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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当时年少

俞景要结婚了!结婚的对象却是色彤还在的时候,就和俞景有些纠缠不清、黏腻不已的叶浅浅!燕陈闻讯后气急了。这个世界上,无论俞景和任何人结婚都没关系,可那人绝对不能是叶浅浅!色彤活着的时候,就特别讨厌叶浅浅。

燕陈记得很清楚,一次他们在郊外的别墅聚会,色彤喝了许多酒,迷迷糊糊的空当,接了个电话,回来以后脸色就有点难看,路都走不直了,伸手还去在手包里翻翻找找着什么。燕陈也喝多了,看见她摸摸索索在手包里翻找东西,没太在意,等过了半小时,不见她回来,琢磨出有点不对。

揉揉太阳穴,到窗边一看,她傻眼了院里那辆悍马呢?没了!再一找色彤,问谁都说没看见这妞儿。原来色彤那妞儿喝多了,傻乎乎地掏钥匙把车开走了。酒驾!这得闹出大事。燕陈惊飞了酒意。

果不其然,当晚燕陈就在病房里看到了撞得骨折,打了石膏的“怨妇”色彤。

小姑娘恨铁不成钢,也不管周围有没人看见,点着蔫了吧唧的色彤,口不择言,直骂:“你知不知道酒驾什么罪?这车怎么没再撞严重点!撞轻了都不长记性!真应该把你丢牢里关一阵。”

路过的老太太听见这边病房有声音,从门缝一看,就看见俩小姑娘。一个打着石膏,容貌娇艳,神色有点蔫蔫的;另外一个纤细瘦弱,脸蛋白白的,看着很不起眼,可眼眸却亮得惊人,灵气极了,再一听内容,嗬!骂酒驾。小姑娘骂得还蛮凶的。

这个岁数的年轻人都喜欢追求速度和快感,酒驾什么也不当回事,像是燕陈这样原则分明的小姑娘,凤毛麟角。老太太瞅着燕陈乐呵呵的,越看越喜欢,当即就问搀着她散步的护士:“这丫头是谁家的?”

那护士一看,也乐了:“哦,这是燕家的女孩。”

老太太还准备继续问几句,那边损得跟鬼似的色彤,被燕陈点着点着,哇的一声就哭了。这一哭,不仅把路过的老太太给吓跑了,也把燕陈吓着了。收回手,燕陈真没同情心,神色古怪地嘀咕了一句:“不会真撞傻了吧?”

“呜呜呜……小八,俞景一哥们儿和我说俞景喜欢上叶浅浅,要和我分手!”

色彤从没哭过,那次哭得撕心裂肺。从她绝望悲愤的描述中,燕陈这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俞景不被叶浅浅抢走,色彤连命都不要了。后来,俞景那哥们儿红着脸跑来道歉,解释清楚了,大家这才知道原来那哥们儿是在和人玩真心话大冒险,他倒霉得折腾到大冒险,作为惩罚人,叶浅浅要求这哥们儿打电话给色彤,其实只是个玩笑,没什么大不了。

这段话的女主角要是别的女人,色彤不在乎,醉醺醺的,没准大大咧咧地回一句:“啥时候喜酒,记得请我!”偏偏他说俞景和叶浅浅好上了,色彤酒意都惊醒了,冲动极了,稀里糊涂就酒驾闯祸了。

车祸当天是色彤毕业典礼,不仅有谢师宴,还有同学狂欢聚会。色彤喜欢喝酒,叶浅浅绝对不会不知道,可叶浅浅选择在那个时候,诱着俞景的哥们儿说那样子的话怀着什么目的一目了然。幸亏色彤酒驾只撞骨折了,没伤性命,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在那以后,色彤陆续又出过几次事,这些祸事的背后,依稀总能看见叶浅浅微笑柔弱的身影。燕陈根本想不出一个那么小的女孩子,看着娇羞可人,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狠招儿。是,你叶浅浅喜欢俞景,光明正大去争啊,背后做这种小动作,心得有多毒。

色彤去世的第三年,俞景和叶浅浅的婚事才透了个信,燕陈立刻寒着脸回国了。

燕陈知道人家订婚了,自己做情人很无耻。一对“相爱”的情侣,她从中插一竿子简直罪不可赦。可是,她这辈子便是毁了一切原则、是非、教养、礼仪,也要像一根尖锐的刺,狠狠地插在俞景和叶浅浅的心头肉里!

