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城里人也就会讲究这些，我就说啊，你那是纯属自己吓唬自己。老爷子哪有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他当年最疼的可是我妹，平时巴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用的都给她，你要说老爷子去缠着你，那除非那太阳啊打西边出来了。”
听屋里扯上了姥爷的事情，浩学心中虽然疑惑，但隐约也有些眉目。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姥爷，算起来，在爸爸妈妈结婚之前，他就失了音讯。
难道姥爷当年的失踪并不是不可追寻，难道这其中还另有隐情？而且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是只有爸爸和舅舅才知道的？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布雪示意他再仔细听。
只听屋里又传来爸爸的声音，“要是当年我能早早的告诉他，他就不会进去，更不会……最后连……”后来竟然是一阵哽咽。
浩学从来没有见到爸爸这样脆弱，在自己心目中，他从来都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形象，他用自己的高大身躯支撑着整个家，可是，屋中的爸爸，明明是那样的无力，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秘密，在爸爸心中压了十几年，又是怎样的经过，让他这样一个男人愧疚落泪。
“老祁，我知道这年你背负了很多，你也有工作上的要求，更何况当时你也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个怎样的情况，谁能想到老头子那天就进了那屋子了呢？唉……”
一声长叹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从屋子里沁出点点烟味，有些呛人，浩学拿衣服当了布雪，一个人依靠在屋檐下，闭上眼睛，思索着刚刚听到的消息。
第一，姥爷当年的失踪另有隐情，而且与爸爸有关。
第二，这件事只有舅舅和爸爸知道，甚至连思念成疾的姥姥都不知道这些。
第三，姥爷当年是因为进了一间屋子，才有了后面的事情，只是如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屋子，里面有什么，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屋内许久都没有说话，两人气氛沉闷的喝着闷酒。
没多久，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堂姐在喊着他的名字，屋内的人也听到了声音，放下酒杯，踉跄的往屋外走来。
浩学把身体往墙边靠了靠，尽量不发出声音。
他可不想让爸爸和舅舅知道自己偷听了他们的谈话，见了他们出来，堂姐才把自己不知道去哪的事跟他们说了，两人顾不得回头收拾桌上残局，也出门寻去了。
待到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浩学这才僵硬的从屋檐下站起。脚早就冻得麻木了，还是布雪激灵，率先从他怀中整出来，变了人形出来，拉了他一把。
“快快快走了，一会儿他们要来了。”布雪拉了浩学就向外面走。
“你在这还听到了什么？”浩学问，表情僵硬，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虽然与姥爷素未蒙面，但依照姥姥这些年的四年，浩学早已经将他定义为一个慈祥的老人，当如今知道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个欺骗，一个谎言，他真的不知道要怎样去面对。
“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我只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
真的死了？
布雪点点头，神色凝重，顾不得呆在原地的浩学，拉着他便出了门，浩学脑子里一片空白，虽然知道这可能就是结果，可还是会有所期待，谁说不是，这失踪十余年，音讯全无，怎么会不回来？除了走了，还会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可是，心头为什么就会泛起那么一点点苦涩，姥姥那么爱姥爷，她等了那么多年，若是等到最后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她是不是很失望，很伤心？
漆黑的夜色下，几点微星在空中闪烁。
布雪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之前在床边听的话讲个他听了。
她说的模糊，很多地方她听不懂，浩学只能猜测她话中的意思。
事情大概还是要从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候，那时候村子里有很多人去城里做工挣钱，浩学的姥爷也是其中一员，只是那时候因为和祁远航家中算是远房亲戚，祁远航的父亲便帮他安排了个比较轻松的活，应该是一处是做研究的地方，这点是浩学自己猜测的。
后来，只是一个月还不到，那里就出了事情，浩学的姥爷便受了感染，在研究所里死了，当时的人怕项目暴露，便一把火把现场烧了，所有的受到感染的都毁灭在一片大火里，因为项目保密，这个消息便被压了下来，对外只宣称说是那些人在去山里探测的时候失踪了。
在秘密面前，死亡是最好的解决方式，而失踪却成了最好的掩饰借口。
爸爸，当初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你不惜背负着一切秘密，却不肯说出来呢？
那件事情之后，爸爸和妈妈订婚结婚，然后就有了他，一切似乎顺气自然，爸爸在扮演着一个好女婿，好丈夫，好爸爸的角色，可是，只有他心里知道，这一切，都不是这样简单。
“浩学，浩学，你怎么了？”布雪用力晃了他几下，他才勉强站住。唇边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轻轻摇头，“我没事……”
脚步声靠近，明晃晃的手电照来，浩学本能的用手去遮挡。
“浩学你去哪了！这么晚了不是让人担心么？！”听到爸爸焦急的语气，他抬起头，借着束束强光，他看到爸爸那一头细汗。
“爸爸……”一阵恍惚，那双明朗担忧的眼睛，他明明是这样关心自己，浩学侧过头，弯下腰将脚下的小鸭子抱起，放在怀中。“我只是来找布雪来着，走迷路了，看到你们的灯光才找回来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爸爸略有责备的揉着他的短发，没有再说什么，拉着他的手向舅舅家的方向去了。
见他回来，一家人都围了过来，递热水，送暖水袋，由温暖的被褥包裹，身上的寒气已去，几个女人看他没事，便起身继续去厨房忙活了。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几个人。
他抬头望着担忧的姥姥，她的脸上布满了皱纹，是看到姥姥那双眼睛，还有那头银色的长发时，浩学的鼻子微微发涩，也许对于姥姥来说，隐瞒的确是最好的方式，这样她才会日日有一个盼头，盼望着姥爷平安回来的盼头，虽然这个期翼早在十五年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浩学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她，舅舅站在窗边，一个人望着夜晚的院落。浩学回头看了爸爸，爸爸正盯着火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他的眼睛还是有些红意，虽然身上还沾了些酒味，但整个人看起来都清醒了不少。
晚上吃饭，浩学低着头扒拉着饭吃，只偶尔会丢点食物给桌子下的布雪，根本不去参与他们大人间的话题，他现在很乱，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必须要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从布雪口中听来的那个研究秘密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他们到底在隐藏什么，当年又到底因为什么原因一夕之间人走楼空，什么都撤的干干净净。
第二日，浩学特地去了东苑旧房一趟。
因为怕他再入昨天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舅舅特地安排表姐与他一起。
表姐今年十六岁，上高中的年纪，两人小时候还一起玩过，后来因为都上了学，经常碰不到一起，相处的时候少了不少。让她陪着，浩学倒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有很多问题未解，也许表姐会帮上忙，便点头应了下来。
东苑还是如昨晚一般，堆了很多杂物，浩学没有在屋外多呆，只扫了几眼，便直接进了里屋，屋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昨晚餐桌上的酒杯已经收拾停当，好似昨晚只是一场幻觉。
“怎么要来这个屋子里，这里废弃好久了。”表姐不解的问，顺便拉了一把竹制椅子坐下。奇怪的看浩学左右打量着这屋子。
“表姐，你记不记咱俩当年躲猫猫时翻出来出来的那些那些照片？”
“照片？什么照片？”
“你记得那时候我躲在那个大柜子里，那时候从里面翻出几张照片，是姥爷之前照的，你知道放哪去了么？”
“你说这，我倒是有些印象。”她支着下巴，努力的想。
“太好了，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么？”
“你别急啊，那都是六七年前的事了呢，我说你怎么对那照片那么上心，那时候你才多大啊，怎么还记那么仔细。”
浩学干笑几声，“我对这屋子也就那么点印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