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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绝魂甬(1)

文/枕上晨钟南诏无月

探秘

这个晚上对刘一刀来讲,又是一个不眠夜。自从苏西“驴行”归来,这已经是刘一刀第六次失眠了。此前在他26年的人生轨迹中,他的失眠次数几乎为零,属于挨着枕头即着、打雷炮轰不醒的主。为此,他妈他姥姥逢人便说,如果专家能慧眼识英雄,提取刘一刀的血液组织研制保睡新药,说不定失眠患者早就绝迹了。

刘一刀本名叫刘守财,因为觉得真名俗不可耐,便自己取了个酷酷的网名叫“刘一刀”,自认有点“一刀毙命”的狠劲。刘一刀在网上混迹多年,胡吹瞎侃的同时难免就有了三两知己,说好听了是志同道合,说不好听了就是臭味相投。反正刘一刀、田鸡、麻蛇外加一潮女乔薇薇自愿组成了四人同城驴友团,绰号“F4”,不过网友多称其组织为“四人帮”。

那次苏西之行的目的地是江苏盱眙,据传那里有一座沉没三百多年的古城“泗州城”,还听说那座“水下庞贝城”中隐藏着明代第一陵——“三祖陵寝”。

然而,就在出发的当天早上,怪事竟一桩接着一桩地发生了。先是田鸡家的大吊灯突然坠落险些砸到他的头顶,接着是麻蛇养了四年的黑猫无缘无故中毒死去,然后是乔薇薇的翡翠手镯突然从中间断开。

最后,就是四人一起乘坐的刘一刀的越野车爆胎。对于爆胎事件,刘一刀一直觉得蹊跷,因为他前一天下午专门做过车检,还特意更换了全新的轮胎。当车子从家开出来时还是好好的,可是当麻蛇他们三人坐上来没多久,右后车胎竟突然爆裂。

当时他就有些担心,会不会这趟旅行不该去呢?事后证明,他的担心并非多余。本来他们以为这次的苏西之行会是一次探险之旅,甚至还梦想着会有盗墓得宝的机会,然而,事实让他们大失所望。本以为泗州城是座水底城,谁知现场看到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漫漫泥沙,只有一个身穿青衣的老道盘腿坐在沙上写字。“真是败兴,还以为可以到水下探探古城找找宝藏什么的,哪知道就是一烂泥滩!就算弄来一百台起重机,没个十年八年的也休想把这些烂泥挖空啊!看来我这趟算白来喽。”

忽然,在沙上写字的老道停了下来,微微冷笑道:“自古‘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年轻人,没事别净想着天上掉馅儿饼。该你得的一分也少不了你的,不该得的就算得了也会招灾惹祸呀!”

“嘿,你这老家伙怎么说话呢?”田鸡恼羞成怒,抢上前去想对老道动粗,却被刘一刀和麻蛇双双拉住。

只听那老道哈哈大笑:“送你们几句话吧。”说着便抬起手中树枝,在沙上“刷刷刷”连写四行大字。

四人心中好奇,忍不住看那字迹,只见沙上写着:“祸来水不涌,命去干戈斧。妄做水下鬼,刀兵尘中土。”

老道头也不抬地说道:“好自为之。”对于刘一刀来说,那次旅行最大的收获便是一块图纹奇特的瓦当。而他得到这块瓦当的过程竟也充满戏剧性。当时,他们刚刚离开泗州城不久,正在一家农家乐饭店吃饭。店主家院内有棵一抱粗的李子树,长得比主人家的二层楼还高,上面零星挂了些紫红色的果子。老板好客,招呼他们自己上树摘果。

因为乔薇薇嚷着要吃新鲜李子,刘一刀便自告奋勇爬上树去。哪知摘来摘去他一个不留神竟从树冠上失脚掉落下来。

也算他命大,下落时随手一抓,便抓住了旁边屋檐下的一根木椽,在上演了一系列高难度惊险动作后,他终于爬上屋顶。可是由于用力过猛,上房的同时木椽顶端的一块圆形瓦当竟被他生生拽了下来。

等到刘一刀平安地从屋顶下来,他才不经意地看了看手中的瓦当。谁知不看则已,一看之下,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瓦当正中的那个图案吸引住了。

这是一个女人的图案,确切地说是一个跳舞女人的图案,更确切地说是一个跳舞女人背影的图案。

尽管看不到女人的正脸,可是这女子长袖飞舞、腰肢伸展的背影却足以令人产生强烈的震撼心灵的美感。

不知为什么,从看到这舞女图案的那一刻起,刘一刀的视线就离不开她了。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大脑完全进入空灵,他的眼中只有这女子曼妙的舞姿以及柔美的身段。

