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殿，青烟让江辰早些休息，独自前往主峰大殿。
主峰殿堂留有烛火，一人煮茶许久，候着青烟，见到她进门了便开口招呼，“来了。东西拿到了？”
青烟后脚进屋，大殿的木门就沉重地和上了，眨眼她就坐在了卿桑的旁边，端起对方刚沏好的茶轻啜一口。
“那把鬼刀果真在那？”卿桑仍有怀疑地问。
青烟不多说直接从芥子里拿出鬼刀，大殿的窗户在一瞬间如被强风冲击般合上，殿中的烛火疯狂摇曳后才渐渐平息。
见此异状，卿桑的脸色不由得发沉，他能感觉到方才刀身出现在大殿中时瞬间布满殿堂的杀怖意，以及亡怨之气。
如果不是青烟封锁了这些杀意与怨气，恐怕鬼刀在出现的一刹那间，这整座大殿外面的人都不会好受。若是普通人持有这把刀，恐怕不出三日就会大失心志，滥杀无辜。哪怕是修行之人，也难抵挡刀身携带的杀意。
这股无时无刻不在侵蚀携刀之人的邪意，就是当初鬼刀之夜的可怖之处吗？卿桑不禁感到了当初宁国都城近百人一夜亡没的可怕，鬼刀案中的受害者全然不是普通人，大皆是武学有成、修行精通的武林好手和行家前辈。
“这燕将军究竟是何等境界，时至今日，刀上所带杀意仍这般可怕，令人毛骨悚然。”卿桑带有几分惊疑感叹道。
青烟也感觉到了刀刃上散发出来的凉意，内心还有一阵阵不断被鼓动起来的杀意和暴虐感。不过对她来说，只是轻微的不适。
“刀我拿到了，秘境试炼就由你们督查。我要带江辰闭关了。”
卿桑见识过鬼刀后，便由青烟收起了。听到江辰要闭关，一时惊讶了，脸上立刻露出怀疑。
他想着青烟估计是因为宗门比试将近，不能下山，所以干脆闭门谢客，带小徒弟闭关了。
“这次十年一试，宗门共有十人参加，我们几位是绕不过去了，大家都会出几个徒弟锻炼锻炼。你收徒的消息到时候也是瞒不住的，但现在闭关，对他来说也太早了吧？”
临时抱佛脚也不能揠苗助长的。
“他有天赋，运气也不错。”青烟解释。
“哦？”卿桑明显不信，但想起两天前在水镜上看到事情，他又怀疑别的事情了。
“这个江辰……不会是……你的孩子吧？”害怕被打的卿桑立刻解释道，“他身上那股纯净的祈愿之力和你的灵力同出一源，这里可没有第二个人带有那样净冷的灵炁。”
“旧世故人，你想多了。”
“哦？他的天赋难道比朝露还好？”
虽然卿桑一开始也觉得江辰这孩子拜师有望，但却没想到青烟会如此“乐意”收下这个徒弟。
“风牛马，不相及，两码事。”
青烟没有久留主峰，与卿桑简言少语商量好近期的事情后就回到了五峰山。
静夜里白雪夹霜，白日里山风吹净的练剑台又铺上了“白毛毯”。偌大的圆窗垂下了薄薄的羽织，密不透风的卧室里倒映出窗台的影儿。
微微掀起帘缝，一溜细霜趁机钻进了屋里，床上的人儿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股贸然闯进的冷霜微微瑟缩进了颌下的被子里。
青烟靠近床边无声蹲下，抬手用食指轻轻点在了江辰露出的手背上，然后一手握住他的小手。
她闭眼静心感受江辰体内的灵炁流动。
虽然有不少缥缈似云雾的灵炁汇聚在体内，但江辰却依旧不能自主的吸纳灵炁。在他体内的灵炁虽不散，但亦不能凝结成丹。
五峰山的灵炁最浓郁，密境靠近山根脚下汇聚的灵炁也极为纯净。短短三日，江辰仅是身处灵地就能聚气入体，并非是刻意修行。
青烟可以肯定，江辰是有修炼天赋的。
但似乎欲得必失，无欲则获。他并不适合打坐修行，下山历练又不能吸纳灵炁。一时间青烟有些左右为难了。
罢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青烟起身打算离开，不料却被牵住了几根指头。
江辰依旧酣睡沉沉，但却有梦中呓语，轻声唤着，“师父……”
心有所触动的青烟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坐下，看着江辰稚嫩的脸庞她不禁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一点点难以忘怀的过往。
一个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但青烟看到江辰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很多——那些她从不曾回忆的过往。
相逢即是缘。
这句话确实很有意思。
清风杂糅了几丝凉夜的雪，经过鼻息之间留下几分月色，青烟的心跳渐渐地慢下来了，她瞧着窗外的夜又飘起了细白的霜花，心情莫名的有些惬意。
“落霜了……”
第二日清晨，江辰醒的比往常要晚一刻钟。睁开眼后看到外面的天色立刻一骨碌地爬起身，急急忙忙地穿戴好衣裳。
他还没走下床就看到了案上的小信纸。
“晚起勿急，峰顶见。”
江辰捏着一角信纸，心里冒起一丝道不明的喜意，师父这样留张小信纸给他，就像是两个人在说悄悄话一样，分外亲密，让他有些忍不住地开心。
主峰大殿外身为宗门大师兄，亦是宗主亲传弟子之一的剑修守言带着一份食盒准备前往五峰山时，被外面的师兄弟们给拦下来了。
“守言师兄要去五峰山了？这种小事也要您亲自而为，那小子也太过分了！”
