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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杀手剑香(五)·冷剑相逼有弯刀

被剑香呼作“肖战”的人,是个两臂环抱立于酒楼门口的身材颀长的男子,看年龄约莫二十六七。此人双眉黑而浓,看着倒像是用剞劂镂刻出来的,有着剑一般犀利笔挺的形状。他的嘴唇紧紧抿成条细线,两条环抱着的臂膀间靠左面的内侧夹着一柄未合鞘长剑,此时此刻,他眼里正逼出两道森寒的目光死死凝视着剑香,表情冷得如同铁铸的人像。

酆玉桐见到那男子时,虽然并没像剑香般骇到颜色全变,但在心里也隐隐感觉到了从对面那人身上发散过来的好一股无形重压,好像那人只是站在那里尚不必做什么动作就足以叫人心胆生寒。然而那人单从面相上看来,又并不怎么邪恶,只是比之常人冷漠些,可不知为何,自打他一出现,四周围的空气都仿佛随之凝滞起来。酆玉桐静静站在那里,直感到自家的心脏在“扑通扑通”狂跳,他并不晓得自己究竟因为什么而紧张,手心已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渗出大量冷汗。

名叫肖战的男子并不理会旁人,眼睛始终都盯着剑香,就像若不如此她就会突然蒸发得无影无踪。男子身畔还立了一人,此人倒是个“老相识”,正是早前在那家小客栈中见过的穿褡裢的汉子,但不晓得什么原故,其人本来雄腰阔背的身材往那肖战身边一踔竟无端猥琐了许多。

“剑香姑娘,隋老大他们那么多人都没请动你,看来你架子也真不小哇!”冷而寂地挺立了许久那肖战才不徐不疾地说出这么句话来,而在他没开口之前,似乎其他人都不敢抢先开口,“也罢,既然他们请你不动,那没法子,肖某只好亲自替端木先生走一趟了。想来,肖某的薄面你还是肯给的吧。”话一说完,他两眼中的寒光又再加重,在剑香面上狠命一扫,只扫得坐在那里的剑香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剑香委实没有料到肖战会来,惊悸之余也少不得在心中暗叫一声“失算”。需知这肖战本是另一个杀手组织“黑杀手”的头号杀手,剑香此前招惹的是歃血盟的人,以为即便会被上门找麻烦也都是歃血盟的人,何况先头那起人在听说酆玉桐是酆落雁之子后,出于他们盟主端木先生对酆落雁心理阴影的原故,一时半刻也绝不敢再次来犯,然而却万万没考虑到一点:端木先生不敢惹华山,黑杀手可不怕。江湖上神秘而又令人胆寒的组织众多,但只有黑杀手行事从来不计任何后果,只要给钱,你就是想要皇帝的脑袋,他们都能给你弄来。而历来又有传闻,这端木先生与“黑杀手”的总座黑杀手过从甚密,所以,如今肖战帮着歃血盟来找剑香的麻烦,看来一点也不值得奇怪。

这边那被唤作“隋老大”其实本名叫隋文胜的褡裢汉子一待肖战说完,便也开了腔,朝着剑香喷星子叫道:“臭妮子,这回看你再往哪里走!哼,那小子,有本事你再拦咱们一回看看,这回准保叫你……”

“隋老大!”肖战一声低喝将隋文胜的话截住,仍旧向着剑香,“你老老实实地同肖某走一趟,旁人肖某绝不为难。”说着竟而微将身子向前一趋,看架势这就要去抓拿剑香。

突听得一声“且慢”由剑香身旁酆玉桐口中发出,说时就待探步迎上肖战以遮挡住剑香,怎料他才只是念头方转,还未待真正动作,霍觉眼前银光一闪,既而就有一股森然寒气夹颈袭来。酆玉桐登知不妙,慌忙将身一矮、头颈稍偏,只听“嗖”的一声,一股寒风就平贴着他头顶袭过,此后还没等得他有所反应,那寒芒又自一转,堪堪贴上了他颈侧动脉之上,将他逼得再不敢乱动分毫。旁边的剑香目睹整个过程,竟给惊得尖声大呼:“剑下留人!”随着惊叫,她也已站立起身。