他入迷了。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身边的三个人六只眼全都直直地瞪着他,所有的眼睛里都写满极度的不可思议。田鸡还伸出手在刘一刀眼前晃了一晃:“一刀,你傻了还是呆了?我们这么喊你你都听不见?”“有吗?你们刚才喊我了?”刘一刀错愕地反问。“当然叫啦,叫了足有一分钟!一刀,你刚才是不是中邪了?怎么喊你拉你你都没有反应?这破瓦片有什么稀罕的?你总看那破东西干吗?”乔薇薇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会吧?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刘一刀更加迷惘。而一直沉默的麻蛇却始终若有所思地审视着刘一刀,终于他说话了:“一刀,把瓦当给我看看好吗?”刘一刀大方地一伸手:“看吧。”麻蛇接过瓦当闷声不语地查看起来。不过与刚才刘一刀对着舞女图像两眼发直不同,麻蛇是把瓦当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反复摩挲翻看数遍,尤其是查看到瓦当内侧的时候,麻蛇几乎把整张脸都贴了上去,等他几分钟后抬起头来的时候,刘一刀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十分怪异。

看到最后,田鸡都给看得不耐烦了:“麻蛇,你是不是没吃饱啊,把这破瓦片当烧饼了吧?你小心点,一会儿冷不丁咬上一口别把你门牙硌掉了!”乔薇薇则充分发挥着女人的好奇心:“麻蛇,这破瓦片有什么稀奇呀?”

谜团

麻蛇本名麻强,就读于本市著名高校考古系,正读研二,人虽有些木讷,却学通古今。

麻蛇抬起头平静地回答:“这不是破瓦片,它有名字,叫瓦当。”“瓦当?”乔薇薇鼓着眼吐舌头。“是的。”麻蛇继续说,“瓦当是中国古代建筑屋檐顶端的盖头瓦,俗称筒瓦头。它位于筒瓦之端,椽头之上,用来蔽饰屋檐口出头之木,古人通常叫它‘当’,也称‘瓦’,还有的叫它‘裳’,它还有个别称,叫‘甬’。瓦当不仅有保护屋檐椽头免受风雨侵蚀的作用,它更凭借着上面美丽生动的图案文字来达到装饰和美化建筑物的艺术效果。可以说它既是一种实用品,同时又是一种艺术品。”

刘一刀这时突然问道:“可是,我记得我以往见过的瓦当都是兽头或者花纹图案啊,这类舞女的图案怎么以前没有见过呢?”

麻蛇答道:“不单是你没见过,我也没有见过,而且据我所知,史书上的记载也从没有过这方面的介绍。”

“这么说,这种图案从来没有在瓦当上使用过?”刘一刀吃惊地问道。麻蛇忙道:“这我不敢说,可是至少在我见过的文献上没有提到过。我记得汉代以前的瓦当图案有动物形纹、云纹、文字纹还有没有花纹的素面纹瓦当。形状有半圆形和圆形两种。到了汉代,素面瓦当就很少了,多为动物、植物图案纹和云纹、文字纹,等等。北朝时流行佛教,还出现了莲花纹。而时下最常用的瓦当则以兽头纹和文字纹为主。”

“可是为什么这片瓦当上会出现舞女图案呢?”刘一刀追问。麻蛇摇头:“我也不知啊!”刘一刀因觉得这瓦当纹案怪异,便又跑到屋檐下抬头观看,以为可以再找到几块类似的瓦当,谁知其余的瓦当竟然全是兽头纹的。刘一刀更感奇怪,便快步走到老板跟前问道:“老板,您家这栋房子盖的时间不长吧?”

“是啊,前年才盖好的,现在在村里都是数得着的。”老板一脸骄傲。“那您还记得当时的瓦当是在哪儿买的吗?”刘一刀激动地问道。“当然记得,就在东边老胡家买的呀,我们周围六个村儿盖房子都找他买,就他一家做呀。”“是吗?老胡家怎么走?我想找他问个事儿。”刘一刀笑着说道。老板爽朗地笑道:“想找老胡啊,走,我带你去。”其余三人出于好奇,也一并跟着前去。老胡正在家里忙着制瓦,见几人进门,有些错愕。“大爷,您看看,这个瓦当您这儿还有吗?”刘一刀不等饭店老板介绍,便抢上前去掏出那片瓦当问道。老胡只看了一眼,便果断地摇头:“这不是我这儿做的。”“怎么可能呢?前年他们家盖房子就从你这儿买的呀。”刘一刀指着饭店老板急道。“不是,绝对不是,我自己做的东西我还不认得吗?”又是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刘一刀的眼神立刻黯淡下去。

突然,一道亮光重新在他眼中燃起,他马上追问饭店老板:“老板,会不会是当初盖房子的人把从别处取来的瓦当用在您家了?”

