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莫离送去尝尝吧。”薛正将一盘生鱼片递了过来。
墨鸣在一旁看了全程，起先还有些迟疑，而后愉快地接了过来，在人群中游走，一边吆喝着：“让一让，不好意思，让一让啊！”
墨妭眼见一盘的生脍就这样端到了自己眼前，冷不丁吞了几口口水。
可定睛一看，晶莹剔透的鱼肉似乎还没片下来。她向薛正望去，却迎来他请她试一试的眼神。
墨妭与他相视一笑，遂拿起盘中的银筷，试着夹起最头上的那一块，发现，筷子上的那一片鱼肉薄如蝉翼，且根部与其他的肉片首尾相连，再试着往上举起来，鱼片被拉成了一道链条似的形状，阳光透过鱼片，鱼肉洁白光亮如玉。
“啪啪啪”，楼下突然响起了整齐的掌声，“好刀工啊！”众人纷纷喝彩
之前与薛正同台竞技的另外两名公子，一个情不自禁地跟随其他人为薛正鼓掌，另外一人气鼓鼓地扔下刀具回到了席位上，还不忘嘱咐随从：“给我打听打听，这是哪里冒出来的。”
唐征在惊异于鱼脍刀工的同时，正好奇：“鱼片都连上了，还怎么吃啊？”
此话一出，正巧碰上墨妭将筷子上的鱼片沾上了佐料，在鱼片沾佐料的那一瞬间，连刀断了，其他被拉起来的鱼片整齐地跌回了盘中，又引来众人的喝彩。
墨妭将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忍不住又向楼下的薛正投去赞许的目光。
“味道如何？”墨鸣急急问。
“又软又滑又嫩，人间美味！”墨妭吃下一口，心里都乐开了花，脸上洋溢着遮不住的笑意。“月儿姐姐，你也来尝尝啊！”程妙兮还在旁边，可不能忘了。
“你喜欢吃便多吃些吧，我的身子弱，不能多吃。”程妙兮满眼笑意。
不知为何，墨妭总觉得月儿姐姐有些像奶娘吴氏，不是模样像，而是骨子里的像——吴氏也喜欢这样看她吃东西的。
墨鸣自小吃乌鱼便会起红疹，所以，他只能眼看着墨妭又夹起了一块，自己却只能吞口水。
“公子，你再片些鱼，分给在场的尝尝吧。”
“是啊，是啊！”
围观的人群发出了一致的需求，薛正见了，知道不能惹众怒，只得从命，重新低头片起鱼来。
而楼上的唐征，看着一脸幸福吃着鱼脍的墨妭，不知怎么，心中突然泛起了一阵酸涩。
“唐总镖头！”欧采菱匆匆而来，故意将声音放地很小，“不好了，出事了！”
“恩？”唐征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
墨妭、程妙兮也看向了欧采菱。
“你们跟我来看看。”欧采菱朝她们使了个眼色，这几人便不动声色地随着欧姑娘走了。
墨妭走之前，还不忘再吃一口鱼脍。
此时，薛正刚好片完两盘鱼脍，众人争先恐后地上来品尝。吃了鱼片的人，都不忘陶醉着眯上眼，发出拉长的“恩~~”声响。
一楼、二楼的宾客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鱼脍上，丝毫没有注意到墨妭等人的离开。
薛正洗干净了手，擦拭好了，嘴角含笑抬头望上二楼，满脸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墨妭刚刚站过的地方，只留下了那盘刚吃过的鱼脍，刚才站在那的人全不见了踪迹。
二楼有数个个隔层，是为上台的歌舞伎化妆休息的地方。只有有些身份的歌舞伎才会被安排在这里，虽然地方不大，空间也不高，但这里有简易的卧榻、梳妆台和屏风，关上了推拉门就是一个自己的小天地。
墨妭他们跟着进了第一间的隔层，一进去，却见到了满地狼藉，衣物、果蔬，散乱地掉了一地，再往里走，才见到一名穿着浅蓝色长裙的女子，她披散着长发，半俯在卧榻上浑身颤栗。
唐征先环顾了一下隔层，再向那女子投去了目光。墨妭还想再向前一步，却被唐征给拦了下来。
“苏妩？是苏妩吗？这是怎么了？”唐征看了女子的背影，认出了她。
那女子听了唐征的声音，反而将身子蜷地更厉害了。
苏妩是玄义坊公孙大娘的干女儿，之前，他还带薛正去了那里喝兰生酒呢。那个时候的苏妩可还是风情万种的，与现在的畏畏缩缩有着天壤之别。
欧采菱上前，有些强制性地将苏妩的一只胳膊拿了出来，抬胳膊的时候，手臂上的皮肤不经意地露了出来，雪白的皮肤上红点密布。
随着欧采菱撸起苏妩袖子的动作，众人才彻底看清那皮肤上一颗颗如红豆大小的红肿小包密密麻麻。不单是胳膊，手掌、脖子、脚踝，以及那侧脸上能看到的部分都布满的红点。
墨妭、墨鸣好不容易将那情不自禁的一句“啊”压回了心底。
可以想象，在衣服的遮蔽处，这红点一定已经布满了全身。