肖战左手长剑平举,冷眼朝酆玉桐打量片刻,挤出个阴森的笑容缓缓道:“好小子,难怪你能挑了范老六的手筋,果然身手不错,竟躲得开我方才那一剑。既如此,也算你阳寿未尽,今日肖某就不杀你。你且待着别动,今天我们只找她,与其他人都没关系。”他一边说话一边打眼色向酆玉桐示意了一下剑香,同时也像在告诉剑香:你最好将这小子劝住,否则我下一剑可真不知是否还能留着情面!

酆玉桐倒也真乖乖没动,不过并不是给肖战的话吓到,而是被肖战的武功所震,一时间竟有些回转不过神,对于肖战刚说的那番话其实全没听见。

肖战方才那一剑究竟是如何刺出的,酆玉桐简直都没曾看清,之所以能够闪开,那完全是凭着他跟父亲苦修十余年之久的武功根基以及一些与生俱来的本能反应。在酆玉桐看来,眼前这肖战的剑法未必就比他那名扬天下的父亲华山派掌门酆落雁差多少!

见酆玉桐并没有做其他举动的意图,虽然没得他应声,肖战却也收去了长剑,那剑依然不知道是如何回归本鞘的,就像也没人能晓得它是怎么从鞘中脱出一样,在人看来,那不过只是白光一晃,明亮的剑锋便完全敛入鞘中,仿佛它从来都没有被拔出过。

肖战将剑交至左手,嘴角又再挤出一丝冷笑,瞄一眼剑香,说:“姑娘请吧,那车只能停在外面,当真进不来这里‘迎驾’!”说话时,他已经转身朝外要走,看那神情竟似料定剑香不敢不依言跟上。

剑香转眼向酆玉桐深情一望,见到他身上无碍也就放心了,无奈地朝他施个浅笑,颔首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这就待举步跟上前面的肖战。酆玉桐哪里肯让剑香就这么走了,但又真的有些惧于肖战的武功,一时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急得眼泪都快涌出来了——到底他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孩子。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众人脑后传出一个脆亮的女声:“肖大哥,剑香姑娘怕还不能跟你走吧!”

肖战、剑香、酆玉桐以及隋文胜听了那话同都一愣,相继回转过身去张望,寻声到处只见说话的却是那在这酒楼里打酒的黄毛小丫头,不禁全都愕然。

肖战的反应最快,只是稍微一怔就立即觉察到眼下这小丫头并不寻常,而且听她方才那口气似乎还是个熟识,然而眼下他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曾经在哪里见过。因而,虽然意识到眼前小丫头的不一般,肖战到底还是带着点茫然的表情,两眼望定那边,眉头微蹙,疑惑着:“姑娘是……”

不等肖战把话问完,那小丫头就“咯咯”一乐,叫一句:“肖大哥你不认得我了么,还给你打过酒呢!”她操着一口吴侬软语,以一种很快的语速一边打话一边举手在自家脸上三抹两抹,跟着就见到她的面目竟然模糊起来,待她的手从脸上拿开时,本来的一张脸儿竟然给她自家撕扯了下来。然而,小丫头面皮被撕可脸上反不流血,而且那下面立即又现出另一张新脸,这新脸看来倒比早前撕下的那张显得清秀俏皮了许多,而且也丝毫没有了那打酒小丫头该有的由于平日吃喝不丰足而在面上显现的一种怏怏病色,此刻那一张悄脸儿红扑扑、圆润润的,一看就知是个不缺衣食的小妮子。

当那小丫头换出张“新脸”之后,肖战、剑香以及那隋文胜都同时脱口叫道:“蝶璋!”惟独酆玉桐在那里惊奇骇异得有些魂游天外,他委实不知道江湖中还有件神奇异常的东西叫做人皮面具呢,只道是那小丫头懂得什么邪门法术,竟能让自己的脸说变就变!

