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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兔子

“……树林,”那从行伍回来的老同志开始说了,——这树林,他还可以更确凿一点说,正和他们村子背后的树林一样,有着高高的鸭子树;旁边是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的水无论盛满或干涸都是同样的易于辨认;听到了小鸟儿从那黑黝的浓荫里拍着翅膀突然惊起的声音,觉得尤其相像吧。

“在那树林里,有一只兔子躲着。”

他说着,诡谲地摇着眼睛。他撒谎,他说的那一只兔子是有点儿假的。

可是有一个人却相信了。

“他是一个给消了差的老兵,”那从行伍归来的老同志继续着说:“——一个真真活该的家伙,刚才在兵站里给特务排的排长踢了出来。”

“听着——老子要他进来呀!”

排长愤愤地对一个传令兵说。

接着,他就给带进了兵站里去:“来,来!——到这边来!……”

排长忽地变成微笑了,对他招着手。

他隔着远远的地方立正。

这下子他踏前了两步。

“——到这边来!……”

依旧招着手。

直到那挺着胸脯在木椅上坐着的排长的膝盖几乎要挨上了他的肚皮。

他的立正的姿势还不坏。——记着呀,未曾当过兵的孩子们,在长官的面前就不要忘记这立正!

但是,突然,那边坐着的排长直站起来,双手紧紧地握着石本子般大的拳头——不,他不曾动过手,只是猛可地一脚,就把那活该的家伙踢倒下去。

排长的确十分的忿怒,因为,——那家伙到排长的面前去报告些什么?

那是关于一个兵中了瘟疫在半路上死了的事。

这个兵是他一生中最好的好朋友。

他年纪小,而且勇敢。打仗,在他是熟练,有趣,简直是可以拿来卖弄身手的事了。

当他知道他给消了差的时候,他说:“怕什么,我可以养活你!”

于是,他真的养活了他三个月。

但是他死了。在押着军用品从苏士到长岭去的半路上死了,中了瘟疫。是排长派人去埋葬他。

他的坟墓,高高的像一条蕃薯畦子,头上插着一枝杉木板子,在未曾加以刮光的板子面上写着——什么名字呀?那是过后就容易遗忘了的。

他在从苏士到长岭去的大路边的山坡上找到了它。上面的草皮是枯死了,远望着像毛毡子一样的红。不,似乎上面并没有什么草皮,那红色的也许就是那新制的棺木的盖。——但是,不呀!……再走近去看一看吧,,什么草皮,什么棺木,是一架赤烂的尸骸!

他把自己看到的情形报告排长说:

“他葬得太浅,简直不曾用铲子在地面上开动过。——是狼,狼,……”他看见对面的排长倒竖着双眉狞视着他,要说的话就在喉头梗住了。

但是排长却一句句都听得清楚。他说他的朋友的尸骸不曾装进棺木,以致给狼当作了食料。

所以他是一个活该的家伙;因为,他无异公然的侮辱排长,说那个死兵的棺木是给排长吃掉了的。

但是,军队的条规却明明地这样写着:一个兵死了,就发给了四十元的埋葬费。

并且,事情最糟的就是糟在这一点。记着,紧紧的记着呵,未曾当过兵的孩子们,对于长官是绝对不能加以侮辱的,——并且,这时候,排长的旁边有一位体面的客人在坐着呢!

这是一个年轻而又漂亮的军官,穿着新制的灰色羽纱的军服,那白领是最好看的,刚刚露出了半分。

其实,他自己的事情还未办妥,只是“心不在焉”的听着,不晓得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那东西给踢出了门外,他还是一点也未曾听出什么。

他是从驻在长岭地方的友军派来的一位副官。

因为他们那边逃了一个兵,——据说这逃兵在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到了苏士。

他必须从苏士趁小电船过河间,然后才有法子逃到别的远远的地方。

但是,从苏士到河间的小电船在四点以前就停班了。——这样断定他未曾逃出河间,还在苏士附近一带的地方。

那副官带了他们司令部的公事,到这里来请特务排帮他们的忙,把逃兵捉回去,好用军法来处决他。

排长得了密报,知道那逃兵正在那树林里躲着。

他派了四枝手机关枪去包围那树林,却没有一个敢进那树林里去搜索。

远远地,排长望见了,在隔过几间屋子的桔子树下,近着兵站那边,那刚才吃饱了脚尖的家伙在静静地躺着。

他的肚皮还在一起一伏的吐着气。——对呀,这家伙还有一点儿用处。

他望见排长正对他招着手。

他翻了起来,倾斜着身子,一步步踉跄地向着排长那边走,一条长长的脖子在空间里苦苦地挣扎着,仿佛给一条麻绳缚着狠狠的往前拉。

他没有忘掉那立正的姿势。

排长用嘴巴当着他的耳朵低声地说:

“你走进树林里去看一看吧。那里有一只兔子躲着,听见你拨得那树枝沙啦——沙啦的响。它就着慌了;我们有枪,当它走出来的时候就杀死它。”

他的眼睛发射着异样的光,呆呆地直视着前头,双手拨开树枝,脚底踏上了那有着凹陷的地上时,那弯弯的背脊就在左右的摆动着,并且张开双手,竭力防备着自己的倾跌,……但是,在他的前头,耸着高枝的那边,突然发出枪声。

四枝手机关枪一齐对准那发出枪声的地方倾注着。起初还听见回应的枪声,一下子什么都听不见了。

那个逃兵是死了,混身像五月节的粽子般的稀烂,一共不知着了多少子弹。

那捉兔子的蠢货在第一下枪响的时候就倒下了。一下子结果了两个。说起了兔子,他又微微的笑了笑:摇晃着那诡谲的眼睛。但是,他突然的沉默起来了。

当他扳起身子,背着双手捶着腰,一拐一拐的走向别处去的时候,他一面走一面含糊地接着他的故事说:

“……又有了两条新的蕃薯畦子,远远地望去像红毛毡,赤烂烂地。——那边的狼是最凶的,……”

于是,老同志一拐一拐的走去了,在池畔的一间枯萎了的茅屋子那边转了弯,就不见了。

他的影子却深深地印在这些年轻人的脑膜上:他穿着从行伍带了回来的军服,这军服由黄灰色变成白,它的特点正在于破旧,而且经过了修整,换上了布钮扣,如今把双袖都割除去了,干脆些变成了一件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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