“中毒？过敏？”唐征问。
“所有吃的、喝的都已经验过，没有毒。其他人没有出现她这样的情况。”欧采菱放下了她的胳膊，叹了一口气。
“可有可疑的人？”唐征继续问。
欧采菱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妙音馆的女伎只有苏妩要上台与他人比试，可是现在，其他人都没事，就我妙音馆的人不能见人，这不是要别人看我笑话吗？”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激动起来了。
“这妙音馆是家里同意给我的第一份产业，以后，可疑给我当嫁妆的！怎么出师不利啊！这份产业可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要是这是出了什么状况，我在家还怎么做人那？在外面，人家就会说这是欧家的笑话，这让我们欧家又在连州城怎么做人那？”欧采菱急地跺了跺脚，语气也开始急躁起来。
怪不得，这妙音馆今日开张这么大的喜事，怎么没有见到欧家几位实力掌权的公子。
“临时换个人成吗？”墨妭问，程妙兮也在一旁附和。
“我倒是听说，不少人是慕名而来，专程听苏妩弹琴的。”墨鸣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是啊，我们早就发了帖子，妙音馆的新人苏妩会演奏筝曲——高山流水。很多人为了看她和烟儿，特意赶来的呢！”欧采菱说。
“她只是演奏筝曲吗？”墨妭问。
“她演奏，烟儿唱歌，还有其他一些伎馆的伴舞。”欧采菱回答。
“能安排个不起眼的位置，我来替吗？”虽然有些犹豫，墨妭还是说了这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墨妭：除了欧采菱的眼神亮了亮，其他人都带着一些担忧。
程妙兮还担忧地拉了拉她的胳膊：“再不起眼的位置也不可能让人家把苏妩认成你呀！”众人一听，都觉得很有道理，纷纷点头附和。
“苏妩这个样子，要是出去明说，会被人笑话；要是找人暗中顶替嘛，现在哪里找另外一个筝艺了得的女子去？”欧采菱唉声叹气起来。
墨妭这个人心软，见欧采菱这副模样，便说：“我要是替她，能不被发现吗？”
欧采菱激动地拉起了墨妭的双手：“放心！我先给你安排在光线不好的位置，剩下的我来想办法，保证你不被人认出来！”
唐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欧采菱，在心里冷笑了几声，最后开了口：“我去控制一下一楼的看客，让他们不要接近舞台。”说完，再看一眼墨妭，“你小心些。”便离开了。
众人嘱咐了墨妭注意安全后，墨妭换上了女伎的蓝色制服。她不忘将头上的蝴蝶翩飞钗给摘了下来，让墨鸣收好。自己则在程妙兮的帮助下换成了苏妩的编发髻。
台下已经有观众坐好了位置，等待开场。
不知是谁，带头起身喊了起来：“既然是比拼技艺，不如让参加的姑娘都蒙上面纱，让我们专心赏乐啊。”
不少观众觉得有理，纷纷赞成。还有些观众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随大流无所谓，只有少部分人，本来就是冲着某名女伎来的，一听要遮面，有些不大乐意。
之前表演片鱼脍的公子是个刺头，不过，他听了遮面的建议都没有意见，其他人便不敢再说什么。怎么说，这都是欧家的产业，不看僧面看佛面呗。
“好的，好的！鄙人这就准备好，让大家专心赏乐。”妙音坊的大掌柜答应了。
音乐奏响，带着面纱的女伎们登场了。
舞台上飘荡的垂纱和女伎们脸上的面纱随风起落，女伎们的身姿和面容在薄薄的轻纱后面若隐若现，反而增添了几分撩人的情趣。
一些观众们想上前看个究竟，早被唐征安排的镖师给拦了回去。
薛正在二层的厢房内坐定，眼神却一直透过窗棂，看向墨妭之前待过的天字号厢房。同他在一处的，是之前共同表演鱼脍的另一名公子，叫做张文，祖父正在京城做官，平日里也喜好器乐，和周阳有些交情。
“叮~”地一声筝响，那个那重重帘帐之后的“苏妩”开始了她的演奏。
众人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仿佛瞬间回到了久远古朴的年代，化身一名隐者，身居耸立的高山，面对着潺潺流水，心旷神怡。
随着第一声的奏响，薛正的所有注意力被舞台边缘的那个影子吸引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