那被唤作“蝶璋”的、使得眼前三人惊呼而一人骇异的小丫头,此时却一脸顽皮地笑着,以一根细细的指头挑着那张才从自家脸上撕下来的“皮”,像耍杂技的在台上转手绢那样临空抖它,得意洋洋地向肖战道:“肖大哥,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哩,上个月海棠姐姐请你吃酒,我可一直在边上伺候呢,怎的你倒不认得了!”

肖战到底是老江湖,惊愕已一敛而去,换上一副看似友善的笑容应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蝶璋姑娘,哈,方才你一直掩着面目,肖某确实没能认出来,恕罪恕罪。怎么,姑娘又跑来这里打酒了么?”

那蝶璋停下手里的转动,甩两下那“面皮”,笑得更加开心了,露出口中一排洁白细齿,翻动起她那两片潮湿红润又薄嫩的小嘴唇,像只小燕子在向母亲催食似的呱唧呱唧地说:“反正我就是个打酒的丫头,在哪里打酒都一样,肖大哥要不要我再给你打一回酒?”

肖战也依旧笑容不敛:“哦,今日不了,肖某尚有要务在身,待改日再来叨扰吧,如今还是要赶快带了人回去复命要紧!”

“嘻嘻,”蝶璋娇俏地飞一眼肖战,“你是看海棠姐姐没在便说要走吧?哼,我知你向来不把我这小丫头放眼里!罢,你既不识抬举,本姑娘也懒得伺候你。你走吧,不过剑香姑娘得留下,还有人等着见她哩!”

肖战的善笑突然就变作了冷笑:“剑香嘛,她还是要同我走一遭的,怎么也要等端木先生跟他见过了、把事情了结清楚才好,即便那时肖某再劳烦一回把她给你们送回来也行!”

“不行不行,还是我们比较急,就让那端木先生稍等些时候嘛,他那么个‘老好人’,向来是好说话的。况且,你又不听命于他,拿钱办事而已,大不了退他银子呗!”瞧她说话时那一副眉眼,灵动得就像也一并跟着那张快嘴在说话,顽皮中透着可爱。

肖战如何听不出蝶璋话中隐含的讥讽,心中微怒,但一时也不愿就此与蝶璋冲突起来,毕竟眼下的首要正务还是尽快将剑香带走。其实肖战倒不怕蝶璋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能和他玩什么花样,只恐夜长梦多,一会儿蝶璋若还有其他什么帮手赶来,再加上此刻剑香身边这个能在骤出不意之下闪开自己一剑并且曾经还挑断过范老六手筋的少年,自己就算能应付得来,想必若要安然带走剑香也绝不容易——在肖战看来,虽然酆玉桐那时不过只两剑就被自己逼住,但若真是拉开架势正经八百地比一场,那少说也要在十七八招外才能将对手制住,而这当中若还有别人来插手帮忙,那结果可就难料得很了。

肖战是个杀手,而且是非常有经验的职业杀手,对他而言,没有绝对把握的事情坚决不会去做,通常情况下他也绝对不会使自己身陷全无把握的境地,他总会赶在“没把握”到来之前把事情解决。

肖战似笑非笑地向前迈了两步,站定在酆玉桐与剑香身畔,他并不担心酆玉桐此时会偷袭,他心里清楚,只要还没把这个少年逼到不得不出手的境地,那此人暂时还轻易不敢来同他举剑相搏。因而肖战只是继续向蝶嶂说:“姑娘想要肖某留下剑香,倒也不是不可,只是要看姑娘你能拿出什么本事了。啊,酒嘛,肖某人今日可是不饮的。”

