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入这个庄园，他站在我旁边开始，基于这个男人的危险气息，我始终紧绷着神经，警觉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纯粹是逃命了几百年养成习惯，或者说本能反应，哪怕我认为他是陈功成的人，没什么可能会对我造成什么威胁，这只是徒增能耗的多余举动。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出手发难。
这一手笑里藏刀实在老辣得很，从摸出军刺到刺向我的腹部，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闲话家常，让人难以想到要闪躲防御。
如果军刺指向的不是我，我甚至可能会鼓掌赞叹。
人体魔法全力催动我的感官，眼前的一切都慢了下来，我能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把军刺。
这是一把三棱军刺，刀身呈棱型，三条血槽能在刺中敌人后，让血液随之排出，肌肉收缩时无法贴紧刀面，让军刺可以轻松拔出。军刺刺进敌人身体后，一般会顺势旋转刀身，造成组织大面积破坏，伤口无法包扎止合。
总而言之，这是一流的杀人武器。
但从他握着的手感来看，这把军刺并非常见的制式武器，重量、重心都经过特别定制，让这个叫陈明的男人用着更为顺手。
军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毕竟在现代战争中，毕竟现在潜行暗杀也不用刀具了，而军刺相比起刀具，不能砍、削、劈，不仅格斗性能低，而且在野外生存也没什么用武之地。另一方面，相比起折刀和爪刀，军刺的体积更大。功能单一，而且携带不便，退出舞台也是理所当然。
但泛用性差和过时，不代表这种武器弱。
我看着军刺，浮想联翩了那么久，因为在现在的我看来，这千锤百炼的一刺，非常缓慢。
我看着这把军刺不动声色地向我的腹部刺来，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兴奋感觉。这是个高手，而且是个普通人类高手。
我很想和他交手。不用任何魔法，像个普通人一样，和他单纯地交手。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没有人会发现，我可以尽情地感受与人生死搏斗的快感。
心念一动，我解除了所有人体魔法，并松开了手。
陈明本来被我制住手腕，动弹不得，见我突然松开了手，往后跳了一步，然后还是一脸平静的看着我。
我笑了笑，招了招手，说道：“来。”
来。
陈明愣了愣，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狐疑地看着我。
但这份迟疑只不过是演技，下一秒，他就像一支离弦的箭的一样，举起军刺冲到我的身前。
趟泥步，剪子腿，稳如坐轿，走圈转臂，用整个身体旋转产生巨大力量。全身的力量螺旋至军刺一点，刺向我的各处要害。这是八卦掌。
出刺肘在中，劲力柔韧，如同弹簧，动作轻盈敏捷，但力贯军刺，每一道刺向我的杀气都强劲凌厉。这是咏春拳。
以腰作轴，上下相随，周身组成一个整体，轻灵沉着，外柔内刚。攻势如大海，滔滔而不绝，一刺接一刺，劲力如同层层叠加般向我袭来。这是太极拳。
发力于脚跟，行于腰际，贯于军刺尖，动作朴实简洁，刚猛脆烈。刺刺攻势如同山崩于前，让人难以守住门户。这是八极拳。
数十个回合，陈明换了七种流派的拳法。可以看得出来，他正在全力施为，没有任何留手的感觉。现代人认为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武学过于落后，远远没有西方拳击等现代格斗技巧使用，这是一种误会。拿起一把匕首，你就知道古武术有多实用了。
如果是普通人，哪怕是流派大家，只怕现在也早就被陈明捅成蜂窝煤了。可惜我不是普通人。他的一招一式，我全部都认得，不仅认得，我还烂熟于心，知道每一招的下一招应该怎么衔接，知道怎么防御，知道怎么闪躲，知道破绽在哪里应该怎么反击。
在漫长的岁月里，各种近身格斗技法，成为我研究魔法之余的消遣，当然这也是人体魔法实际应用的课题。
数百年过去了，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各派武学。但我只研究如何高效地进攻防御，没有任何武学的哲学根基。从实战的角度来说，我总结出武学的三种境界。
第一种就是一板一眼的传承古老的武学，但目光狭隘，不仅流传下本门招式，也抱残守缺——任何武学都有自己的缺陷与弱点，这是我觉得最弱的境界。
第二种，就是眼前这位陈明先生的境界，精通多种武学流派，融会贯通，随意切换进攻套路，让人防不胜防，也让弱点和缺陷难以发现，就算发现了，频繁切换各种截然不同的流派招式，就算想破招，也无从下手。
“你为什么不出手？”攻了接近一百回合但却始终空手而归后，满身大汗的陈明终于开口问道。
我笑了笑，反问道：“八卦掌、咏春拳、太极拳、八极拳、形意拳、洪拳、以色列格斗术、菲律宾短棍术，还有吗？”
“有是有，不过似乎对你而言没什么区别。”陈明突然挺起军刺，提起脚跟，向前摆小腿，同时后脚快速蹬地，向前跳跃一小步，军刺向我的躯干疾刺而来。
这是击剑的步法和出手方式。
我侧身闪过这一刺。陈明见状，军刺在手中转了半圈，反手横扫，猛然刺向我侧身的胸膛。这当然不是击剑，是随机应变的杀着。我随手搭上他的手腕，转了半圈，顺势将他的手臂和军刺引向了一边。
这也是太极拳。
第三种境界，就是我的境界。
让技巧成为你身体里肌肉、骨骼、血管甚至呼吸的一部分。这么说好像很复杂，其实道理很简单。
每个人学习骑自行车时，大概都试过摔倒，然后终结经验，该怎么保持平衡，该怎么发力，该怎么紧握车把，该如何如何。
但人一旦学会了怎么骑自行车，就不会记得该怎么骑自行车。
学习所有技巧，然后忘记所有的技巧，最后超越所有技巧。
“到我了。”我轻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