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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杀手剑香(六)·海棠开处剑飘香

沈弯刀独自在楼上静默半晌,脑中左转又转地想着一些事情,忽而听道:“哟,空空你瞧,她两个好不害臊,大庭广众的还要拉着手儿。”跟着另一个声音接道:“这有什么,只要不给一个人见着就是。”之后那两个声音一齐大笑起来。沈弯刀回过神,瞥一眼兀自欢笑不止的赖空空和蝶璋,皱了下眉,朝他两个轻咳一声止住他们不知还打算延续到几时的笑闹。而后,沈弯刀再次看回到剑香与酆玉桐那里,只见两人的脸都有些微微泛红,各自抿住嘴唇低着头不发一言,本来相牵的两手也不知于何时分开了,但两手间的距离仍然很近,当然,也因为两只手的主人们本来就相距不远。

沈弯刀又稍停片刻,这才挤出个微笑朝剑香说:“冷姑娘,该见的总还是要见,无论你们有话无话、无论你们见后又要生出什么事,彼此见个面总是好的,毕竟……”

“他……也在这里么?”剑香举头瞧定沈弯刀,若有所思地问。一边的酆玉桐却越发茫然起来,他完全弄不明白他的剑香姐姐与楼上那个也不知是名字就叫“弯刀”还是因为腰上佩了那么一柄弯刀才叫他“弯刀”的人之间在打什么哑谜,他们口中的“他”又是个怎么样的人呢,与前面提到的那“惜花使”又是否有关系呢?隐隐约约中,酆玉桐感到那个“他”八成就是什么“惜花使”。但是惜花使为什么又要等剑香呢,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单是从“惜花”二字上来看,是难以辨别男女的,但如果此人是个男子,那么想必他未必真的惜花——世上总有这样一些人,明明自己不是那样却硬要将自己说成那样,酆玉桐用六成的肯定判断这是个男人。而从那“使”字上推断,其人的年龄应该也不会太轻,至少不会小得像赖空空与蝶璋一般,怎么也该和楼上那叫“弯刀”的相仿。

酆玉桐的念头不间断而且快速地转动着,不时以眼角的余光瞄着剑香,想要探知她的心思,只要稍稍发觉到她有离开的意图,他就会立时展动轻功带她腾跃出去,他早已计算好自己与身后门口的距离,自认完全有使自己二人安然离去的把握。

沈弯刀却在酆玉桐转动心思时回答了剑香的话:“他在路上,这就赶来,请冷姑娘上来等他吧。”说着左手朝他自己左边楼梯的方向平行一划,作个请势。

剑香脸上竟无端闪过一层异样的神色,而此刻她的内心更是矛盾重重,她既为“他”的尚未到来而略感宽心暗自长舒口气,可同时又有几分莫名其妙的失望。剑香甚至在心里自问:难道,我真的很想见他么?但很快她又自行否定:不,我不是想见他,不过是因为恨他才想看看他如今过得是不是比从前惨!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似乎感到自己的心都在滴血,连她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不是真的想看“他”很惨,一旦当“他”真真切切站在眼前时,自己是不是还能有这样的想法。

虽然那层奇异的神色仅仅在剑香脸上稍显即逝,根本都没有片刻的停留,但以沈弯刀那份比枭鹰还要敏锐的洞察力却已然察觉到了,于是他在言语上又逼近了一步:“你和他之间有着太多误会,我想,如果总是不见,那隔阂只会越渐加深,永无解决的一天。”

“哼,解决?我不需要同他解决什么,我只想杀了他!”剑香强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但每说出一个字,她的心就要搐痛一下。

“杀他?那也要等见到他才行啊!你总躲着他不见,那什么时候才能杀了他呢?”沈弯刀抓住剑香的话柄,顺势接下去,他以为,想要叫剑香留下来,光是帮着“他”说好话还不行,时而还要拿言语激她一激才是。

但是,沈弯刀到底低估了剑香,剑香也到底不再是从前沈弯刀所认识的那个冷姑娘了。“杀他何必一定要见他,不见也一样能杀他!”剑香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手中已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只金色小球,话一说完面上就现出一丝冷笑。

“啊,不好!”沈弯刀乍见那只金球即意识到不妙,发出一声大叫,但他的反应到底还是慢了半拍,所以,他除了那一叫之外根本就没办法阻止住剑香将那金球摔在地上。金球着地,登时爆碎开来,一团浓烟瞬间就在厅堂里散布开来,浓烟中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

“玉桐,咱们快走!”剑香趁着事发突然,以为所有人都没什么反应,探手朝身旁一抓就碰到了近处的那只手,提醒酆玉桐赶紧乘乱带她离去。然而浓烟之中却听到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嘿嘿嘿,你抓错人啦!”这不是酆玉桐,而是赖空空。

“啊!你……”剑香立即撒手,但她手上的动作又怎能快过赖空空这样一个妙手神偷,但觉五指才一松开小臂就被反拿,跟着又听得稍远处有人叫道:“姐姐你在哪?”那才是酆玉桐的声音,但是他怎么会突然跑到那边去了呢?