蝶璋眨巴着眼睛笑道:“肖大哥这是在讽我只会给人家打酒、伺候人啦!哈哈,这我也不会生气,因为肖大哥还没见过我其他的本事呢,不知者不怪!”一句话说完,那一脸的俏笑倏然敛了个无影无踪。

肖战见蝶璋神情突变,立时便凭借杀手的直觉洞悉到将有变故发生,而就在他觉出不妙的同时,眼前已有一蓬密密麻麻的东西如同梨花雨一般朝身前袭来,而那蓬一时之间还辨认不清为何物的东西,恰恰就来自蝶璋那小丫头的手中。肖战因有所提防,是以蝶璋偷袭虽快却也一点没令他慌张,断喝一声的同时长剑已然脱鞘而出,抖手将剑在身前幻起一团银闪闪的光影,脚下在地上奋力一点,整个人便连带着身前的大团剑花腾跃而起。

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乱响,那一蓬莫名之物就全都撞在肖战身前由剑花织成的铁网上,无一漏网,尽数都被弹飞开去。

酆玉桐惟恐那飞出之物是什么歹毒利器,怕剑香因不能施展武功躲闪不及而被伤到,可当时与肖战的距离又实在太近,一时间竟来不及挥剑遮挡,情急之下他猛将两臂一张闷头往斜刺里一冲,愣是把剑香拥了个满怀,将她头脸身体尽数遮挡在自家身下,当时委实已报定心思:且不管那是什么了,总不能叫剑香姐姐有丝毫损伤!心里面正想着,就觉得背上突然一阵麻痛,只道已被什么剧毒暗器射中,心下直叫:罢了,我酆玉桐今生能同剑香姐姐有这一拥,就真是立刻死了也值!这一边想着一边又深情地朝怀中的剑香凝望了一眼。

剑香被紧紧箍在酆玉桐两臂之中,一时反倒有些傻了,一颗心“嗵嗵”狂跳,只觉得眼前这小弟弟的怀抱竟那么温暖、安全,这感觉已是她许久未有的了,然而这又少不得令她想起了那个让他爱恨参半的人。

“哎哟,哎哟!咦,豆子!”那隋文胜显然也被肖战举剑拨开的细物攒射上身,因吃疼而惊叫了两声,但后来转过眼来看清来物却不过只是一把黄豆,遂才又发出那一声惊叹。

这时肖战也已在那一方落定,提着剑扫视一回散落在各处的黄豆,之后冷冷逼视住蝶璋,怒意难掩地说:“小丫头,看不出你还是‘梨花门’的传人,这手‘梨花……豆’可撒得不错呀!”他本要说“梨花针”,但因想到方才蝶璋所撒只是一蓬黄豆,于是就临时改了口,也正好能借此暗讽蝶璋虽然身有梨花门的武功,却只懂得撒一些黄豆偷袭混事。

蝶璋也不因肖战的讥讽着恼,只轻展娇靥道:“你以为我这里没有针?我是怕伤到你。若真伤了你,海棠姐姐恐怕不依哩!”说着,果然见她从怀里取出一把若不仔细地凝目去看根本不能分辨清楚的细若牛毛的银色小针,扬着手朝肖战晃了几晃。

“哼,姑娘倒会疼人哪!”话音才落,肖战整个人便已如一只苍鹰般疾掠而出,举剑直朝蝶嶂那边刺去,大叫:“你既有本事,倒不妨全使出来,肖某何惧之有!”