所有的规矩道德,都抵不过燕陈心中纯美无瑕的伊甸园俞景绝不能娶叶浅浅!

指甲赫然扎破掌心,燕陈的脸阴得可以滴墨。你可以骂她燕陈不要脸,你也可以骂她燕陈可恨,可恶,可悲,可叹。色彤救过她的命,色彤这一生只求过她一件事求她帮忙照顾俞景,燕陈当初没同意,并且听之任之,冷眼旁观俞景游戏人间。看吧,报应来了!俞景真的要娶叶浅浅了!

冷不丁地从回忆中挣出神,回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燕陈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从服务生的手里接过自己的羽绒衫,穿好了,大步不回头地走出利比亚庄园的大门。此时的她,绝对想不到楼顶上,有一双纯美的眸子,正阴沉地盯着她。

“浅浅姐,她都出了会所的门了,给她下药有点不好吧?”在那个穿着剪裁合身晚礼服的女孩身后,一个长手长脚,脸蛋雪白的男孩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

“让你去就去,这么啰唆干什么?”

“浅浅姐你从来都不和人结怨,这次怎么这么恨那妞儿啊!不是说她是俞少的老婆?俞少都不喜欢她。一个懦弱胆怯的下堂妇,里子面子都没乐儿,浅浅姐干吗要斩尽杀绝,非得闹她个身败名裂?”男孩还留有最后一分怜悯。

俞景这门婚事,H城很多人只知道燕陈是个倒霉可怜的弃妇,结婚当天就被老公嫌弃了……其余的,就都不知道了。对于燕陈,大部分人只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过想知道燕家的千金会被人作践到哪一步。

看热闹和亲自下手去害人,那是两个概念。男孩五官极秀气,年纪轻轻,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你不去的话,我也不是没人可用。”一瞬不眨地看着楼下某人的女孩淡淡说道,她的声音柔软娇美,听得人心里很舒服。可她说着这样和和气气的话,语气中不自觉透露出的冷意,却让她身后的男孩眼神赫然一凛。

“浅浅姐……”

“你出去吧,我以后都不想再看见你了。”淡淡地丢了个逐客令,女孩依旧没有回头,她粉光致致的肩头在水晶吊灯下露出一截雪白。

这女孩美得耀目,让人几乎移不开眼,可是……这场子里最不缺的就是尖果儿!活泼的、文静的、风趣的、大气的……什么样的女孩没有啊,男孩其实很不明白那么多漂亮妞儿,成哥嗅蜜、摘果,就只看中了叶浅浅!叶浅浅平时看着挺柔弱的女孩,真下起手来天崩地裂!

男孩心也有点软,他和燕陈也没仇,第一次看见燕陈,只觉得燕陈黑发黑眼,穿着简单普通,一张小脸秀秀气气,气质极其干净,和场子里浓妆艳抹的妞儿一点都不同,很不起眼的感觉。

燕陈的纯,和叶浅浅的纯是不同的。叶浅浅的清纯是指脸,纯得不沾人间烟火似的;而燕陈的纯是出于气质,清淡比水还透彻。这么一个干净的女孩,很容易被场子里各色美人缭乱了眼,进而被人遗忘,忽视。男孩本来也没注意到她,可一想起她的婚姻,就有点同情了。

他不想朝燕陈下手,但惹恼了叶浅浅,往后在成哥面前,他恐怕更无法出头了。男孩叹了口气,妥协地低声道:“浅浅姐,把药给我吧,我总会有办法让她吃下去的。”

燕陈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从会所出去,那么窄一条路,她都不知道那男孩是从哪里蹿出来的,那孩子满身的寒气,撞了人以后,眼底掠过一丝内疚,低低道了个歉,扭头就跑。那速度,快得和泥鳅似的,燕陈还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人都已经跑远了。

地上还留了一串亮晶晶的钥匙串,燕陈在国外只是正正经经地读书,对国内会所的“乱”,并没有太多的了解。刚签了离婚协议,她神清气爽,心情很好,根本就没想到四通八达的大街上,居然还会有人当街迷人。她好脾气地捡起钥匙,正准备追出去交还给男孩的时候,钥匙串上忽然冒出一股甜腻过分的香味。再然后,她脑子里嗡了一下,像是有无数的礼花绚丽地绽放,稀里糊涂下,眼前一黑,整个人都没知觉了。

鹅毛大雪一片片落下,没有人发现,在燕陈昏倒的身旁,缓缓停下了一双穿着黑色军靴的大长腿。

燕陈在浑浑噩噩中做了一个梦,她梦见牢牢锁着自己的一条锁链,被人用钥匙解开了。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这一刻她期盼了很久,锁链从手腕上卸下的瞬间,说不出的高兴。高兴中,又恍恍惚惚梦见俞景!

