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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林黛玉北上进贾府

林黛玉六岁时,母亲贾敏生病去世了,黛玉很伤心,再加上本来年幼体弱,所以一病不起,也就不再上学了。父亲林如海照顾不了女儿,答应岳母把她送到贾府去。黛玉本来不愿意去,但外祖母催得紧,而且父亲也对她说:“我现在年纪也大了,又不打算再娶。你体弱多病,母亲又走了,你外祖母有心接你去,那边姊妹们也多,我也就放心了。”黛玉只好带上贴身丫鬟雪雁,由贾雨村带着,坐船往京城来了。

到了京都,街市的繁华,人烟的昌盛,自然是非别处可比。那贾府更是气势非凡:街东的宁国府与街西的荣国府,两家宅子相连,竟然将大半条街都占了。黛玉的外祖母就是荣国府的史老太君,人称贾母。以前,她常听母亲提起,外祖母家与别人家不同。她这几天见的这几个三等仆妇的吃穿用度已不同寻常了。因此,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愿多说一句话,不肯多走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

走了一阵子,来到一座气势非凡的宅院前,门口蹲着两个大石头狮子,三扇兽头大门,正门上有一块匾,上面写着“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往西走不远,同样三扇大门,就是荣国府了。

仆妇们扶着林黛玉穿过几座厅堂,才来到贾母住的正房。黛玉刚一进屋,鬓发如银的外祖母赶忙迎过来,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地叫着大哭起来,黛玉也哭个不停。众人又是陪着掉眼泪,又是不住地劝解,哭声好不容易止住了,黛玉这才拜见了贾母。

贾母心疼地拉着小孙女儿的手问这问那,喜爱至极。众人见黛玉生得柔弱,便问她平时都怎么调养。黛玉说:“我从小身体就柔弱,自从能吃饭起,就一直在吃药。三岁那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他们对我父母说要带我出家。父母不肯,他们便说:‘既然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从此也不能好了。不然就从此后总不许听见哭声,除了本家亲戚外,外姓亲友一概不见。’疯疯癫癫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到如今我还是吃人参养荣丸。”贾母说:“我这里正好配呢!叫他们每天多配一服就是了!”

正说话间,忽然听到有人边笑边说:“我来迟了,没能迎接远客!”黛玉很奇怪,心想:“这人是谁?屋里的人个个都敛声屏气,谁会这样放肆?”正想着,只见一群仆妇丫鬟拥着一个人走进门来,这个人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衣着华贵,貌若天仙。黛玉赶忙起身,外祖母却笑着说:“她是我们这儿有名的泼皮破落户儿,你就叫她‘凤辣子’好了。”众姐妹赶忙小声告诉她:“这是琏嫂子,就是大舅母的儿媳妇儿,叫王熙凤。”黛玉笑着见过礼,这边王熙凤早拉起她的手,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来,嘴里不住地夸赞道:“天下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一面又说:“简直就像是老祖宗的嫡亲孙女儿,怪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里心里放不下。只可怜妹妹命苦,姑妈怎么偏就去世了!”说着就用帕子擦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你又来招我,快别提了。”王熙凤马上转悲为喜,又对黛玉说:“在这里就跟在家里一样,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儿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吩咐下人去打扫屋子,安顿随从。

喝过茶之后,大舅母邢夫人领着黛玉去拜见大舅舅贾赦,之后黛玉又来到二舅舅贾政处。二舅母王夫人跟她说了一会儿话:“你三个姐妹都是极好的,只是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以后你不用理他,你这些姐妹都是不敢沾惹他的。”黛玉在家曾听母亲说过,这位表兄出生时嘴里衔着一块玉,所以取名宝玉。他不喜欢读书,最爱与姐妹们玩,由于外祖母宠爱,所以无人敢管。黛玉于是笑着说:“舅母说的可是那位衔玉而诞的哥哥?我在家常听母亲提。如今我来了,自然是和姐妹们一块儿玩的,兄弟们自然是另在一处,岂有去沾惹之理?”王夫人听了,说道:“这我就放心了。”

吃过晚饭,贾母要和黛玉说说话。正说话间,只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响,丫鬟进来笑着说:“宝玉来了!”黛玉心中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也不知是怎样的一个顽童?倒不如不见这个蠢物也好。正想着,一位少年公子已走进屋门,他面似中秋之月,色如春晨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目似秋波,脖子上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黛玉一见,心里一惊:“我在哪儿见过他?怎么这么眼熟?”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还不快去见了你娘来。”宝玉转身去了。一时回来,早已换了一身打扮,越发显得英俊。贾母笑道:“外客还没见,就把衣服换了。还不快去见你妹妹。”宝玉初次进门早已注意到多了一位姐妹,便料定是林姑妈之女,于是赶紧上前行礼,细看林姑娘的容貌,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宝玉看罢,立刻脱口而出:“我见过这个妹妹!”贾母笑了,说:“又胡说了,你们哪里见过?”宝玉说:“虽没见过,却看着面善,心里倒像是久别重逢一般。”宝玉走到黛玉身边坐下,问道:“妹妹可曾读书?”黛玉回答:“只上了一年学,稍微认得几个字。”宝玉问:“表字是什么?”黛玉说:“无字。”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字,莫若‘颦颦’二字最妙。”众姐妹都笑道:“你又胡编了。”宝玉争辩道:“从古以来,胡编的多了,偏偏只有我是胡编的不成?”又问黛玉:“妹妹,你也有玉吗?”黛玉觉得有点奇怪,心想:可能因为他有玉,所以才问我,便说:“我没有,想来那是个宝贝,怎么能人人都有呢?”宝玉一听,顿时摘下自己的玉,狠狠摔在地上,说:“什么破东西,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独我有,我常说这不是个好东西。如今来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妹妹也没有,我不要这劳什子了。”大家吓得一齐去捡。贾母急得搂着宝玉哄他说:“你妹妹原来也有玉,姑妈去世时,舍不得她,才把玉带走了。”说着亲自把玉给他戴上。宝玉听了,想一想觉得有道理,便也不再计较了。

关于宝玉的性格,有两首词最能形容,第一首是: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

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

行为偏僻性乖张,哪管世人诽谤!

第二首是: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

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晚上,贾母安排黛玉住在宝玉的房内,然后让宝玉跟自己一起睡。贾母见黛玉只带了一个奶娘和一个丫鬟雪雁,那雪雁一团孩子气,奶娘又年老不顶事,就将自己一个叫鹦哥的丫鬟派给黛玉使唤,改名叫紫鹃。宝玉有个大丫鬟,本姓花,宝玉根据陆游的诗句“花气袭人知骤暖”替她改名叫袭人。袭人见很晚了黛玉那边还有动静,过去一瞧,黛玉正在掉眼泪呢!原来,黛玉还在为白天宝玉摔玉的事情责怪自己,袭人赶忙劝她,说宝玉一向如此痴狂,叫她别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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