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的姐妹二人说笑逗闹，只觉春光烂漫，安闲舒适。殊不知那正院前厅里已是乌云密布，恐怕会有狂风骤雨来袭。
何氏端坐于大堂，命下人备茶，一边问道：“你家老爷呢？我在信里言明邀他一道过来，两家人聚聚。想来如今云大人高位在身，贵人事忙，记不得我们这小门小户的人家。”
“夫人这么说可就冤枉我家老爷了，老爷年初刚升为户部侍郎，朝中事物多，实在抽不开身。”那钱嬷嬷是云府的家生奴才，很是忠心。遂句句都是为云府说情。
柳老爷陪坐在一旁，不曾出声。他也听出夫人话语中的讥讽之意，素来温婉的夫人一改常态，无非是在为云沁诉不平。
何氏接过柳老爷递过来的茶盏，小饮一口。心中暗忖少许：姐夫原不过是凤都的九品小官，如今竟升迁为户部侍郎，潘氏果然厉害。
“呵，若是姐夫能将放在朝政上的心思分一半在沁儿身上，便是这孩子的福分了。孩子自幼丧母，已是可怜。他身为父亲，把亲生骨肉扔在南沽多年不闻不问，如今连亲自接她也诸多理由推辞？”何氏心中鄙夷万分，连带着情绪也激动些。
柳家在南沽也算是有名望的书香世家，虽无法与当朝的侍郎府相较。却也凡事讲究章法，若是让这老妇轻易就把云沁带走，她这个姨母如何向云沁的生母交代。
“夫人，瞧您说的，大人实在有事走不开。我家夫人又身子不适，需在家休养调理，从凤都到南沽路途遥远，舟车劳顿。思来想去，便命老奴前来接小姐回去。”
那嬷嬷从头到尾便是笑脸待人，她知晓何氏心中不忿，颇有怨言。可她此次的任务便是带云沁回凤都，无论何氏如何挖苦，她都得忍着。
“再者说当初是您非要接云小姐过来小住，不是我家老爷硬推给您。云小姐有您这般体贴照顾，终是个有福气的。”
何氏心中冷笑一声，若非亲姐早逝，云沁的生父为了自己的仕途，讨好继室，故而疏远原配的女儿，那云府上下又都是趋炎附势之人，自然无一人肯真心善待这孩子。
门幌啷一声被人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云沁和柳真真。
柳老爷看清来人，冷着一张老脸，呵斥道：“长辈议事，你们过来作甚？还学会了偷听，平日教的规矩都忘了不成？”
柳真真侧目打量了一眼那老嬷嬷，义正言辞的说道：“母亲，你们争了老半天，女儿倒是有个主意，何不认堂姐为义女，如柳家的家生女儿般，往后与真儿一同从柳家出嫁。我猜想远在凤都的姨父也是乐意之至呢。”
“你这丫头，竟说些不着边际的浑话，还不快回房去。”柳老爷沉着脸听完自家女儿的一番言辞，气的大动肝火。
何氏未曾理会真真的玩笑话，把目光转向站在后头的云沁，她眼眸低垂，薄唇紧抿，安静的站在一旁。
眼前一幕让她想起八年前的冬至，何氏从西域游历归来，沿途路过凤都城，想到车上有几件孩童喜爱的小物件，正好拿去送给云沁。遂还未来得及通知姐夫一声，就登门拜访。
那一日的情景，至今她都记忆犹新。
云父到朝中同僚家中做客，并不在家中。后花园中，天气寒冷，孩子只穿几件单薄衣衫，连件像样的裘衣都没有。脸上和身上的伤痕有的已经结巴，有的还是新的。那继母潘氏偏说是小孩调皮，玩闹所致。至于衣服，又说是云沁身体结实，不怕冷。可落在何氏的眼中，孩子的手脚冰凉，不时便会轻咳几声。待继母带着女儿离开后，云沁趴在自己怀里哭了好久，问她可有受委屈？她也不肯说，亦或许是不敢说！
这些年，她从未后悔将云沁带到自己身边养着，就算有不明事中缘由的外人议论，她亦不在乎。原本还对云沁的父亲抱有一丝侥幸，能回心转意亲自上门来接云沁回家。哪成想此人竟破罐破摔，任由自己的女儿流落异乡。
“要接沁儿回家，可以。但必须是云大人亲自来接，明日我会书信一封，你正好带去给你家老爷。”
见何氏态度坚定，那嬷嬷好言劝道：“夫人，我家老爷信中写的很清楚，为了何事来接云沁小姐。朝廷选秀在即，云沁，云馨二位小姐也是入名在册的。若是礼部来查人，云府上下如何交代呀？”
“选秀！”柳真真一脸震惊的扭头望向云沁。
屋子里的人都把目光放在云沁的身上，似是打探，又或许是等她开口。
“姨妈，我愿意去。”云沁的神情淡然，内心却是五味杂陈，原来是朝廷颁布旨意，父亲才想到该来接这个女儿回家。而不是因为思念和所谓的愧疚之心。难怪姨妈会如此气愤，百般为难那嬷嬷，非得让父亲过来一趟。
可是陷入如此僵局，对姨妈并没有好处。云沁亦不想让姨妈担忧，左右为难，还不如自己爽快点答应。
“云小姐，你可还记得老奴？”那钱嬷嬷走上前，一脸慈祥的说道，“老奴姓钱，是你的乳娘，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没想到小姐出落的如此标致，多亏夫人多年的悉心照顾。”
“钱嬷嬷好！”云沁虽不记得小时候的往事，却也客气的行礼问安。
何氏敷衍的应了一声，问道：“钱嬷嬷，你打算何时动身？”
“大小姐久居外乡，老爷夫人都记挂的很，不如后日便启程罢。”
“嬷嬷也太心急了些，从南沽到凤都左右不过十来日的车程。据我所知，选秀，不是入秋才开始。哪怕再晚三个月，也是赶得及的。”
“夫人，瞧你这话说得，还有一个月便是立夏了，路途艰辛，在遇上个气候炎热的天，云小姐这一路更是受苦呢？”
这钱嬷嬷从进门到现在说了一堆子话，唯有这句勉强中听些。何氏思来想去，决定十日后出发，路上吃的糕点，衣物以及金银细软，她都需备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