可……这种时候怎么会梦见俞景?在梦里遇见俞景,显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燕陈皱着眉头,心里有点不舒服。依稀里,俞景还是三年前结婚时候的模样,他穿着熨帖笔挺的西装,一张清艳绝伦的脸上勾出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幅清远明丽的山水图;他在自己的婚床上,和两个伴娘交缠如蛇。

那一套婚房,其实是她买的。那张婚床,也是她最喜欢的天然椰棕海绵垫,上面铺着玫瑰色的被褥。这是她给自己准备的结婚礼物,却因为匆匆结婚,全部便宜了俞景。燕陈心里憋屈极了,看着看着,就觉着哪里不对,俞景明明是在和伴娘滚床单的,可为什么……她觉得一双冰冷的大手从胸前划下,落在她翘挺的臀上拍了几下。

“燕陈?醒醒。”模模糊糊中,有一个低沉磁性的好听嗓音轻声呼唤。本来在梦里,感觉没那么清晰,如今被这么一拍脸颊,她浑身仿佛被一把大火轰轰烈烈地引炸了,从小腹处升起了说不出的热意,直往五脏六腑燃去,像是无数只小蚂蚁啃着,又麻又痒,说不出的燥热难受,细细的胳膊不由得往上一搂,也不知搂住了什么……

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凉凉的,几乎就在耳珠子边上吸了一口。意识混沌时,她还听见噔噔噔下楼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不高兴地在说:“哥,你怎么把这玩意儿带回来了?”

“什么玩意儿?我看看……哟,眼熟!这是燕陈吧。”又一个声音传入耳中,这是个文质彬彬,极学者风的少年声音。

一团影子徐徐地晃了过来,燕陈的胳膊软软地垂落,总觉得有什么在扯着她。

“姜隅你给老子滚远点!”头顶上方,一个低沉冷锐的男嗓不快地喝道,那声音如雷鸣一般,炸得燕陈心中禁不住一个哆嗦。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她哆嗦之后,身上被搂抱的力道紧了紧,臀部的大手近乎发烫地紧紧贴着她,烫得她心里更似和虫子啃了似的,好难受……

“哥……你小气什么嘛!不就是个女人,你让我看一眼呗!”那少年可怜兮兮地说。

“你听不懂人话?”似乎是察觉到怀中小东西的不安,这回那个低沉悦耳的男低音没有吼,只是轻描淡写地丢出了一句话。可旁边的少年仿佛被什么洪水猛兽追着似的,慌忙往后跳了一大步:“哎,二哥,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

燕陈的意识混混沌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觉长风一掠,有什么紧紧遮住了自己大半个身子。

“热……好热……”少女柔嫩的唇湿湿的,嘟囔着,不舒服地挣扎着,浑身都起了一层薄汗。

“乖,别怕,一会儿就好了。”那个声音温柔地在她唇上点了一下,轻声安慰。

姜玥搓着手臂,瞪大了水汪汪的美眸儿,大惊小怪,酸溜溜地道:“二哥,您这可真从神坛上跌下来了!我还当您崇尚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清心寡欲呢。哎,别动,就那姿势,你让我拍张照先。”

女孩拿着手机,咔嚓咔嚓就拍了起来,一边拍,一边嘀咕:“这照片要传微信,得多少妞儿伤心地跳楼……”

这边,姜隅也喝着水,趴边上看着燕陈,格外稀奇。

“二哥,不是我说,这女的长得不好看,瘦瘦小小的,看着身上也没什么料,二哥你居然带她回家,你这是被人下迷药了吧!”

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个念叨不绝于耳。姜薄东把燕陈抱怀里,抿着唇,一双鹰隼似的利眸一瞬不眨地看着怀中的女孩,心想:他恐怕真的被下药了!否则,又怎会明知道燕陈是有妇之夫,却还忍不住对她心动,甚至觉得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可爱。这种奇怪的体验,是他这辈子鲜少遇见的,更确切来说,是前所未有的!

