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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燕尧山走出知事公署的大门,天已大亮了。知事公署的谯楼上,出现了一片粉红色的光彩。这光芒分外明亮,预示了又将是一个美好、晴朗的日子。燕尧山抬头看了看天,浅蓝明净的天际还有一颗巨大的晨星,有如一只孤寂的眼睛,正满腹忧愁和悲伤地凝视着他。他在门前站了几分钟,仿佛还在梦中。是的,直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自己仍活着。他在心里问自己:“我真的没死?覃光第真的放过我了?”他掐了一下大腿,一阵疼痛袭上心灵,他终于相信这不梦。一切都是事实,他只是到阎王罗殿前走了一遭,又重新回到人世了。当他明白这一切后,才不再迟疑,迅速来到大街上。

清晨的大街有几分冷清。夜露把街上的青石板和两边店堂的蓬布与幌子濡湿了。一切都寂静无声,朝霞在房顶上跳跃。许多人还没起床,只有铁匠铺,木器铺和卖油茶早餐的饮食铺开了门。一些蓬头垢面的妇女踏着鞋,穿着宽大的睡衣,提了尿罐往河边去倒。因此,满街的空气里就弥漫着一股尿臊气。又过了一会,终于有三三两两赶早市的农民进城来了。这都是些郊区的农民,他们用轻轻的口吻谈论着昨晚上陈达三在城外杀人放火的事。那神情已经是见惯不惊,习以为常了。燕尧山这才知道他原先的部队已经哗变为匪,他和三小姐沉在甜蜜的梦乡里,竟然一点没听见枪声。他忽然觉得好笑,这世界乱糟糟的,谁他妈有枪,谁就可以为所欲为。街道两边被“摇天动”烧毁的房屋,许多都还没有修复。那些由焦木瓦烁构成的废墟,成为了这个小城丑陋的伤疤。燕尧山忽地忿忿不平起来:杀人放火封官拜爵,而他和三小姐真心相爱,却差点去见了阎王,这是什么世道?他越想越感到痛苦,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过了一会,他终于回到了现实中来:“我该到哪里去呢?”是呀,他总不能就这样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瞎转吧?并且覃光第警告过他,不能让他再看见自己,他必须离开流江县城,而且越快越好。回到陈达三那儿去?不行,陈达三现在是土匪了,他无论如何不能成为强盗!投到“摇天动”名下?可他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摇天动”就住在流江城里,覃光第知道了不会放心,肯定饶不了他,这仍然等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回到C城或父亲的乡下去,这倒是好主意,可他现在身无分文,怎么走得回去呢?他即使拉得下面子一路乞讨,但这年月,谁又肯施舍他一碗残羹剩饭?再说,他根本拉不下面子去乞讨呀……他真正作难了,一时觉得孤独无依。他想回到知事公署去取出自己的东西,还可以变卖一些钱,可他又怕被覃光第看见,再也走不出来了。怎么办呢?向人告借?但向谁告借呢?他在脑海里把所有认识的人都想了一遍,没一个人他能肯定借出钱来。他到知事府作书手还不久,没有心腹朋友,即使有,他们都住在知事公署里,他仍然没有那份胆量回去……想了半天,燕尧山都没有想出一点办法。这时太阳已经升高了,街道上人也多了起来,铁匠铺的大风箱拉出了“呼呼”叫的火苗,饭铺里刚出笼的大包子冒着热腾腾的雾气……燕尧山不但感到肚子饿了,而且连脚也走酸了。可他仍在满街蹰躇着。一边走,一边还象胆怯的免子,目光不断向两边逡巡。他怕覃光第改变主意,又派出差役来将他捉回去。这不是不可能的,因为他犯的是十恶不赦的罪。他警告自己说:“不行,必须赶快离开这里!赶快!”这样想着,心里就更加六神无主了。他连一个角子的过河钱也没有,怎么离开呀?他几乎绝望得就要哭了。

就在这时,燕尧山脑海里亮开了一条缝,他忽然想到严锦堂。对,璧如的父亲!不知怎的,也许是应了爱鸟及屋这句古话,一想到严府及里面三小姐那些亲人,燕尧山不但会产生一种亲切感,而且还会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激之情。感激什么,他一时说不清楚,但在心里,他都把他们当作了亲人,因为他们是三小姐的亲人。此时,他怎么不可以去对璧如的父亲借点钱呢?也许凭着冥冥之中的感应,他能够借到钱呢!走投无路的燕尧山再不迟疑了,就转身朝严府急急走去。

可走着走着,燕尧山又犹豫了。他在心里问着自己:“我该怎样开口向那老头子借钱呢?要是那老头子问我为什么借钱,我该怎么回答呢?”是呀,尽管自己把他们当作了亲人,可这只是一厢情愿的事呀!要是被那老头子盘问出了自己和璧如的事……天啦,燕尧山连想也不愿往下想了。三小姐告诉他的关于那老头子在二小姐婚事上,说过的那些话,在他耳旁回响起来。他马上站住了,心里又说:“不能去!不能去呀!要是被老头子看出破绽来,不但会毁了我,也会连累了璧如呀!对这样辱没祖宗、败坏门风的丑事,老头哪能饶过我?”