蝶璋立在那里不慌也不乱,只娇声叫道:“空空,你还待袖手旁观么,他要欺负人啦!”就在这一句话喊出的同时,她身后那本来看着很老实且一副龙钟之态的老掌柜突然如重获新生一般打柜台里面蹿了出来,从蝶嶂头顶飞掠而过,举着一只大算盘径直迎向对面扑杀过来的肖战。

两下里骤然向遇,毫不多言,只听见一阵噼啪乱响,刹那之间老掌柜手里那只算盘就已给肖战钢剑绞得碎成十七八段,算盘珠子七零八落到处都是。肖战却不罢手,长剑继续挥霍,又朝老掌柜胸前削去,眼看那老掌柜将要给肖战一剑划个开膛破肚,可偏偏当此令人悬心之际肖战那一剑反而停住了,只不过并非他自己要停而是被老掌柜那右手的拇、食、中三指死死地捏在了半空。

肖战也禁不住轻发一“咦”,侧目看去,只见那老者的拇、食、中三指之上其实是套了三个金铁打造的指帽,这才能死死捏住长剑而不被锋刃所伤。见此情形,肖战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朝那老者挤个冷笑:“赖空空!哼,你这厮装老朽装得倒也真像!”话一说完,空闲的左手已骈指成戟疾探而出,朝老者两肋相连处最下端的中庭穴奇袭而出。

老者“哎哟”一惊,大叫道:“肖战,你还是这么爱使小手段呀!不打了,不打了!”手底下一松劲,将肖战那剑撒脱开去,随之一个鹞子翻身,再倒纵着滑开半丈。站定身形以后,老者也举手在面上一抹、一撕,换出一副顽皮相不下于蝶璋的、看来略比蝶嶂年纪长上一些的少年容颜,望着肖战“呵呵”傻笑。

肖战冷眼打量着那“少年老者”,眼中射出一种隐含着杀气却又并不全是杀气的奇怪光芒,鼻子微微一耸毫无语气地说:“我早该想到是你这小厮,有她在(将目光朝蝶璋那里顺了顺)岂会少了你,你两个简直就是你们楼主身边的一对活宝。”

“过奖啦,肖大哥,‘活宝’二字小弟岂敢当得。不过……”少年那两只比牛铃铛小不了多少的大眼睛朝肖战忽闪忽闪地眨巴着,半开玩笑地说,“嘻嘻,不过别人身上若是有什么宝贝,我赖空空可是一定要取过来瞧瞧的。”说话间,只见他那套着指帽的三个指头间已捏了一颗碧绿碧绿的与小号鹅卵石一般大小一般圆润的翡翠,举在眼前朝着光亮处左晃右晃,像是在看那石头的成色。

肖战微得一怔,旋即意识到少年手中的翡翠正是本来嵌在自己剑柄护手上的那颗,脸上登时现出浓重的怒气,大叫道:“赖空空,你竟敢偷到肖某头上!快还我!”近月来,他只将这一颗得自眼下这两个“活宝”主人秋海棠邱大楼主那里的玉石看得和他自己的剑一样珍贵,尽管在许多情况下他与人家秋海棠总是处在对立的位置上,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她的爱慕。

见肖战动怒,那边的蝶璋反而乐了,朝装扮老者的少年道:“空空,你知那是谁给他的么,就是海棠姐姐呀!可别急还给他,逗他玩玩吧。”

那赖空空一听,不禁也来了兴致,一叠声应着:“好啊好啊,蝶妹,就依你,看我……”未及把后话说完,骤然觉到一股凛冽寒气奇袭而至,心下大惊,连忙收敛玩闹之态将身形向后一挫,其时将翡翠交至左手,右手却屈指一弹,以铁制指套撞开由肖战挑刺来的剑锋,但仍然不敢怠慢,脚下不停,接连又朝身后急退两个大步,这才得闲大叫:“哎哟,肖战,你真要杀我不成!”

肖战长剑不收、攻势不顿、怒意不减,一步跨上,舌绽春雷大喝道:“再不还我东西,仔细我取你的小命!”不等赖空空脚下立稳,奇快的一剑又已从斜刺里削向了他左颈。

赖空空身形未稳,此时又已退近墙根,眼看无可回避之下立时就要给肖战一剑斩个身首异处,却忽听得头顶上有个浑厚阳刚的声音叫道:“肖兄剑下留情!”

