子,满口不情愿道:“不过话说回来,我现在倒也还好了……”
特蕾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呵呵道:“请吧。”
别说是不放心了,她七拐八绕甚为艰难的把她背到这里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能这么轻易让她跑了呢?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背人呢。
于是,在她热切且带着些威胁的目光下,阿努克悻悻然走了进去;特蕾西一看那一脸怨恨的神情便知:阿努克一定在埋怨自己的肚子不争气。
特蕾西笑嘻嘻地陪她一起进去了。
院医是一个健朗的白发老人,他身着白大褂,胸前别一枚徽章;特蕾西看了一眼知:院医名叫泰加斯·威治。
一番检查下来后又跟着知:阿努克食物中毒了。由于中毒的时间不是很长,便采用催吐的方法进行治疗;又一番折腾后,阿努克软绵绵地躺在了医务室的病床上。
特蕾西则垂眸若有所思,随意卷起的断袖下,小臂好看得宛若白玉,撑床而坐。
阿努克故作无事地捉住她另一只自然垂下的手,如获珍宝地握在掌心,安慰笑道:“特雷茜,我也就留下观察一下午,说不定晚上就能回寝了……”
特蕾西淡淡扭头,定定地看向她;她顿时缩了缩脖子,看样子心里虚成了一滩水,弱弱道:“就是现在有点恶心而已;而且有点虚脱而已;还有肚子隐隐有点疼而已……”转而扬声笑道,“总之,你不用担心的啦!”
特蕾西突然甜笑道:“那最好。”
盖是从她的甜笑里感应到了什么,阿努克灿烂的笑容僵了一下;细思片刻,猛地恍然:“特雷茜,你不会怀疑有人在苹果里下毒吧?”
特蕾西冷笑道:“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