他忍不住又亲了一口怀中少女的小嘴,把她乱挠乱抓的小手紧紧压在自己的胸前……

天色已晚,闹腾了大半夜,现在是凌晨两点时分。透过客厅的窗户,外面的夜沉沉的,有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来,反射着白茫茫的一片。大宅里面,水晶吊灯亮堂堂的。于是,外面的景也灰扑扑的,显得格外安谧。

姜薄东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弟弟姜隅十七岁,从小就爱看书,但是身子比较弱,典型的文弱书生。而妹妹姜玥今年十六岁,一头利落的短发,小脸白白净净,肉嘟嘟的,还有点婴儿肥。小姑娘半夜三更地被三哥喊起来看热闹,还有点困倦,手机冲着燕陈又拍了几张照片,就忍不住缩在沙发上,又想睡,又有点舍不得二哥,一双眼睛圆溜溜的,好奇又不满地盯着燕陈。姜玥有严重的恋兄情节,她从小最喜欢的就是二哥了!

二哥学习好,当过兵,长得好看,体格也健壮,而且作风特别正派,在孩子堆里,简直像标兵模范!别说他们崇拜着了,就算是别的院子里你去问问,有哪个女的不喜欢她二哥。

这样的哥哥,绝不能被狐狸精勾走了!

这时候,家里的保姆夏姨拿着温开水、药箱、湿毛巾、冰块什么的过来了。她一来,姜玥高兴起来:“夏姨,你看,我哥把什么女人都带回来了。”

保姆夏姨是一个脸蛋圆圆的妇人,约莫四十岁的样子,胖乎乎的,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和蔼可亲,很让人舒服。这时候,她正利索地把冰从器皿中弄出来,没来得及抬头管姜玥。

姜隅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对妹妹露齿一笑,挽着那妇人的手说:“二哥带女人回来,这样才好!免得爸妈还有夏姨总担心二哥以后找不到老婆。哎!姜玥,你说这女的,当我们二嫂怎么样啊?”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姜玥气鼓鼓的,没好气瞥了小哥一眼。不过气归气,姜玥心里门儿清,夏姨来了,那狐狸精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勾不走二哥了。

两孩子特别高兴地跟在夏姨后面等着,一个为可以近距离看到H城里有名的怨妇是什么样子而开心,另外一个则是希望夏姨快点把燕陈给撵走!

喂了解药以后,药性还有一阵子才能起效果,夏姨本来准备用毛巾给燕陈擦擦汗,然后裹着冰块,给她擦擦身子降降温,结果被两孩子扯过来扯过去,手里的活都干不好了,不由得无奈地笑笑。

“大晚上的,三少爷和四小姐不睡觉,在这儿闹腾什么。”

“你看那个!”两人呢齐刷刷地抬头,一大一小两只雪白的手拼命往昏昏乎乎的燕陈的身上指。幸而燕陈神魂出窍,混沌不清,否则哪容得下熊孩子用手指对着自己戳戳戳。

姜薄东一手抱着燕陈,忍着她在自己身上蹭,一边狼狈地用指腹揉着太阳穴,沙哑着嗓子,略微疲惫地道:“夏姨,麻烦您大半夜起来了。”

“二少爷把人交给我吧,我给她用冰块覆额头,洗个凉水澡什么的,这热一会儿就下去了。对了,还有温水,多喝一点,压下去就好了,您别担心。”说着,夏姨好脾气地准备接过燕陈,却被姜薄东从旁边闪了闪。

这个美艳得惊人的男人抿着微微泛白的薄唇,一双眼睛黑漆漆的,静默清淡地看着怀中女孩。许久,他才沙哑着嗓,闷闷道:“夏姨把东西搁着,夜也晚了,我知道怎么做了,您快去歇着吧。”

“可是……”

“没事。”快速截断夏姨的话。姜薄东被燕陈蹭啊蹭的,都蹭红了眼睛,天知道得费多大力气他才能镇定自若。

姜薄东是夏姨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到大,就特别有异性缘,小时候就经常被同院的小姑娘搂着悄悄亲一口。长大了,也有女孩会忍不住红着脸,在他脸上留下口红印。你看着二少爷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好像随便娶哪个女孩都一样。可夏姨很精的一双眼睛却知道二少爷只是谁都没看上。

姜玥睁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拦在夏姨的跟前,嗲声嗲气、软绵绵地撒娇道:“夏姨,你别走,你要去睡觉了,二哥还不知道做出什么事呢!我才十六岁,看哥哥和别的女的滚床单会长针眼的啦……”

姜隅一口水喷出来,搂着妹妹的肩膀,这个儒雅的少年笑得不行。

“哎,小丫头,来来来,你和我说道说道,你是准备长个什么样子的针眼?”