肖战只觉眼前有个一寸来长的黑影飞到,那物来得莫名且迅疾,一时间来不及回避,只得临时将本来要斩向赖空空的长剑以一个极为精妙的手法抽转至自家身前,迎着来物一挡。铮然一响之后,肖战顿感面上一湿,像被什么汁液溅上了脸,轻轻一嗅,一股浓烈的酒气骤然钻入鼻中,定睛朝剑上一瞧,那剑锋上已无端镶嵌了一只陶瓷酒盅。

就在肖战这微一停顿的当,那赖空空早已乘机斜滑出老远,一直闪到蝶璋身畔才立身站定,两手轻抚着胸脯大口大口喘着长气,看来刚才那一瞬间的变故委实吓他不轻,真就像在鬼门关前转悠了一遭似的。

那沉浑有力的声音又从肖战头上传了下来:“肖兄,小弟救人心切,情急之下只好请你先喝口酒了,得罪莫怪,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肖战将头微仰,见到了那挺身立在二楼走廊前的、宽肩雄腰一身青布劲装腰挎一柄弯刀、与自己年龄相仿而颏下蓄着两寸来长胡须的青年男子。肖战其实根本不必多看,只消见了那柄很长而还很弯而又样式古朴的弯刀就足以认出那是沈弯刀了。他之所以仔仔细细看了许久,实在因为他竟有点不大相信起自己眼睛来了,因为他压根就没有想到沈弯刀也会在这里。

如果肖战早知有沈弯刀在此,他绝对不会轻易到这里来“找事”。因为肖战知道,以沈弯刀的武功,自己绝没把握能在百招之内胜他,而一百招以后,那只能是由老天来决定了,他们二人这一刀一剑,那可当真是难分伯仲。

然而此间最让肖战感到为难的一个问题还是:既然沈弯刀都来了,那么其他的人是不是也一起来了呢?因为除了那被武林中人将其名字改换作“秋海棠”的邱大楼主之外,这沈弯刀可是“沽酒楼”最难见的一个了,这人总会在你最想找他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当你根本想不到他的时候偏偏又很有可能出现在你眼前。

肖战脑子里极快地转动一番,瞬间就已打定主意,料定以今天这等形势,自己无论如何都带不走剑香了,当下只好将长剑一摆,甩脱掉咬在上面的那只空盅,凌空搂落掉剑锋上沾着的残余酒液,以不知如何的动作将剑归入剑鞘,朝楼上的沈弯刀抱拳一礼道:“哦,原来是弯刀兄,不知你在此,失礼失礼,小弟见过了。”

楼上的沈弯刀也相当客气,向肖战还以一礼:“肖兄说哪里话,你不怪在下方才的唐突举动就好。哦,在下这就下去同肖兄说话,你下我上实在不合礼数。”

肖战却阻止道:“不必了,沈兄,小弟这就告辞。”说着又环视一圈酒楼里那群一直都没曾退去的酒客,方自省悟:呵,是了,怪道方才我们打斗时这些人竟没一个被吓跑的呢,想来多半是和沽酒楼有关的人,最不济也是都知道此间乃沽酒楼地盘的人,这可不是一头扎进人家的包围圈里来了么,哼,我肖战堂堂‘黑杀手’的头号杀手,未想竟也有失察之时!想到这里,不禁又暗暗气恨,转眼朝沈弯刀瞪了一眼,不快地说:“既然有沈兄出面,况且今日这里又是你沽酒楼的东(意思是说这里给沽酒楼占了),小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要赖空空这小子将东西还来,小弟也就不再为难,连这剑香姑娘也都给你们留下了。”

沈弯刀微笑道:“肖兄言重了,在下万没有要得罪肖兄的意思。哦,空空小孩子不懂事,望肖兄也别同他计较。空空,还不快将东西还给肖兄!”后一句却是朝着远端赖空空说的,神情上也略有喝责之意,但究竟不知是真实流露还是佯装。