几个年长的剑修弟子愤愤不平地责备仅见过一面的“师兄”。守言不被他们的流言迷惑，风轻云淡地反驳众人的偏见，“尊者收徒，身为弟子理应祝贺。诸位师弟不应偏颇看待江师弟，且五峰山为尊者静修之所，非等闲人可出入。诸位言不由衷，莫让人误会了。”
四周的人被少年训斥后顿时安静了，身形最高大也是最年长的那位剑修率先变脸，之前的小气尖酸模样在翻过一个不服气的白眼后变得格外“刻薄阴险”。
“守言师兄修为最高，我们是上不了山，但您可得好、好、招待小师兄！一定要让他感受到我们如火的热情！”
周遭一片怨恨愤懑的情绪顿时传染到守言的身上，他立刻摆摆手说，“我上去一趟就够呛的了，是见不着尊者和江师弟的。你们快让我上山吧，误时可就麻烦了。”
顶着身后的炙热目光，守言身形瞬移就飞快下山了。
他拎着食盒一脚刚踏入五峰山，体内的灵炁便被无形的力量给压制住了运行，功法流转艰难。若不是师父和尊者商谈，让他负责送饭上山，他恐怕难有机会亲自上山，亦不能亲身感受到世人眼中尊者的无上之力。
不过走了数十步，守言就感觉气息不稳，脸上密汗不绝，背上的衣裳渐渐开始被汗水浸湿。
如无尊者允许，无一人一虫可入五峰境内。这说的不仅是五峰山的险峻，还暗藏尊者在山周布下的奇门阵法，以及山顶之上的仙人的威压。
再一次扬手抹去脸颊上的汗意，守言用了点时间平复气息。回头看身后的山路，草木相掩，辨不明走过了几步山阶。
“登一次五峰山可真够呛的。”
把食盒放在主殿的桌上后守言出殿门准备离开，错眼见练剑台处有一小少年剑舞翩翩，身形宛如轻蝶飞舞山雪之间。
怔神瞬间，守言心神一悸，立刻垂手行礼，头上的汗珠隐隐滚落。
青烟只分神瞥了一眼，便接着看江辰练功。驻留在殿门外的少年踌躇片刻后坚决地来到练剑台处，“弟子守言见过尊者。”
微微点头后青烟不再作理会，却见小弟子依旧站在原地，她出手示意江辰休息，转过头问这少年，“掌门让你负责送膳？”
“是、是！”和江辰对视一笑后，守言没想到青烟会开口问话，不小心磕巴了，心里顿时暗自恼羞。
江辰看到熟悉的少年心里也有雀跃，毕竟第一次见面守言就向他释放善意，隔日再相见他也是喜悦的。但师父为什么看着他？宗主的徒弟和师父也很熟吗？
“往后不必再送，我要带江辰闭关修炼。宗主已知此事，不必报备。这两日辛苦了。”青烟温声说。守言诚惶诚恐地行礼，不敢应答。五峰山可不是谁都能登上来的，他有幸借送食之事磨炼自身，哪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青烟抬手从袖口中拿出一只千纸鹤递给少年，“这山上寒霜夹雪易伤体魄，你两次上山都落了霜，身体若有不适可去六峰山取两副药。折纸鹤可代步。”
守言不敢置信地接过折纸鹤，指尖接触时，空中化现一只青雁。
“心念物化，你还没有这能力，闭关出来师父送别的。”青烟揉了揉江辰的发顶，少年眼里的一丝丝羡慕转而变成大大的惊喜，他牵住她还未离开的手，撒娇道，“师父对我真好！辰辰会努力的！”
开口送人后，青烟带江辰进屋用膳。
江辰格外兴奋，如风卷残云般用膳，笑意融融地一直望着青烟，又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塞后，他渐渐放慢了咀嚼的速度，等口中的饭菜被咽下后，他有些怯疑地问，“师父吃吗？”
青烟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眼他的小肚子，摇了摇头，“饱了吗？”
“嗯？唔……差不多吧。”江辰慢慢地放下了碗筷，不知道师父怎么的，好像不开心了？
青烟的心情实在不太好，她不想影响这孩子的心情，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哪里需要吃下两个人的饭菜呢？看了眼桌上几乎空盘的饭菜，青烟发现江辰有完全不留食的习惯。
“食果腹，不贪饱。闭关后不能贪口腹之欲了。”
江辰不安地点点头，落魄逃亡时养成的恶习他一时没有注意，看到眼前的食物就毫不犹豫地一个劲儿往嘴里塞，昨天还记得要注意礼仪，今天就懒惰克制了。
师父是不是很讨厌他粗俗的模样？他使劲吞咽的样子一定很丑……师父，师父她……
吃进肚子里的饭菜突然不香了，虽然江辰从未留意食物的味道，但这一刻他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刺给梗塞住了，吃进去的全都想吐出来。他狠狠地咬住唇角，拼命遏制腹中反胃的恶心感。
青烟只不过是垂眸喝了口茶，抬眼就看见江辰脸色阴晦不安，便伸手安抚少年的背脊问道，“怎么了，身子哪里不适？你之前饮食无律，现在再暴饮暴食自然难受。师父看看。”
纤长的大手似冷非冷，轻而温柔地覆在江辰的腹前，他喉中的不适一下消失了，他倚靠在温暖的臂弯里，眷恋地拉住一片衣角，“我知道错啦，师父不要生气好不好？”
“没有生气。”青烟平淡地解释，轻轻揉了几下江辰的肚子后，她还是认真地劝道，“食色性也，口腹之欲自是自然。和师父说话不必小心翼翼，我自认不凶，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