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龙夹道,是贯穿幻雪山脉的一处便路,此处峡谷,峰插云霄,劈地摩天,格外的雄壮险峻。那沿山路径曲折迂回,陂陀起伏,形似盘龙之势,故有此名,连山夹峙的最窄处,仅匹马可过。
行了十余里,地势陡高,霄落尘、沐靑妃边走边观看地形,在略开阔的山坳地段,二人纵身一跃,跳进峭壁间的一个天然石穴中。此处离地丈许,怪石嵯峨,隐蔽性很好,远可眺望来者,近能突施杀手,实是伏击敌人的绝佳之选。
沐靑妃提醒道:“听说贪狼寨主孽非雄是个邪道修行之士,并将一些本领传授给手下,壮大实力,才使贪狼寨屹立多年不衰。截杀那两个贼人,可不能以寻常盗贼对待,待他们来时,咱俩使出无影腾身法,居高临下地飞扑下去,力求一击成功。”
霄落尘点头称是,正要说话,便在这时,忽听一串笑声传来,在山壁间荡起阵阵回响,听起来颇具放浪之情。须臾,只见来路的弯道上有三人并肩缓行,朝自己这边走来。
其中一人笑了几声,道:“叶兄呀,上个月我收到请柬,得知你明日成亲,便提早一天赶来,本想好好喝一杯喜酒,可咱俩一见面,你却告诉我、即将进门的小媳妇逃婚跑没影儿了,简直岂有此理!似叶兄这等人才,就算是九天仙女见了,也免不了思凡,主动投怀送抱。我好生奇怪,你那小媳妇,患了眼疾还是怎地?”
“轩辕兄取笑了,”被称叶兄那人淡淡一笑,“我与青妹乃是世交,有指腹为婚之约,自幼相识,一直亲密无间,情若兄妹,突然要嫁我为妻,她一时接受不了,选择逃避,也情有可原,只是累及怀渡师兄,跟着我连日跋涉,四处寻人,小弟深感不安。轩辕兄,方才经过的荒郊野店,没有你爱喝的琼酥酒,待到云锦城中,容小弟再为你接风洗尘。”
自从这三人出现,沐靑妃就神色不对,先是惊惶不安,面带愧色,继而怔怔流下泪来。她便是“叶兄”口中的青妹,当初定下婚期后,她心知已成定局,无力违抗,索性就逃之夭夭,在宜居客栈躲了一个月,一直不敢回家。
听叶子善的口气,并不怨怪,她若再躲躲藏藏,让人家大海捞针般苦寻自己,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当下准备现身与叶子善相见,忽又想到,自己和霄落尘孤男寡女躲在洞中,他见了会作何想?见叶子善等三人渐行渐近,连忙向霄落尘做了个屏气凝息、噤声勿动的手势。
霄落尘这时看清三人面目,左首那人二十多岁,衣衫污秽,邋里邋遢的,一头乱蓬蓬的长发,厚而油腻,像杂草一样堆在头上。相貌倒是非常出众,外表看起来放荡不羁,更有几分流痞气息。
中间是个气度不凡的年轻和尚,穿一袭素白僧袍,周身散发一股祥和之气,脸上隐隐似有宝光流动,眉宇间尽是超然之姿,一看就是有德行的高僧。
第三人是个青衫少年,长得俊朗秀逸,神采翩翩,恐怕天下间也难找出几个像他这般英俊的男子,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使人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畅,实是一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
便在这时,忽听得马蹄声响,两骑一前一后疾驰奔来,沐靑妃一看,正是在宜居客栈勒索掌柜的那二人,与霄落尘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心想突袭二贼后,正好借机与叶子善会面。
“呔!赶路的,靠边让开!”刀疤男子见前路有人,也不勒马,直闯过去。
“就是现在!”霄、沐二人腾身而起,从半空飞扑下来,一人攻向一个喽啰,皆用上十成功力,飞脚踢向他俩头顶的百会穴。两个喽啰猝不及防,被外放的内劲直贯脑部,眼前徒黑,脑中一空,连呼叫一声都来不及,就倒下马背,稀里糊涂的死了。
百会乃督脉经穴,为各脉之气汇聚之处,最是要紧不过,稍受损伤,立即毙命。
叶子善等人也是一惊,待看清是沐靑妃,他大喜过望,飞奔过来,握着她的肩膀道:“青妹,这段时间你跑哪了?可让我好找,你这是……”转头望着被杀的二人,“……因何杀人?”
“子善哥哥,你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贪狼寨的,我亲眼看见他们索人钱财,就和这位霄兄一起为民除害了。”
怀渡是出家人,素来心慈,但听到“贪狼寨”三个字后,对横死二人的悲悯之情也顿然消逝,道:“阿弥陀佛,杀一救百,也是一场功德。”
“呵呵,霄兄弟是吧,幸会,幸会,我复姓轩辕,名三笑,咱俩来这边认识认识,和尚,你也来。”
轩辕三笑拉着霄落尘、怀渡和尚远远走开,他寻思叶、沐二人相会,少不得有几句情话要说,外人不便在此。
“霄兄弟,方才我见你的身法,当真是轻似浮羽,飘忽若神。更奇的是,当你跃起未落地时,竟能在半空悬停,忽又变换方向,将下坠之势,改为横里直飞出去,像借上力道一样,更不可思议的是,身子还能凭虚急旋,连转五六个圈子。这等神技,若非我亲眼所见,简直难以置信。”
也难怪轩辕三笑惊叹,所谓地域不同,武学也有差异,在他的认知里,轻功是提气丹田,借助冲力,凭一股浮劲在身,无论上跃下跳、前纵后蹿,只能以直线或弧形趋向一个方位,各凭修为,腾空的远近与时长不同罢了,在无半分着力处的情形下,决无转折变向之理。
怀渡和尚也点头称赞,道:“方才我观霄施主,真气平稳,呼吸如常,想必轻功的余势未完,若尽全力,恐怕在空中不止转折一次吧?”
