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霞眼见到达泉州,便与永忠商议刺杀蒲寿庚。
永忠百般劝解,那蒲寿庚势大,如若逞一时之强,万一有失,必定插翅难逃,亦会连累四老爷一家,以身试险,多是得不偿失。
时时劝解,大抵如是。
一日,陈家四叔拿来一封书信,原是陈公子来信,信上简言元军攻破占城,却遍寻不见陈宜中,或言已入海,或言逃往暹罗(今泰国),元军见占城已得,事态平稳,乃罢归。
陈家四叔便道:“元人回师,多会来泉州,不如早日赶往汀州。”
永忠连声称善。
凤霞只当他怕蒲寿庚,便说:“既如此,在下且到街上备些路上用物,少顷便回。”
永忠与陈家四叔略一对视,便急忙跟了出去。
凤霞气鼓鼓来到街上,便往城中蒲寿庚府而去,永忠百般阻拦,凤霞只说要买贴身什物,不便细说,要永忠回府等候。永忠哪敢离得半步。
正走间,凤霞便撞上一个汉子,汉子驻足望向凤霞。
凤霞恶向胆边生,与汉子两言不和便伸手要打。
谁知汉子是练家子,躲过凤霞三拳,便说道:“某乃中书左丞府衙役,小哥莫怒,似你这般不要命,打将起来,须是讨不到好处。”
凤霞那管他,推开永忠便挥拳上去,被汉子一个贴山靠撞出几步远,顿时揉着胸喘不过气来。永忠赶忙上前拱手说道:“原来是八卦拳内家,失敬失敬。小人兄长方才家里丢了物,正在找寻,得罪官爷处,还望海涵。”
汉子打量着永忠没有说话,永忠忙拉了凤霞,一边赔笑一边便走。
待到背人处,凤霞埋怨道:“那个汉子须不是你敌手,何故怕他?”
永忠忙赔笑道:“哥哥须知一个衙役便如此厉害,倘使他喊一嗓子,我二人今日必栽在此处。哥哥可听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切莫再意气用事。”
二人携手回了陈家四叔府上,永忠连说去讨水吃,便没了踪影。
少顷,陈家四叔便来客房寻得凤霞,施礼毕,说知元人乘船不几日便到泉州之事,劝凤霞携了永忠早日动身。
凤霞便让丫鬟唤来永忠,拉上两匹骏马,到城外纵身骑上,一路向西去了。
三日后,两人抵达汀州陈氏聚居之地,原来是陈氏远支,在此做些山货生意。
族长看罢永忠呈上的陈公子书信,心知其中厉害,便与凤霞商议道:“长公子来信,老朽及族人定当全力以赴,卢公子与永忠且住下,此事当从长计议。”
言毕,即吩咐设宴置酒,又招来族中名望作陪,酒足饭饱后便安排凤霞住下。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凤霞还在睡梦中,忽见永忠推门进来,便悠悠醒来看着永忠。
但见永忠骇得呆若木鸡,一动不敢动,凤霞便说:“永忠何事?”
永忠听得凤霞唤他,方才回过神来,变声说道:“推门进来便见一青龙盘桓梁上,见生人进,猛扑过来,小子躲闪不及,正不知所措,得亏公子醒来。”
凤霞疑惑道:“哪里来的青龙,为甚从未得见?”
永忠忙道:“哥哥莫急,定是小弟花了眼。哥哥速速起来,陈家族长一行已打点好行装,只等哥哥便能启程。”
凤霞心中疑惑,昨夜未曾听族长提起要出门之事。手上不敢怠慢,匆匆洗漱后便来到老族长家中。
老族长见凤霞永忠二人来到,忙迎上前来,拱手说道:“此地走官道,距泉州只两日行程,人常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卢公子万不可以身犯险。小老儿昨夜思忖一宿,莫若送公子前往永州,永州地处大山之中,来往不便、车马不通,蒙元定不以为意。故昨夜未及与公子商讨此事,公子莫怪。”
言毕即拱手作礼。凤霞忙回礼致意。
老族长又说道:“小老儿见识短浅,曾听有老人家提起‘虎头人遇虎头年,白米盈仓不值钱。豺狼结队街中走,拨尽风云始见天’,此乃唐朝国师李淳风所做。小老儿猜测,这虎头人便是卢公子,虎头年便是庚寅年,目下是庚辰年,公子还要等上十年。”
见凤霞眼珠快速转动而不说话,族长接着说:“人常说‘贵人语迟’,卢公子不必强于致意小老儿。族中一十四岁以上未婚配的年轻后生都在这里,有一百三十八人,他们会妆成客商随从,与公子一起西进。这车上都是些日用、衣衫和山货,既能让公子等在路上充饥,又能到永州换得钱物做本钱。后生们也习得一些立身的本领,能为公子排忧解难,公子以后就是他们的族长,还望好生教导。小老儿携他们的父母,谢过了。”
言罢便要拜,凤霞赶忙上去扶住,对族长及各乡亲千恩万谢。
一行人施礼毕,便推上山车启程。族中大小人等共七十余家,直直送出十里,方才哭哭啼啼返家。凤霞心知这一次族中青少男子全都随己出征,心中黯然。
这些年轻后生,不似族长那般持重,走不多远,便轮流推车,闲下来的全都唱起了山歌,嘹亮欢快的山歌惊得林中鸟兽四散而逃。
汀州距永州八佰多里,得亏这些后生们见多识广,渴了便猎兽摘果,困了便结帐生火,日子过得好不快活,也不曾有人染病,对凤霞亦是心虔志诚。
转眼期月已过,一行人在韶州境内,忽见山野里人渐渐多起来,后生们忙上前问询,原来都是逃难之人,有个老者拉住一个后生说道:“蒙元欺人太甚,他把人分四等:自己蒙古人为第一等,早期治下的各外族为色目人为第二等,较早治下的汉人为第三等,吾等新近被收附的人为南人为第四等。蒙古人殴打汉人,汉人不得还手,倘使蒙古人打死汉人,也只流放北边充军。”
老者环视众人后又说道:“你们这些人结伴而行,殊不知方今之时,汉人、南人不得聚众败猎、迎神赛会,也不得执弓矢,甚至连养狗养鹊鸟都不可得。”
旁边一紫彤肤色男子接过话头说道:“自古以来,未见这般横征暴敛的,蒙古人不取税,色目人取三分之一,汉人、南人则全取,我等无从过活呀。尚有好些法令,只针对汉人、南人制定,蒙古人却不受约束。”
众人听罢,无不气愤难当。永忠看势头不对,忙连哄带骗,催促那些后生们尽快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