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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巴黎的一条街道和它的居民(1)

一 街貌

巴黎不乏曲折的街道,蜿蜒迂回的街道,不过,或许唯有”当坦大道”那边的布德罗街,以及卢森堡公园附近”T”字形的杜盖·图昂街,才算那么回事。杜盖·图昂街一头与乌斯特街相联,另一头则汇入了弗勒吕街。

1827年,那时的杜盖·图昂街上,道路两侧都还没有铺砌好;无论是街头还是巷角,都没有照明设施。或许时至今日,这种情况也还没有改善。事实上,这街上几乎没什么房屋,或者,是房屋造得太过谦逊,以至于人们竟未能察觉;其地产价值也是无足轻重,导致这个地段在市井中鲜为人知。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地不结实:该街道位于地下墓穴[1]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上,不久前,偏安于巴黎这一隅的那几家住户突然发觉,有一段路面竟然没了,在他们惊讶的目光中,一个大坑赫然出现。

各大报纸对此大肆报道,政府部门则填好了沉降——他们是这样称呼这场大地垮台的——而路边那些没什么人经过的花园,对于报道中没把自己也扯进去,则更是长出了一口气。

街道与弗勒吕街连接的那条岔路上,左边从头到尾立着一堵墙,墙头上用石膏砌着亮闪闪的玻璃碎片和尖尖的铁锥,算是给企图翻墙的情夫和小偷们一个警告。

就在这堵墙中,有扇不起眼的小门,那种在戏剧和小说中都必不可少的、著名的”花园小门”,这样的门在巴黎已经越来越少见了。

门漆成浓绿色,锁也看不见,连门牌号都没有税务官找人漆上去;荨麻和结着芒穗的杂草攀墙而上;大片树荫,掩映着辙印累累的路面和裂痕滋生的灰墙;一切都那么和谐,与卢森堡公园、加尔默罗修道院、弗勒吕街旁的花园中那静谧的气息融洽一致。

如果您来到这里,一定会好奇,”谁会住在这里面?……”

谁?……您会知道的。

二 居民剪影

一天,下午三点左右,这扇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胖墩墩的小老头,顶着一个圆滚滚晃悠悠的大肚子,看得出他为此牺牲不少:为了不妨碍行动,不得不穿上超级宽松的裤子;长靴与绑脚带也已放弃多年,只穿几乎不上蜡的皮鞋。

身上那件坎肩,被厨师般的大肚子不断往胃腔上方顶起,又被那两块干瘦女人急需的胸部隆凸压下,活像那些吃着点心谈笑风生的食客们膝盖上蜷着的餐巾,为路人贡献了一个精彩的笑点。

他的两条小腿纤瘦,胳膊很长,一只手不到隆重场合就决不会戴上手套,而另一只,则完全不懂得这第二层皮肤的好处。

这位人物时常身着一件年代古远的绿色礼服,但因为别上了一枚玫瑰花结[2],使别人本已萌生的同情和怜悯又缩了回去。这花结是其在荣誉军团[3]中级别的证明,不过近十年来,其效力已受到那些新骑士勋章[4]们不小的挑战。

那顶坎坷不平的帽子,与那撮坚韧不拔的红棕毛构成了一个怒发冲冠的顽固体系,就算小老头将其忘在了路碑上,都不会有收破烂的来捡。

由于实在不耐烦忍受假发之苦,这位学者(他的确是学者)向人致意时,就露出了一只光秃秃的脑袋,从上往下看,活像法尔内塞大力士[5]的膝盖。

两只耳朵上方则立着几束卷曲的白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被追猎的野猪耸起的鬃毛。脖子倒是相当强健,只是皱纹和疙瘩无数,夸张得仿佛画一般;喉部的垂肉干瘪,装备着荨麻般的硬刺。

因为胡子的状况,再加上那颗焦虑脑袋的不停运转,领带被压皱、揉卷、刮擦,竟也长出了自己的”胡子”,不过这是那倒霉的领带布被磨破之后而生出的疏松丝缕,比这位老好人的胡子可柔软多了。

现在,如果您已经望见一位固执的劳者那坚实的躯干和项背,那么,您也能认出这位老人柔和且带点苍白的面庞、陶然出神的蓝眼睛和四下寻嗅的鼻子;而且,您还会知道,每天早上,这位声名显赫的老教授(他是位教授)围着方巾,紧紧裹在便袍里时,看上去活脱脱就像个老太太,以至于不止一次,大老远从萨克森、魏玛或普鲁士赶来看望他的德国小伙子,说了声”啊,太太,真是不好意思!”后,便抽身离去。

这便是法兰西学院最有学识、最受尊敬的一个身影,这身影散发着学术研究的洗炼,并因为探索真理而总显得心不在焉,所以,您可以轻易认出,这就是著名的让·尼泊缪塞·阿波罗多尔·马尔姆斯·德·圣吕教授,这个时代一位最伟大的天才。

三 阿多芙太太

一天,老人(教授那时年方六十二)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见一个熟悉而尖利的嗓音问道:

“您带手帕了吗?”

