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云岚回到自己院中美滋滋地吃着蜜汁脆皮鸭的时候,府内的文敬堂却是一片肃杀之气,连平日里行事张狂的几位云家旁支子弟也是低眉敛目,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的爹娘身后。
唯有穆沧澜独坐了正面的大榻,面色平静地看着两侧以云家大叔伯为首的几位云家长辈,如玉的手指轻叩着大榻边的扶手:“你们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们是明事理的人,小王爷不必用这太上皇的手谕来压我们!”云夫人不紧不慢地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小王爷求得是我的眠儿,我自然不敢辩驳。”
云家其他的长辈可不这么想,他们早有其他打算:一看小王爷这架势也是个短命鬼,再加上传闻中的阴狠毒辣,以眠儿这样的品行,那可是要奔着更高的地方去的,怎么能折在这里?倒是云岚,反正也是个傻子,嫁过去是一举两得,有什么不划算的?
想到这儿,大叔伯赶紧开口:“小王爷,岚儿乃嫡长女,岂有长姐未嫁,妹妹便订婚的道理?”
穆沧澜垂眸:“太上皇在位之时,长公主未嫁,北地来犯,三皇姐容华公主自愿和亲,换得如今太平盛世。”
“天家威严,容华公主又深明大义,岂是我们这等小门小户能比……”
云家三叔也想劝一劝,才说了半句,穆沧澜甩手就把手中书卷砸在了地上:“《大楚律令?本命》第三卷第六条,‘凡家中子女有疾,不以长幼有序,皆满十五岁即可嫁娶’,云岚神智尽失,云轻眠为何不可嫁与本王?”
云家三叔的话被堵了个死,众长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开口,眼看着谁都拦不住,一道哀哀切切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因为我不愿意!”
大家皆是一惊,扭头去看,穆沧澜也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知是正主来了。
云轻眠今日穿了一件丹碧纱纹月华裙,腰间系着一条浅色腰带,愈发显得身量高挑,小腰盈盈不堪一握。而她身旁的云岚则是握着一只蜜汁烧鸭腿,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渍,整张脸只有那双咕噜噜乱转的眼睛还透着些许的灵动。
两者一比,高下立显。
云轻眠却像看不见众人的目光一般,牵着云岚的另一只手直到堂前,这才冲着穆沧澜俯身一拜:“轻眠拜见小王爷!承蒙小王爷错爱,轻眠诚惶诚恐,只是恕轻眠难以从命……”
楚远山吓了一大跳,生怕小王爷扣上一顶“以下犯上”的帽子,连忙呵斥道:“眠儿,你胡说些什么!”
“爹!”云轻眠跪倒在地,未施脂粉的脸上都是不舍与痛心,眼眶也开始泛红:“轻眠自幼与姐姐一起长大,姐妹情深,如今姐姐有难,妹妹如何能罔顾这姐妹情谊……这岂不是要逼着轻眠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轻眠不愿受世人唾弃,更不愿小王爷也遭受此等误解!故恳请小王爷三思而行,收回成命!”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更勾起了穆沧澜的兴趣。他没有接话,只是盯着云轻眠,苍白的脸色难掩眉宇间的俊朗,若抛去世人成见,也是个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只可惜,长了颗黑心!云岚在心底嘲讽了一句,继续自觉地当个傻子,将手中的鸭腿啃得津津有味。
“小王爷,轻眠打定主意陪伴姐姐左右,若不能如愿,轻眠便以死明志!”
云轻眠又是一剂猛药,银牙一咬,站起身冲向堂侧的紫檀镂花大插屏!
左右是做个样子,她又不会真撞,所以速度明显不够快,一旁的楚远山哪能不明白女儿的意思,怒喝着去拦:“眠儿,莫做傻事!”
“小王爷定不会强人所难,轻眠你这是何苦呢!”
“就是啊,大家还在,自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众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拉的拉,劝的劝,七嘴八舌闹哄哄地吵成一锅粥,其中还夹杂着云轻眠柔柔的哭诉:“眠儿愿意以命换姐姐清明,就让眠儿代姐姐受过吧!”
恰在此时,云岚啃干净了鸭腿上的最后一块肉,随手一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穆沧澜面前,粲然一笑:“小白脸!帕子!”
这边,楚远山只觉得膝盖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登时脚下一滑,扯着云轻眠的手就成了顺势一推,父女二人跌作一团,云轻眠的头也实打实地磕在了屏风上,鲜血直流。
云夫人在一旁看得分明,自然知晓云轻眠的小把戏。自从两年前的上元家宴后,她借着岚儿的指点发现了不少猫腻,渐渐也对楚远山和这个养女没了耐心,只是岚丫头一直不许自己动手,不然哪里还有他们在这里猖狂的份!
既然没撕破脸,她也只得装出一副焦急的模样,嘴里连连直喊:“眠丫头,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爹娘还有小王爷可怎么办呀!”
云夫人边挤边哭出些泪,还不忘在人堆儿里寻到了那根骨头,脚尖灌注着内力将它碾了个粉碎:哼!想让她的岚儿当冤大头?想得美!
众人这边热闹,根本无暇顾及穆沧澜,所以并未看到云岚冲着小王爷伸出了两只油腻腻的手,“啪叽”一声狠狠拍在了他乌金滚边的广袖上!
反正今天恶心了一把云轻眠,自然也不会落下穆沧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