“姜小四!”姜玥瞪了他一眼。

“别叫了,这么晚,你叫魂啊,吓人!”

“你……”

“听小哥哥一句话,二哥猎艳,咱们这种做人弟弟、妹妹的要体谅。这女的就是长成夜叉、飞机场,只要二哥喜欢,那就行了。现在看完热闹,都回去睡觉……夜还长,你别和我说你不困。”

这分明是一个看上去瘦小的少年,可力气倒是不小,一把将妹妹抓住了,二话不说,就往楼上走。

“小哥哥放了我……”

“逗我。”

“二哥还在下面!”

“我眼不瞎。”

“二哥在楼下不重要,重要的是‘狐狸精’也在楼下!”姜玥说得很严肃,满头大汗,扑腾着拼命挣扎。

“你喊那女的狐狸精,小心二哥生气。”

“就是狐狸精,你不说她是燕陈吗?燕陈是圈子里有名的弃妇!你别坑我不知道。”

两人吵吵闹闹地上楼了。

“咳咳咳……”另外一边,燕陈喝了水,许是呛着了,不由得咳了起来。姜薄东急了,慌忙抚着她的背,仔细地帮她顺气。

一个浑浑噩噩,万事不知;一个清清淡淡,体贴从容。

雪还在下,大厅中暖气很足。夜正浓,所有的暧昧、柔情、温淡,又或者爱情,都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然而……这世上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一帆风顺的小团圆,也不是一个足够优秀的人喜欢上某个人,那就是至此剧终,大团圆结局。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大雪漫天,将整个H城笼上了一层茫茫的白。

此时,天还没有亮,某个破落胡同院子里,一个穿着简陋单薄的孩子从柴房中推门而出。那是个八九岁的孩子,脸颊瘦得没二两肉,寒风呼啸吹过,小家伙冻得脸蛋红通通的,哆嗦着,连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外面黑漆漆的,偶有几声狗叫的声音。那声音,仿佛是催魂铃铛。小家伙一个激灵,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咬咬牙,迎着外面茫茫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去了。他很困,也很累,而且饥肠辘辘,冷得不得了。可他知道,倘若在天亮之前,不把门口的积雪扫干净,把院子里的水缸盛满水,再煮出一锅米粥,他今天就来不及去上学了。

他叫唐阿水,今年十岁,小学四年级。爸妈走得早,家里就只有他和姐姐相依为命,守着一套待拆的小院子。姐姐比他大六岁,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人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好,而且长得很漂亮!其实他们就这么过下去,虽然很苦,却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事情是发生在一年前的。

那天早上和今天一样,天色蒙蒙的,没有亮。唐阿水小朋友还在被子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人砸得砰砰砰直响。老屋子年久失修,很快,从天花板上簌簌地落白灰。

邻居早就说过,各地新闻总爆出什么什么地方,一家几口被杀了;什么什么女孩,去麦当劳吃个饭就被打死了;火车站什么什么样子的暴动……邻居大妈好心,目的是告诉阿水在外面要小心。

可这些新闻无疑加重了阿水心中的恐惧。他脑子里嗡了一下,冷不丁地就想起那些奇奇怪怪的可怕报道。这时,床头忽地往下一沉,小家伙害怕得刚要尖叫出声的时候,破旧的被子里,他的嘴巴一下被捂住了,熟悉的皂角味扑入鼻端。

“阿姐。”小东西眼圈一下子红了,想蹭到姐姐的身边。

“阿水,你听姐姐说。一会儿你躲在床铺底下,不要出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出来!”

他被姐姐抱起来,胡乱地被塞进床铺底下。床铺底下好冷,一股凉意冷不丁地顺着手掌,蹿入了心间。

“姐姐,外面……”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有人在砸他们家的门?阿水扯住姐姐的衣角,惊恐地睁着一双黑黑的眼睛,还要说些什么,却见阿姐把煤油灯放在一边,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煤油灯下,阿姐的脸色蜡黄,没一点生气,很难看。然而,她的眼睛却比星星还亮,

阿水从没看见姐姐的眼神像现在这么亮过。姐姐笑笑,轻声道:“阿水乖,不要怕。往后姐姐不在了,你就去叔叔家里寄住一阵子。”

“阿姐你要走?”