剑香当时也来不及想那许多,只叫一声:“赖空空,你找死!”尾音才落,她就已探手触动了肋下的机关,机关一开,刚好就从那只被赖空空抓着的手臂的袖口中弹出一柄短刃,剑香也不细辨赖空空所在,只是巧妙地把手腕一翻,手中捏住的匕首便反削向小臂上的那只手。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之后是赖空空的惊叫:“哎哟,冷姑娘,你怎的也跟削战学啊,竟突施暗手!”与此同时,他本来抓住剑香的手倒是下意识地松脱了。剑香趁此良机轻叫一声“少陪”借着烟幕的掩护将身一矮,凭直觉朝斜次里就地一滚刚好翻到了门口,再一拧身蹬足,便借势冲了出去。别瞧剑香此时使不出武功,但好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也并不需什么武功,只消有足够的应变能力就好,凭她一个如尘斋的一流女杀手,又怎会不具备这份反应力。

“糟糕!”沈弯刀不知何时已从楼上来到楼下,他发这一叫时手底下却不闲着,气运双手“扑扑扑扑”朝空中猛烈地连推空掌,仅仅片刻工夫那团浓烟就给他以掌风驱散,只剩下些许余香还残存于空气中。

沈弯刀朝周围一打量,没见着剑香,再一瞥眼见到门口处新倒了两把木凳,有一只凳子其中一条腿上还挂了细细的一条彩缎,沈弯刀记得那颜色与剑香衣裙相仿,登时已能联想到刚才在烟雾中发生了什么,旋即向着那边跨上一步,以拳击掌,愤愤地哼了一声,这就要冲将出去,却突然感到右边有寒气袭面,心知有人偷袭,当下临危不乱,只将上身往后一让,堪堪避开那奇快一剑。

然而,令沈弯刀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剑方才刺空就陡然凭空一转,横着又朝他颈间削来,前后两个动作转换衔接得简直一气呵成,根本觉不出有过停顿,仿佛那一剑本来就是要刺到半途再转为横削一般。

沈弯刀无可奈何之下只得再退,而这次他于躲开来剑的同时还忙里偷闲拿眼往旁边扫了一下,这才晓得袭击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同剑香站在一起的比懒空空大不了几岁的那名少年,少不得心下狐疑:怎么,他竟没走么!沈弯刀并不知道赖空空不但能偷东西而且还能偷人,那小子在烟雾乍起之时迅速认清剑香与酆玉桐的位置,一个筋斗蹿出,刚好就是酆玉桐与剑香之前,乘二人都没察觉,使个妙手将酆玉桐和自己换了位置。不过,若非剑香反应够快又陡施暗招,赖空空定然也能将武功尚未恢复的剑香拿住,而当时剑香那暗藏的一剑其实也并没伤到赖空空,只是赶巧在他那三根“铁指”上磕了一下。

沈弯刀没时间多想酆玉桐为什么没和剑香一起走,只知道眼下这少年正提着剑要杀自己,也因此才发现这少年的剑法实在非比寻常,若然拉开架势不耍些微手段地面对面招呼,至少两个半赖空空斗他不过。不过沈弯刀可不是赖空空,一个连歃血盟的头号杀手肖战都要买几分面子的人,他的武功可想而知不会很差。沈弯刀知道对手还要第三次变招,因而他再也不等,趁那一剑旧力将竭而新力未生之际,单手朝腰间一探,霍然便有一道弯而亮的银光从他身前斜掠而过,只一闪就已逼到酆玉桐的喉间。

酆玉桐根本不晓得那柄弯弯的冷冷的刀是怎么贴上他喉咙的,那简直比肖战的剑还要快,快到根本感觉不出它的快——换句话说就是:当你意识到那弯刀非常快的时候,它已经把你杀死了。弯刀夹颈,酆玉桐自然不敢再有任何施为,他握剑的手凝在了半空,甚至连整个人也都凝住了,唯独在动的只有一滴冷汗自他额头上缓慢地滑落至鼻尖。

沈弯刀看看酆玉桐,冷冷一哼,忽将握刀那手一转以刀柄的尾端在酆玉桐脑侧一撞,一声闷哼,再看时,酆玉桐已然软倒在地。沈弯刀朝地下瞥了一眼就不再去管,只待要冲出去追剑香,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柔和得好似音乐一般的声音:“弯刀,不必追了,由得她吧。”沈弯刀驻足回头,便见到了那一个在江湖上最有名也是最奇妙的女子——沽酒楼邱大楼主秋海棠。“海棠?我……”沈弯刀本待再说些什么,但是当他见到秋海棠那坚定的目光后便打消了继续说话的念头,他知道秋海棠是真的不打算让他去追剑香了。

只要是秋海棠不想做的事,没人能让她去做,而她不想让别人做的事,通常情况下那人也一定不会去做。倒不是因为所有人都怕她,而是因为……这倒也不必细说,当你有天遇到个像秋海棠这样美妙的女子后,你就一定会知道原因了。

“海棠姐,你什么时候来的呀?”蝶璋已经欢跳着来到秋海棠身边,后面跟着的自然是赖空空。

秋海棠却只是朝两个小的颔首一笑就又转回向沈弯刀,轻叹一声说:“有些时候,世上之事还真不一定就‘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能连我们旁观之人也是身在迷局之中的,像这样的事,不如还是不管它的好,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但是……”沈弯刀还想再说下去,突然又像意识到了什么,转言惊呼:“哦,怎么,你是说惜花使他已经……”

不等沈弯刀说完,秋海棠就点着头笑了,这笑容里却又添出几分奇异的忧愁,这隐隐的忧愁,使得此时此刻的邱大楼主看起来已不再像是朵海棠,倒似足一朵丁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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