饭店老板苦笑着摇头:“不会的,不会的。”“老板,要么您把那些人找来,我直接问问他们。”刘一刀焦急万分。“不就一个瓦当吗?你又何必这么认真呢?”老板不解。“不!这个瓦当对我非常重要,您一定要帮帮我,您现在把他们找来好不好?”刘一刀变得有些不可理喻。饭店老板叹了口气:“你问不成了。”“为什么?他们都不在吗?那我可以等。”“不用等了。实话跟你说吧,当年给我房子上瓦的一共就3个人,其中一个在新房落成当天晚上在我家喝多了酒,走出去一头栽在阴沟里就再也没起来。第二个是个毛头小伙子,烂赌鬼一个,结果赌输了钱把赢钱的人给捅死了,去年秋末枪毙的。还有一个更古怪,在给我盖完房子后没几天就失踪了,村里村外找了好些天,都没有踪影。直到现在还是音讯皆无啊!可怜他老婆当时肚里还怀着娃呢,一着急一上火把个成形的男孩儿也给掉了。”四人听得寒毛倒竖,目光齐齐打在那块舞女瓦当上。田鸡不知怎么突然来了兴致,竟取出相机来对着瓦当一通拍照,里里外外拍了足有十多张。

归来

刘一刀是在从江苏回来的当天晚上开始失眠的。原因是他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太过真实,醒来后场景依然历历在目。所以,他睡不着了,瞪着眼睛挨了半宿。接下来一整天,他无论修车还是扯闲,脑子里总是时不时地冒出梦中的影像来,就算他拼命甩头,也甩不脱如影随形的梦境。其实这个梦并不复杂,时间好像也不长,梦里就是一个宫装女子在翩翩起舞。那女子长袖翻飞,收放自如,看得人眼花缭乱,如醉如痴。而她的纤腰更是柔若无骨,每一次下腰扭动,都像芦苇在水中摇曳,人与舞似已浑然天成。

舞者不仅能舞,舞时尚且能歌。只听她在钟磬古曲声中鹂音婉转,袅袅唱出一首哀歌:“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这女子唱得情深意切,娇音绕梁,直把个刘一刀听得肝肠寸断,心如刀割,直待梦醒,脸上泪痕犹未干涸。

梦后回思,刘一刀突然发现一件怪事。那就是这女子虽载歌载舞,美妙无双,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刘一刀看到的终归是这女子的背影,然仅这一背影,竟已有倾城。就算她并不转身,却足以令刘一刀对她的容颜遐想万千。

无论如何,这都一定是个美人,红颜美人。而当刘一刀完全清醒之后,他忽然忆起,这歌舞的美人赫然就是自己带回的那片瓦当上折腰甩袖的古代女子。自此,从不失眠的刘一刀便开了失眠的先河,而且一而再,再而三,竟至接连六晚夜夜复梦,梦中场景虽有变化,始终不变的却是这宫装女子的轻歌曼舞。这美人究竟是谁?梦醒时分,刘一刀总是取出那片瓦当,反复摩挲,因其忆起洪水当日麻蛇关于瓦当解析的那番话“……古人通常叫它‘当’,也称‘瓦’,还有的叫它‘裳’,它还有个别称,叫‘甬’……”所以,他便对瓦当上的舞女低声呢喃:“丽人甬,丽人甬,翘袖折腰惹人痴。丽人甬,丽人甬,丽人出处谁人知?”

思来想去,他便想起麻蛇来。或许他能帮他解惑。麻蛇是第二天中午接到电话立刻赶过来的,不过令刘一刀吃惊的是,他不是一个人,与他同来的还有田鸡和乔薇薇。一见面,乔薇薇便大惊小怪地叫道:“一刀,你怎么瘦了?”田鸡在一旁煽风点火:“是啊,还眼眶发青啊,是不是鬼压床啊?”“滚一边去。”刘一刀挥拳做恐吓状。“一刀,这么急着找我有什么事?”麻蛇一本正经地问道。“没事,大家进去说话。”说着,刘一刀便把田鸡和乔薇薇往屋里让,同时暗地里一把扯住麻蛇的袖子,把他留在最后,他不快地小声问道:“我找的是你,你怎么把他们俩也带来了?”

“不是啊,”麻蛇一脸无辜,“你打电话那会儿他们俩正好在我那儿呢,听说你找我吃饭,他们就一起跟着来了。”

“他们去你那儿干吗?”“是田鸡问我瓦当……”麻蛇的话还未说完,里面便传来田鸡不耐烦的声音:“怎么着?你俩还说上悄悄话了?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啊?”二人一听此话,只好打住话头,走进房内。“唉呀,一刀哇,你这小破屋也得拾掇拾掇了,太寒酸了。”田鸡环顾屋内说道。“有啥好拾掇的?里外就我一人儿,有个地儿睡觉就行。”刘一刀随口应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不在乎,可人家薇薇不能不在乎啊?”“死田鸡,瞎说啥呢?”乔薇薇面红耳赤地跳了起来。乔薇薇和刘一刀的关系近来走得越来越近,在田鸡和麻蛇眼里,他们俨然已经是一对情侣了,只不过乔薇薇在他们面前没有亲口承认而已。乔薇薇是四人中唯一用真名的一个,这符合这女人的一贯风格——真实。她这人做事从不懂得掩示,比如她就从不羞于承认自己爱钱。她是个自由职业者,具体点说是个在家开网店的,时间大把,钱却赚得不多,至少比她的预期要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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