现在,燕尧山又成无头苍蝇了,泄气地在街上隅隅而行起来。他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心里充满着绝望与麻木。

走着走着,燕尧山忽然听到一声厉喝:“站住!干什么的?”

他猛地站住了,抬头一看,才发觉来到了“摇天动”的临时师部——尚节堂。燕尧山对这儿并不陌生,昨天下午,他还奉覃光第之命,和知事公署一班差役,给“摇天动”搬来案几和别的东西呢!这时听见两个站岗的卫兵喝问,他打了一个激峻,醒过来了。他想返身离开,可又忽地站住了。他眼前马上浮现出了昨天上午见过的二小姐的形象。他又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何不去向二小姐借点盘缠?她虽然是“摇天动”的夫人,可毕竟是璧如的姐姐,骨肉亲情,即使话说漏了,总不至于置他于死地吧?再说,女人心软,多求求她,说点好话,说不定能逢凶化吉,保护他过关呢……这么想着,燕尧山又有了勇气,而且越想把握越大。他怕再动摇信心,于是马上转过身,走到门口对两个护兵弯了弯腰,说:“麻烦兄弟给通报一声,我是知事府的公差,有事要求见师长太太!”

两个卫兵看了他一眼,趾高气扬地说;“有什么事要见太太?”

燕尧山说:“小的奉了我家知事太太之命,有事对师长太太说!”末了怕卫兵不肯通报,又补充了一句说:“我家太太和你家太太,是两姐妹,你们难道不知道?”

卫兵不屑地说:“这话要你说?我们怕你冒充知事府的公差呢!”

燕尧山忙说:“我怎敢冒充公差呢?昨天下午我们还给师长大人搬了案牍桌椅来!”

卫兵听了,才对燕尧山说:“那你等着,等太太答应了,我们再带你进去!”

说着,一个卫兵就进去了,半刻出来对燕尧山说:“进来吧,太太答应了!”

燕尧山的心立即“咚咚”跳动起来,他也不知是福是祸,就随那个报信的卫兵一道进去了。

这“尚节堂”本是一处收留鳏寡孤独的慈善之所,又叫“慈善会”。可这几年流离失所的人太多了,没法容留下去,就干脆不办了,房屋因此空着。燕尧山随着卫兵走过一道天井,来到后堂,在一所房前站住了。卫兵指了指屋子说:“进去吧,太太在里面呢!”

燕尧山停了一下,吸了一口气,壮起胆进去了。

进去一看,二小姐果然等在屋里。那样子刚刚梳了妆,加上一夜香甜的睡眠,比起昨天在三小姐房里的她,更漂亮多了。燕尧山仿佛是被她的美丽吓呆了,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二小姐见了他,眼睛亮了一下,显得有些吃惊,接着淡淡地笑了笑,说:“哟,是燕书手呀?”说完,目光便审视地落在燕尧山的脸上。

燕尧山也显得有些意外,说:“是、是!太、太太知道……”他慌乱得有些不由自主地结巴起来。

二小姐长长的睫毛闪动几下,把燕尧山盯得更紧了,口里却不显山不露水地说:“昨天我们不是见过面吗?是璧如后来告诉我的!”她故意把“璧如”两个字咬得重了一些。

燕尧山听了这话,看了看二小姐,见她的目光是平和、亲切的,脸上也荡漾着笑意,心里一热,便说:“是,太太!”这时他镇静了一些。

二小姐却突然收敛了微笑,变得严肃起来,说:“璧如派你来,有什么事?你说吧!”

燕尧山看见二小姐两道审视般的目光,一下又慌乱了——他可是连谎言也没想好呀!半晌,才望着二小姐,吞吞吐吐地说:“这、这……”

二小姐眉头又跳了几下,她本想发气,可随即又改变了主意,笑着对燕尧山说:“不要着急!来,先擦擦汗,啊!”说着,递过了自己的香绫帕。那模样就象慈母面对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燕尧山心头又是一热,用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感觉沁出了汗水。她接过二小姐手中的帕子,开始擦起汗来。一边擦,一边又偷眼去看二小姐,他看见的仍是一个温柔、善良的漂亮女人形象。擦着擦着,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二姐……”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惊呆了,立即象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目瞪口呆地望着二小姐。

果然,二小姐的脸沉了下来,盯着燕尧山大声问:“混账!谁是你的二姐,嗯?”说着,两眼似乎要穿透燕尧山的五脏六腑一样,锥子般看着他。

燕尧山身上的冷汗又一股儿一股儿渗透了出来。怎么一冲动就喊出了这话呢?真是大水淹忙了,连稻草也想抓住一根?可是,话已出口,自己没法再收回了。事已至此,不如横下一条心,把和璧如的关系挑明,然后再靠哀求打动她。哀兵必胜,兴许她也就原谅自己了……这样想着,燕尧山慢慢抑制住了心跳,见二小姐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便镇静了一下说:“我、我和璧如是C城的同学,我们常常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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