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得太快，他都有些跟不上了。以前在贫民窟，只有别人跟不上他的思维，从来没有他跟不上别人脚步的时候。而进入机械师学院后，泽兰无时无刻不觉得他正面临着各种挑战。前一刻他还在校长的房间里喝茶，下一刻他就在地下室里举着钢管，将校长的生死掌握在手里。这种发展，正常人根本就跟不上，就连他这个被冠以“奇葩”之名的人也险些跟不上了。
问题是天老师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会进入这种“疯狂”的状态？和平时温和不易动怒的睡神老师完全不一样呀！
泽兰活动一下捏着钢管的手，冰冷的钢管已经被他握得湿热。泽兰非常明白自己需要做什么，那就是在发狂的天老师强迫拉美西斯老师去开启密码时给拉美西斯老师来那么一下。如果天老师转移攻击目标，那么他只能自求多福了，毕竟黑可可也没带在身边。泽兰哪能料想到去校长室喝茶都能喝出生命危险呢，普通学校根本就不会这样。
校长和班主任打起来了，这事说出去估计都没人信。真是的，难道就因为这里是机械师学院，所以才可以那么乱来吗？有那么一瞬间，泽兰很想丢下钢管，将门一关就跑，再也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天老师以前有过这样的情况吗？”泽兰问。
“没有，所以才奇怪。”拉美西斯老师回答。
虽然眼下的情况十分危急，但是拉美西斯老师的声音依然十分平静，没有一点起伏。
“校长，我还有一个问题。”泽兰紧捏着手里的钢管，“你有遗言吗？”
“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现在能想出来。”拉美西斯老师瞄泽兰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无奈。
就在这时，天老师忽然向前迈了一步！泽兰和拉美西斯老师都立刻进入戒备状态。他们紧盯着天老师，大气都不敢出。
一步，又一步……
忽然，“砰”地一声，天老师脸朝下摔在地板上！
泽兰和拉美西斯老师沉默数秒，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发展。然而天老师的确是趴在地上，三分钟后，一声轻微的鼾声响起。拉美西斯老师和泽兰神情复杂地互望一眼。
拉美西斯老师向泽兰伸出手，泽兰心领神会地将钢管递过去。
“醒醒！天老师！你听得到吗！”拉美西斯老师一边喊，一边用钢管碰了碰天老师的身子。
天老师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望了望拉美西斯老师，又望了望泽兰。这下，他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的明亮，不像刚才那样空洞。泽兰看到天老师这样的眼睛，不知为何竟然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
“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天老师坐在地上四处张望。他摸了摸头发，茫然的表情不像是装的。
“天老师。”拉美西斯老师谨慎地呼唤一声。
“什么？”天老师迷惘地眨了眨眼睛。
这下泽兰和拉美西斯老师都动作统一地放松下来。现在的天老师会对别人的呼唤做出回应，和刚才那种匪夷所思的状态完全不同。
“你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印象吗？”拉美西斯老师阴沉着脸问。
听闻拉美西斯老师这么问，天老师露出罕见的认真表情，低头沉思起来。天老师是上过战场的战士，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审讯，他知道如何在不了解的情境下简明扼要的阐述自己知道的事实，不多说一句废话，不多问一个多余的问题。
“我只记得我上床睡觉，然后就是在这里被你弄醒。别的我都没印象。”天老师揉按着鼻梁，如此说道。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对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我觉得这根钢管应该是从你床上拆下来的。”拉美西斯老师掂了掂手里的钢管，“你拿着它从卧室里出来，然后来这个房间偷袭我，就在刚才。”