那赖空空倒是不敢违拗,立即就将那翡翠抛还给肖战,更而赔罪道:“肖大哥可别记恨小弟呀,方才不过开个玩笑,现在知道玩笑开得有些过了。嘿嘿,下次绝对不敢了啊。”

肖战接下翡翠,重新将之嵌回剑柄护手,听着赖空空的话,心里却在暗骂:臭小子,今日若非有个沈弯刀,肖某绝饶你不过!一时想到赖空空方才那等妙手,不禁又有些叹服:这小子别的武功尚且不论,单是这一手“空空来也”的功夫就不是一般市井偷儿所能练成的,也算他造诣不俗了!一边想着,一边朝赖空空一乜,也就不再理会,转而向楼上沈弯刀抱拳说:“沈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了!”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也不管后面那隋文胜如何叫唤。

蝶璋见隋文胜似乎还不大甘心就这么走了,不免调皮的本性又生,在后面又跳又笑叫道:“我说隋老大,你‘老大’都走了,你还赖着做什么,真打算要本姑娘给你打酒喝么?”

隋文胜回瞪一眼蝶璋,怒气冲冲地骂道:“嘿,你个小丫头片子,休要猖狂,他日莫要撞在你家隋大爷手上,到时准叫你好受!哼!”负了满肚子的气,再不多说,一扭头追肖战去了,身后只留下蝶嶂与赖空空两个半大孩子的欢笑声。

这边酆玉桐与剑香彼此也早已不再抱在一起了,但不知怎的,两人却都不自觉地牵起手来,可尽管如此,两下里又不相理会,甚至都不敢朝对方那里瞄一眼,只是静静呆立在那里,脸上全是红扑扑、热烘烘的,各自的心里其实都有许多许多话儿,但就是不知该怎么说,更不知该从哪一句先说。

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太留意到酆玉桐与剑香的忸怩与尴尬,只是听见沈弯刀在上面朝剑香这边唤了声:“冷姑娘,且先上来吧,惜花使寻你多时了,他有话同你说。”

酆玉桐与剑香两个同时回过神来又同时怔住——酆玉桐是因为听到了沈弯刀对于剑香的称呼,遂心中暗想:姐姐是姓冷的么,她竟一直都不告诉我,而楼上这个神秘的人物又是谁呢,哪个又是‘惜花使’呢,他找姐姐有什么事?而剑香的念头虽然与酆玉桐同时而起,但所想却又是另外一些事情了:他……找我,他有话同我说么,他……也在此间么?两人就那么默默垂立着,两双眼睛也全都茫然地盯着上面的沈弯刀,而彼此相牵的手儿却始终没想起撒开。

沈弯刀此时大概也已瞧出了楼下那一对以姐弟相称的男女之间的关系有点非同一般,不禁摇头轻叹起来,面上现出苦笑,然而他这番无奈却是替另外一个人所生。

楼下那蝶璋与赖空空二小却还是那么天真顽皮地笑着、闹着,毫无顾忌与收敛,酒楼里也正因为有了他俩,才同时显现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气氛——空寂的沉闷与肆无忌惮的欢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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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南楚国的公主,她从生下来那一刻便被神巫预言是红颜祸水,她会是六国最后的公主七国第一位王后。她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因为这个人她的母国被灭,她的亲哥哥跳城楼而亡,甚至被马分尸!在把她伤的那么深之后,他还要逼她接受凤玺,成为他的皇后!最后就连唯一的儿子也被他带走,他逼得她一无所有,一夜白头……他是西戎的新王,立志要结束七国百年混战,他爱上了一个女人,爱的如此深刻,却又如此无能为力。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温暖!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当他把那象征着母仪天下的凤玺小心翼翼的交给她的时候,她带着恨意将它扔在地上,连同他的爱一起扔进尘埃里。她怨恨他,诅咒他“西戎灭七候,两朝亡必楚!”甚至永远不愿见到他!他搜寻这天下的美女想要忘记她,可却越是如此越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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