“大约三年以后,姐姐就回来找你了……”

砰砰砰!门外,一个粗犷的嗓音不知冲着谁在喊:“唐小舞这臭婊子是住这里的吧!弟兄们给我砸!我就不信她今儿个还能逃了不成!”

那天,坏人们砸坏了家里的锅碗瓢勺,劈碎了他们家唯一的沙发,踹了好几脚床,把家里翻得乱七八糟。阿水失去了自己温暖的家,他像货物似的,被人带着来回地跑,在许多高大漂亮的建筑物里,缩着头,怯怯地跟着走了许多的程序,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又是怜悯,又是冷漠。到最后,兜兜转转,他又被送到了满脸嫌弃的二叔的家里。

隔壁王奶奶说,阿姐犯了事,所以被警察局的人捉去坐牢了,具体问犯了什么事,没人知道。

阿水一边想着姐姐,一边握着竹条制成的扫帚扫雪,被寒风大雪冻得十根手指肿得跟红馒头似的,又痒又疼,裂出一个个小口子的时候。就在他难受地对着手心呵热气的时候,身前的风雪忽然被遮住了。

抬头,一个身量纤细,穿黑色风衣极年轻的女子淡淡地看着他。

“小朋友,你认识唐阿水吗?”这是那女子说的第一句话,见他愣愣地不回答。她缓了缓,继续又问了一声:“哪,你知道唐福是住在这里吗?”

阿水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穿黑风衣的女孩,脱口就道:“你找我二叔吗?那你得等一下,二叔一般要七点半才会起来。”

二叔?他喊唐福二叔?这就是唐小舞的弟弟吗?不是说有十岁了吗?怎么看起来……才七八岁的样子?

燕陈揉了揉额角,定了定神,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孩。男孩明显有些怕人,瑟缩了一下。燕陈移开目光,淡淡应了声:“嗯。好的……”

燕陈知道自己很冲动,不应该这个时候来找唐小舞的弟弟。可醒来以后,她脑子里像是有大象在跳钢管舞,整个人都不是自己了。回国以后,燕陈就两件事迫在眉睫,必须要办:第一,和俞景离婚;第二,就是找到唐小舞的弟弟唐阿水。

昨天,第一件事应该是办漂亮了。她本来应该睡好觉,第二天在一个饱满的精神状态下去办第二件事的,结果却糊里糊涂地根据手包里的地址过来了。为什么会过来,这就得从头说起了……

燕陈知道昨晚上自己被人下了药。但药是怎么解的?不知道。她低头看了看衣衫,除了外面的外套被脱了,贴身的衬衫、牛仔裤虽然皱巴巴的,却都还穿得好好的。揉了揉酸涩的脖子,一身的黏腻沾在身上很不舒服。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晚上。作为一个爱干净的女性,她知道自己应该回到公寓,随便泡个澡,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补一补精神。可……眼角的余光扫到身后不远处那个身材高大挺拔,浑身上下充满了爆发力,五官又艳丽得近乎妖孽的男人,她的额角不由得抽搐。

你让她现在怎么回公寓?带着身后的“拖油瓶子”一起回公寓吗?

凌晨时候,燕陈衣衫不整地从这个男人怀里醒来。她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情,脑子里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尖叫,然后一个利落的过肩摔,狠狠地把占她便宜的男人给揍一顿,理智压下了尖叫,却没压过本能动作,她胳膊一扯,没扯动男人。对方好像明白她想的是什么,淡淡地朝着她点了点头,松了手。

身侧的压迫感骤然一空。燕陈抿着唇,以为自己吃亏了,真的想揍他啊,可学了十几年的防身术对这个五官艳丽近乎妖孽的男人一点用也没有!

哥哥曾说过:“谁欺负你,你就揍他,揍不过的有哥呢……别怕。”

小时候,燕陈也问:“如果你不在呢?”