天老师望向门的方向，沉默不语。
“这些，你都没印象？”拉美西斯老师又问。
“没有。”天老师又望向拉美西斯老师，视线从他受伤的手腕移至他带血的发梢，“你的伤，难道是我弄的？”
“天宇然。”拉美西斯老师沉默片刻，忽然很郑重地叫了一声天老师的全名。
一直以来，很少有人会直呼天老师的全名，不是称呼他为天老师，就是叫他加百列，以至于天老师听闻自己的名字后也是没来由地一怔。
“我知道战后你的精神受到一定创伤，但这种创伤到底是怎样的？除了嗜睡还有别的什么吗？比如说忽然出现双重人格，或者忽然发狂？”拉美西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老师，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解释天老师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
“不可能的。军队对我进行过全方位的检查，如果判定我有攻击性，不会让我那么自由。”天老师的语速变快了，像是要努力辩驳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眼眸中酝酿着复杂的情绪，不知是悲伤抑或其他情绪。
“在我没意识的那段时间里，我做了什么？”天老师轻声问，“我要杀你吗？”
“不。”拉美西斯老师走到机枪边，输入编码，按动按钮，机枪再次变回了音响。
“还好我有随身携带武器的习惯。若不是我的武器‘音乐大师’争取了一些时间，可能我们现在的处境就更糟糕了。”拉美西斯老师笑了一下，然后调出一首忧伤哀婉的乐曲做背景。
此时天老师还坐在地上，脸上带着些无辜。
“你刚才不是想杀我，但你的行为和眼神告诉我，你不惜一切想要拿到神圣审判。”拉美西斯老师盘腿坐在天老师对面。
天老师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最近你有听到一些传闻吗，天老师？”拉美西斯老师垂下眼，“有学生在走廊里被学校的机器人莫名其妙地袭击了，而光耀说有人看见机甲冥王在夜晚出没，在他没有驾驶的时候。”
“那个目击者就是我。”泽兰举起一只手。
“我有一个猜测，那就是你脑袋里的芯片出问题了。”拉美西斯老师望着天老师，“无论如何，它出现意外了。它让你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操控无人驾驶的机甲以及机器人做一些不好的事情，甚至你本人也变得充满攻击性，而你却没有察觉。”
天老师什么都没说，但是脸色却越来越难看。许久，他才出声询问：“你打算怎么办？”
“进行一场手术，把你的芯片取出来，看看问题究竟出在哪里。”拉美西斯老师淡淡地说。泽兰下意识就去看拉美西斯老师的神情，他如此平静，仿佛刚才那句“杀了我，为了学校”根本不是他说的一样。明明在生死关前兜了一圈，但对于拉美西斯老师来说，却像散步一样优雅从容。
“我没有意见。”天老师说。
泽兰心想把芯片带出体内对于天老师来说应该没有什么，不会像司徒生那样，司徒生没了机械之心，生命就会受到威胁。
“那我去安排。”拉美西斯老师站起身来，“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待在你的房间里哪都不要去，最好能坚持不要睡，避免你那种狂乱状态再次出现，我会让机器人送一大箱咖啡到你的房间去。”
“校长。”天老师忽然出声，“芯片取出来的话……我希望让泽兰‘看’一下。”
“为什么？”拉美西斯老师有些诧异。
泽兰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天老师。
“我想会对他有帮助。”天老师皱了皱眉头，“而且，我希望这个学校里能有个‘读懂我’的学生。”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照做的。”拉美西斯老师点点头，举步就要离开。
“校长，你叫我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泽兰这才想到他一直想问却始终没有机会问的问题。
“我怀疑最近的异常都是由天老师引起的，所以想和你这个目击者好好谈谈。光耀把消息告诉我了。”拉美西斯老师看了看天老师，“但现在没必要了，这个肇事者自动出现在我面前。”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在拉美西斯老师的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声音还挺大。