霄落尘笑了笑道:“这门功夫名为‘九转游虚步’,乃是我沧浪国的一位高人所创,若修到极致,能转向九次,小弟不才,苦练十年,才到三转的境界。”
此言一出,轩辕三笑、怀渡矍然而惊,叹服不已,暗想:“武无止境,一山更有一山高。实不知这茫茫天地间,还有多少高明绝技。”
三人折返回去,与叶子善会合,见沐靑妃眼圈红红的,显然又哭了一场。
叶子善此时已知晓宜居客栈之事,便从两个喽啰身上搜出钱袋,掂了掂,有百两之多,道:“咱们把钱还给店家吧。”
五人按原路返回宜居客栈,刚一进门,就见阮掌柜趴在柜台上唉声叹气,见有客来,也不热情招呼。
“掌柜的,”叶子善指了指霄落尘、沐靑妃,“你看下他二人的食宿账册,我现在给你会钞。”
阮老二连忙取过算盘账簿,噼噼啪啪拨打一阵,道:“公子,抹了零头,共是六两。”
叶子善取出十六两,付给掌柜,道:“这十两银子,是贪狼寨喽啰勒索你的,我们帮你夺了回来。”
“什……什么,”阮老二大惊,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流,“公子呀,你可把我害死了!这一片开店的掌柜,别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找人收拾来要钱的喽啰,就是偶然有侠客,见此恶行,自主出手惩治,我们也得说些违心谎话,劝侠客住手,老老实实地交钱。就在半年前,有个道士,主动帮隔壁周二喜打跑了收账的强人,次日,周二喜就被贪狼寨砍断一条胳膊,失血过多而亡,以此为鉴,谁敢让人代为出头?”
沐靑妃道:“这我就不懂了,旁人抱打不平,不干你们的事,贪狼寨怎么还下此毒手?”
轩辕三笑一怔,暗道:“这小妮子的脑袋不太灵光啊。”
那掌柜摇了摇头,苦笑一声不答。
“掌柜休怕,此事贪狼寨并不知情,况且当事人也被我们杀了,尸体就在盘龙夹道,待会儿毁尸灭迹,神不知鬼不觉,决计连累不了你。”叶子善安慰道。
听到“杀了”二字,阮掌柜心乱如麻,唬得差点晕过去,哆哆嗦嗦道:“走……你们快走,行行好,再也别来这里了。”
眼下多言无益,众人便即离去,霄落尘受轩辕三笑之邀,也同去云锦城,途径盘龙夹道时,四人合力将两个喽啰的尸体,扔到望不见底的峡谷内。
在群山中一路东进,夜幕笼罩大地时,刚好进了城中。云锦城市肆繁盛,邸店林立,参差毗邻,清一色的砖瓦高楼。道衢宽阔,两侧绿荫遮蔽,一座座里坊,四周都筑有围墙,极为齐整。
穿过几条街,来到一处巷陌,发现一件怪事,一连四五十家民宅的门前,都挂着两盏白灯笼,还斜插一面招魂的纸幡。一路走来,家家户户哭声不断,哀嚎震天,顺着夜风传出来,很是瘆人。
怀渡双手合十,满脸不忍之色,惊道:“阿弥陀佛,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大批死者皆是近日丧命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恐怕不是人为的,莫非是染上了瘟疫?”叶子善猜测道。
这时,十字闾口处,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来,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口里正嘤嘤的念佛,沐靑妃上前扶住老人,问道:“老伯,为何这么多户人家举幡发丧呢?”
“唉,造孽呀!就在今天早上,我们安乐坊竟有八十一人在睡梦中死去,仵作验尸后,发现死者并无内外创伤,也没有突发疾病,到底是因何致死,谁也说不上来。”
“多半是恶灵作祟,”怀渡暗自心惊,“老施主,恕小僧冒昧,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亡者的遗体?”
“你是什么人?”
轩辕三笑道:“这位可是大觉寺的法师,平素超度亡魂,驱邪捉鬼,有些道行,平时请都请不来呢!碰巧遇上这场奇祸,或许能发现端倪。”
“好吧,诸位请跟我来。”
老汉在前引路,领着众人进了一户独间小屋,只见房内的一扇门板上,躺着一具少年人的尸身,怀渡仔细查看一番,果然和老者说的一样,并非是因伤病而亡的。
“我是个没有妻儿的鳏老之人,一向空巢独居,昨天晚上这少年盘缠用尽,来我家借宿,夜间他和老汉我同睡一张床上,可怜,没想到次日早上就不明不白的死了。从他寝息到死,我没听到半点动静,也没发生任何异样,你们说奇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