她哥用看猪的目光看她,当即丢了一句:“我不在,你又揍不过人家,肯定得忍了。”

燕陈忍了一早上。忍到她从对方寡淡的言辞中,知道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男人叫姜薄东,二十七岁。据说,他是从会所门口把自己捡回来的,怕她害怕,于是没有把她丢宾馆,而是带回了家里。

燕陈不知道他的底细,根本不敢在他家多停留,脑子清醒过来以后,执意要走。姜薄东拗不过她,只有同意。燕陈拒绝了他开车送自己回家,却无法拒绝他以保护者的姿态,跟在自己后面。这么冷的天,这么黑的早晨,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身后的男人浑身透着浓烈的美艳、强势、冷静。

燕陈很感激他,但不由得也有点怕他。

“姐姐,二叔的屋子不许人进……外面冷,要不你先在我的屋子里等等?”正想着,耳畔传来孩子的声音。燕陈的目光再次转到了唐阿水的身上。

唐阿水瘦得不成样了,蜡黄的小脸上似乎只剩下一双黑黑的眼睛,一点儿也没有这个年龄段孩子应有的朝气。他拎着扫帚,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燕陈在后面看见他单薄的肩膀,略微有点弯下的背脊,忽然就想起了他的姐姐唐小舞。

说起来燕陈和唐小舞只有一面之缘。当时俞景和叶浅浅订婚。燕陈愤怒至极,找遍了朋友圈,需要一个人来帮自己搅和了叶浅浅的计划,就有人和她推荐了唐小舞。

看见唐小舞的第一面,燕陈连连摇头,她直觉地认为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用!

她很不满意,可人家却告诉她,如果要致命有效地打击到叶浅浅,再没有任何人比这孩子更适合了。微微皱了皱眉头,燕陈很想回忆起唐小舞长得什么样子。可……时间隔得太久了,她记不起来了,依稀只记得那是个脸蛋尚未长开的半大孩子,却有一双亮得跟刀子似的眼睛。

燕陈看人,从眼睛看,在唐小舞的眼睛里面,燕陈看见了一簇小火苗似的希望、痛苦和决绝,再然后的故事简直堪比舞台戏剧。燕陈根本不知道唐小舞做了什么,但是很快,俞景和叶浅浅解除婚约了。俞家上下厌恶起叶浅浅,叶浅浅貌似经历了人生中唯一一次挫折,却是一次伤筋动骨,堪称毁灭性的打击。

再然后,唐小舞就消失了,燕陈无论用什么法儿,在H城都找不到这个人。

这些年,燕陈偶尔也会想起唐小舞,想她和叶浅浅之间的恩怨,或者是想她到底怎么对付叶浅浅的,可想不通,越缠越绕。

她就记得最后收到唐小舞的邮件时,对方清楚地和她说:以后别再见面了。并且像刺猬似的,告诉她就算她找,也不会找到她的。燕陈本来不信,可唐小舞所言,一语成谶,城市里就像从未出现过这个人。

就连介绍她认识唐小舞的那哥们儿,都一脸莫名地告诉她:燕陈你傻了吧,我什么时候发邮件给你介绍了个人?我怎么都不知道?她把邮件发给哥们儿看,那哥们儿彻底傻眼:什么鬼?我被盗号了?

燕陈费尽心思想找,却发现一切徒然无功。渐渐地,她无奈了,认命了,放弃了……甚至真的觉得,也许唐小舞只是臆想中的存在。

再然后,也就忘记唐小舞了,直到三个礼拜之前,她收到了好几封奇怪的邮件,那人请求她帮忙照顾唐阿水一段时间,落款是唐小舞。

燕陈愣了,揉了揉眼睛,一连看了几次,确定落款的确是唐小舞!燕陈惊讶得都要跳起来了。她慌忙从行李箱中翻出一个纸包,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万元,这是燕陈曾经准备拿给唐小舞的报酬。手中捏着厚实的钞票,曾经的记忆轰轰烈烈地炸开了。来不及管唐阿水是谁,她连忙按照邮箱地址回复邮件,可是电脑上显示的却是空地址。

再后来,燕陈陆续又接到几封邮件。对方言简意赅地说了一下唐阿水的地址,并且隐晦地暗示她俞景和叶浅浅现在已经分手了,让她可以适时为自己考虑。邮件来得陆陆续续,有时候是一个字发过来的,有时候是一段话都没写完,匆匆留了个逗号。

燕陈总想回复,可无从下手。连她电脑玩得特好的朋友都满脸艳羡,惊呼不止:“燕陈,对方是个天才!我查不到她的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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