泽兰和天老师面面相觑，这声非同凡响的关门声似乎在暗示着，其实拉美西斯老师还是很生气的。
泽兰和天老师一起离开地下室，当他们并肩而行的时候，泽兰注意到天老师鬓角的白发有些发黑，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蹭上了染料。
9.4 记忆的芯片
“听说，你们班的睡神老师今天请假了，是为什么呢？”课间，司徒生和泽兰聚在一起，司徒生好奇地向泽兰打听睡神老师的情况。
“对于他那种人来说，上课和下课本来就没什么区别啊，为什么要请假呢？难道讲台睡得不舒服吗？”司徒生十分困惑。
“他身体不适。”泽兰说道。目前为止，知道天老师真实身份的学生，只有泽兰和恒州二人，但毫无疑问，恒州知道的远少于泽兰。
“睡神也会有不适的时候？”司徒生越发诧异了，“难道是睡觉的时候冻感冒了？”
泽兰还来不及回答司徒生，恒州就顶着一双浓重的黑眼圈从对面走了过来。
“嘿，你们好。”恒州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就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向远处。
“恒州怎么了？”泽兰不解。
“你不知道吗？这几天星玛和罗灭没事就喜欢找他打架，他有点撑不住了。”司徒生望着恒州的背影，露出十分同情的表情。
“其实我觉得星玛应该找你打架啊。”泽兰望着脚尖，“要不是你一屁股坐断学妹的武器，星玛不会那么生气的。”
“我完全是被你陷害的……”司徒生手捂额头，摇摇头，还是放弃了和泽兰争辩，“言归正传，星玛和罗灭看起来是一路的，一个小恶魔，一个女土匪，只要他们找到机会，就会想要与同等级的人好好较量一番，我是没法入他们的眼的。”
“真是遗憾啊。”泽兰轻轻摇了摇头。
“我说，没看到星玛和我打起来你是不是很难受啊？”司徒生单手叉腰，在心里已经把泽兰骂了数千遍。说起来，泽兰上一次用编码命令人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就在司徒生几乎要遗忘泽兰这项特殊技能的时候，泽兰忽然就下了命令，简直让司徒生措手不及。司徒生心想，如果泽兰能给他一点准备时间的话，他或许就能以一个优雅帅气的姿势跌坐在学妹的武器上。
“司徒生。”泽兰忽然叫了声司徒生的名字。
“嗯？”司徒生警惕地望着泽兰。
“你不是说，最近很无聊吗？”泽兰忽然抬眼望向司徒生，一双圆黑的眼眸炯炯有神，“我有预感，很快就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放学后，泽兰迈着愉快的脚步走向他的寝室，一开门他立刻吓了一大跳。尊敬的校长大人正端坐在他杂乱的寝室里，高贵的艺术家气质和简陋的房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校长，我觉得这间寝室和你比起来，档次实在太低了。”泽兰关上门说道。在只有泽兰和拉美西斯老师两个人的时候，泽兰会直接称呼这位音乐老师为校长。
“所以，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别处谈话吗？”拉美西斯老师扭头看了看“咯吱”作响的椅背，目光幽深。
“不，我觉得我应该换间寝室。”泽兰圆黑的眼睛直直望着拉美西斯老师，说得特别真挚。
拉美西斯老师望着泽兰，久久不语。
寝室本来就小，拉美西斯老师坐了椅子，泽兰就得坐在床上。
“你门前有一只鸡脚瘸了。”拉美西斯老师与泽兰对视几秒，干净利落地转移了话题。
“是的，有一天它挡着我的路，就被我踢残了。”泽兰说道。鸡是在他遭遇机甲冥王的那个夜晚踢残的，但这简直不可避免。人逃命时总归是有点害怕的，要是路上有司徒生挡着他，他照踢不误。
“今天没放音乐？”泽兰忽然注意到这一点，随即望向放在桌子上的音响。这是拉美西斯老师不为人知的武器——音乐大师。
“我现在的心情很复杂，不知放什么曲子才好。”拉美西斯老师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没有班主任在，上学很愉快吧？”
“我想我们班是年级里唯一能做到‘班主任在与不在一个样’的班级。”泽兰骄傲地点了点头，“因为本来他在就跟不在一样。”