他回头一看,一名女士正站在小门门槛上,望着她的主人,一脸关切的表情。

她看上去五十来岁,身上的穿戴是那种在家里拥有权威的管家所惯有的;手里正织着长筒袜。

学者先生走回来,如实回答:

“带了,阿多芙太太,我带着手帕呢。”

“护目镜带了吗?”

学者先生摸了摸衣兜。

“带了。”

“拿出来给我看看,您经常只带了个空盒子。”阿多芙太太说道。

教授拿出眼镜盒,得意地展示了一下他的眼镜。

“您最好现在就戴上。”

德·圣吕先生用手帕擦了擦镜片,然后戴到鼻梁上。

当然了,他在弄眼镜的时候,顺手把手帕夹在了左臂下;接着,他朝弗勒吕街走去,却松开了手,手帕也就掉到了地上。

“我就知道会这样,”阿多芙太太叫道。

她从门边跑出来,捡起手帕大喊:

“先生,先生!”

“又怎么了?”教授对这种监督有些不快。”啊,不好意思。”他接过手帕时又赶紧说道。

“您带钱了吗?”阿多芙太太的询问里透出一股母亲般的关切。

“我从来就不需要。”他这句天真的回答,概括了学者们的一生。

“那可不一定啊,您要是走艺术桥呢,那还是需要一块钱的。”

“说的也是,”学者先生回答道,仿佛在规划一份极地旅行指南一般,”我要经过卢森堡公园,塞纳街,艺术桥,卢浮宫,雄鸡街,小十字广场街,富赛·蒙马特街:这是去郊区鱼道的最短路线。”

“现在是三点。”阿多芙太太说,”六点钟到您姨妹家吃晚饭,您有三个小时自己支配……对……您会赶到的,不过您肯定又要让别人等,”阿多芙太太说着,在她的围裙里摸了摸,掏出两块钱递给教授。”拿去,先生,”她说,”别吃太多了,您不贪吃,但您吃饭时总想着别的事;像您这么节制的人,吃起东西来却好像自己家里吃不到饭一样。可千万别让您姨妹维内太太久等了啊,否则下次就不让您单独出门了,这也太丢人了……”

阿多芙太太回到小门门槛边,站在那里目送主人走远;看见他朝着广场圣母街拐去,她又禁不住喊道:”右转,右转!”

“我的天,还是个学者呢——照他们的话说,”她又念叨着,”他是怎么讨到老婆的啊?待会儿给太太梳头时可得打听打听。”

四 河畔书摊,或荣耀成行,的麻烦

接近四点光景,马尔姆斯教授来到了塞纳街尽头学院的拱廊下。

认识他的人不得不承认,他走得还挺快的,只花了一小时就穿过了卢森堡公园,走到塞纳街上了。

就在这里,阿多芙太太给这位老好人的两块钱,被一个小孩的几声哀求,给轻易要走了。当他走到艺术桥桥头时,突然想起要收过桥税,又急匆匆追了回去,想要回一块钱。

可那小坏蛋,他母亲恰好抱着个婴儿到马扎林街晃悠去了,小坏蛋为了可以只向她上交一块钱,已经跑开换钱去了。

这么一来,他就不得不在那残疾人面前掉头而返了,那人是专管向过桥的行人收费的。两条路摆在了他面前:要么从新桥走,要么从皇家桥走。出于新奇,学者先生朝皇家桥走去,这条路在巴黎比其他路都绕远。

在巴黎散步,怎么能对路边这些小长匣子不置一顾呢,它们有护墙石那么宽,河岸上从头到尾,全是小贩们为了吸引书虫的眼球而在盒盖上贴上的小海报,尽写些骗人的鬼话:”二十分,三十分,五十分,六十分,一法郎五十分。”这些陈放着荣耀的墓穴吞噬了巴黎的诗人、哲学家和学者们多少时间!

在这些匣子面前,又有多少人用50分的钱换了20分的货啊!

教授在扫视中瞥见了一本维克–达吉尔[6]的小册子,一本福诗·博热版的查尔斯·邦纳[7]全集,还有一本马吕斯[8]的简介。

“咱们现在到这儿啦!”他自言自语道,”马吕斯!真是个了不起的天才!就在几乎就要征服光之帝国的时候,被死亡阻挡住了脚步!但我们还有菲涅耳[9]。菲涅耳做了许多伟大的事!……噢,他们终究会承认光只不过是物质的一种形态而已。”

教授手捧着马吕斯的简介翻来翻去,他认识马吕斯。他努力回想,追忆着马吕斯各种时候的样子。然而,他又回到马吕斯——那个他亲爱的马吕斯身上;因为他们一起去过埃及考察,又一起进了法兰西学院。啊,那时候还是法兰西学院啊,而不是一堆互不相干的院士。

“陛下还保留着对宪法最圣洁的看法,”马尔姆斯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别人把我介绍给他,说我是法兰西学院的成员时,”他在河畔嘟哝,”他对我说:‘马尔姆斯,我是法兰西的皇帝,而您是微粒子世界的皇帝,您统治您的微粒子,就像我统治我的帝国。’啊,真是一位伟大的、有思想的人啊,对于这点,法国人明白得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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