“天老师如果听到他的班长这么说，一定会很难过。”拉美西斯老师做出个心痛的表情。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泽兰正气凛然地回答。
拉美西斯老师望了泽兰好一会。他觉得泽兰如此奇葩，朋友一定很少，但是若真和他交起朋友来，一定会体会到不一样的乐趣。
拉美西斯老师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塑料小袋，拎到泽兰眼前。塑料小袋里装着一枚很小的零件。
“这就是天老师脑袋里的芯片。”拉美西斯老师说，“看起来很小，但是威力无穷。”
泽兰的眼睛立刻迸射出贪婪的光。他双手捧住塑料袋，把芯片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观赏着。就是这枚小小的芯片帮助天老师操纵整个学院的机械，包括机甲。它就像一顶王冠，戴上它，天老师就是机械世界的国王，所向披靡。
“那现在天老师怎么样了？”出于礼貌，泽兰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虽然嘴上问着天老师的情况，但事实上泽兰的整颗心都被小小的芯片塞得满满的。
“没了芯片，他和普通的机械师也差不了多少了。我把天老师安排在体育馆的地下仓库内，用几条锁链锁在床上。”
拉美西斯老师的话还是吸引了泽兰的注意。
“听起来……”泽兰想了一下用词，“有点惨。”
“最近学校出现那么多奇怪的事，在排查阶段，嫌疑人当然不能自由行动。”拉美西斯老师的表情十分凝重，“不那么做的话，惨的就是学校里的其他人。”
“芯片有什么异样吗？”泽兰捏着芯片问。
“暂时没有。检查芯片的老师已经将芯片中的全部程序复刻出来了，目前正在逐一检查。”拉美西斯老师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长叹一声。作为机械师学院的校长，实在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不但要时刻关注师生们的学习生活，还要注意各种潜在危机。前有红魔旅团四处作怪，后有天老师忽然失控，简直防不胜防。
“其实我更希望是芯片有问题，如果是天老师本身的问题，那就复杂了。无论在哪个年代，人类本身总是最令人类头疼的问题。”拉美西斯老师歪头想了想，“所以我很佩服那些人类学家和社会学家，他们就是在研究没有答案又穷极复杂的问题。”
“而身为教育家的你，正在培养无数没有答案又穷极复杂的问题。”泽兰一边说，一边仔细看着手里的芯片。
“是啊。”拉美西斯老师望着泽兰，情不自禁地笑了，“你该不会以为，天老说所说的，让你‘看’一下芯片，就是那么‘看’吧？”
“不然是怎么看？”泽兰手里的动作立刻就停住了，抬起头来用一双圆黑的眼睛盯着拉美西斯老师。
波林学院的校长在泽兰灼热的注视下，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放进烤箱的肉，有一种会被人烤熟吃掉的感觉。
拉美西斯老师将一只类似工具箱的长方体放在桌上，按动按钮，工具箱立刻舒展成一只头盔。拉美西斯老师转动头盔，然后指了指耳部的卡槽：“把芯片放入这个卡槽，戴上头盔，你可以观看到天老师人生的整段记忆。”
泽兰眨了眨眼睛，半天没有反应。
“这块芯片是欧荷帝国最先进的产品，将独一无二的生物技术和最高端的机械技术融合在一起。到目前为止，它还只用于军队，没有在民间普及，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拉美西斯老师望着泽兰说道，“它以独特的方式，将天老师的情感、记忆、思考及处理问题的方式都记录下来，强大的精神力构成庞杂的数据库，经由程序处理，变成一股不可思议的能力——操控机械的能力。”这就是天老师能够用意念操纵机械的真相。
泽兰呆站在原地，回味着拉美西斯老师的话。
“如果你羡慕天老师操纵机械的能力，或许应该会对天老师的过去感兴趣。”拉美西斯老师留下芯片和头盔，转身离开，“我先去分析芯片的老师那里转转，回头再来你这里。”
泽兰想了想，立刻戴上头盔。一瞬间，天老师的记忆如同全息影像般展现开来。
欧荷帝国机械百科全书
音乐大师
音乐大师是拉美西斯老师的专属武器。校长的武器与他本人一样低调而善于伪装，表面上是一台音响，必要时可以变化为一架机枪，作战风格霸道强悍。
攻击力★★★★★★★
防御力★★★★★★★
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