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手摸人手,这不是很奇怪吗?”
“你!”
“我怎么啦?是你说我猪手的,猪能伸手拉你上树吗?”
“能。”原小城这样回答,这一下惊住的倒是王岩,可看到原小城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凑到她耳边问:“告诉我,为什么能?”其实,王岩对原小城每次的答案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但他每次都还要装得很好奇一样期待着,因为原小城无论说出什么样的答案,他都是开心的,这种开心是能融化到血液里、骨髓里的。
原小城看了王岩一眼,说:“自己去看吧,太阳落西边去了。”
王岩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傍晚,太阳已经西落到边缘,可他还是装作看了看,说:“太阳落西边去很正常,和猪能上树有关系吗?”
“没关系。”原小城说完,自己就笑得捂着肚子站不起来,王岩先是觉得一点也不好笑,接着傻笑,然后陪着她笑得很疯狂,最后两个人抱着笑成一团。王岩的手渐渐地从空中落了下来,像抱着当年的那团笑一样,渐渐地把手臂收拢,心中的痛猛然间就像个充气气球一样,膨胀着,膨胀着。
王岩在球场上旋转,他泪流满面,却始终没有找到止住悲伤的时间。
直到方玲走过来,喊他一起回去,那种膨胀感才啪啦一声炸裂,炸得他失魂落魄,炸得他行尸走肉,炸得他只剩一张嘴巴和一双脚,他跟着方玲走,眼泪奇迹般地收了回去,同时嘴巴还算听话,方玲和他说话,他还能回答,心里却不停地默念:“灵魂这玩意儿真不好说,太不受自己掌控了,时不时地还能被附体。”
当然,王岩心里明白,那个附上他身体的灵魂,名字叫原小城,他们巳经失散了那么多年,为什么她总是动不动就往自己的胸口里钻,钻得他痛,痛得没办法了还得让她钻。
这种疼痛的存在,让王岩特别喜欢那些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在无边的黑暗里,他能感受到与原小城的相逢,这种感受,对他来说,是一种实实在在的光明。
有一种眼泪,是擦不完的;有一种眼泪,是看不见的。
月光皎洁,静静流淌,年轻的心灵,如水一样。
球场上的那一幕,是逃不过张星星的火眼金睛的,她断定王岩那会儿肯定是想原小城了。因此,张星星和陈强刚一同王岩与方玲分开,她就转过头来,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感受告诉了陈强。
说实在的,陈强有点怕张星星那张嘴,他不想和张星星聊这些,只说让她别瞎掺和别人的家务事。
谁知陈强这么一说,张星星倒还来劲了:“可他们不是别人,就算原小城和我们算不上好朋友,但她那人就那样,对谁都不冷不热的,算起来对我们也够热心的了,在我心里,她算是朋友;再说,你和王岩不还是好哥们吗?怎么就是别人了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陈强怕张星星的那张嘴巴,那张嘴巴总是在他面前张着,有说不完的话,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陈强没办法,只好劝张星星别抠字眼。
张星星正在兴头上,她哪里顾得了这些,王岩在球场上哭,她看见了,她不信陈强没看见,要是做哥们的视而不见,这就有点不够仗义,张星星翻着眼珠,脑袋里一堆问号。
陈强想尽力扯开话题,说:“喂,张星星,你什么意思呀?你怎么专盯我哥们看?”其实,王岩的痛处在场的略为熟悉的朋友都能看明白,只是作为哥们,明白就行了,不能再到王岩那里去提,关于原小城的一切,一个问题是这个人的确从他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另一个问题是只要一提,那就是往王岩的伤口上撒盐。
“我就看你哥们,怎么啦?”张星星不依不饶的。
“你这女人也太水性杨花了吧?当着你男人的面还敢这样嚣张!”
“谁是我男人?我男人在哪儿?我怎么没看到?”张星星左一个方向看看,右一个方向看看,故意做寻找的样子。
“别找了,别装了,你男人是谁你没看到?”
“还真没看……到。”张星星几乎是在陈强的嘴巴里吐出这几个字的一陈强在大街上吻住了张星星的嘴。
“现在知道谁是你男人了吧?你最后那句被我吃掉了,现在说,谁是你男人?”陈强知道已经吻服了张星星,甚是得意地等着张星星回答。
“陈强。”张星星扯着嗓子喊出了这个名字,很乖张的样子,看着让人发笑。路上的行人看了看他们,可他们才不管行人都是什么表情,两人互相挽着,大摇大摆地走了,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又好像在告诉人们:“爱,就该这样,只要是真诚的,想怎么表达就怎么表达。”
曾几何时,王岩和原小城也是这样无忧无虑明目张胆的,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那时虽然年纪小,却爱得那么认真,认为爱就是一件天大地大的事儿,而做这些天大地大的事儿时,就得勇敢得一塌糊涂。
那个时候的陈强和王岩,都把自己搞得神经错乱、需要定时吃药似的,一旦忘记吃药,神经就会搭错。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号称哥们的神经一样不正常的同学,他们不算是太能惹是生非的主儿,却对着校园里一些他们认为有姿色的女生进行干扰,做些在学校里来说不正当的行径。为此,班主任常常说他们一网兜提猪娃,蹄爪都露出来了。
每次放学后或上学前,他们就像站好队一样对女同学进行沿路骚扰,有意思的是,站在最后一个的陈强,反而被女生骚扰了,具体来说,不是骚扰,简直就是侵犯,那个女生就是现在和他热乎得要死不活的张星星。
“你们一个个的整天站在这里,真无聊,傻帽站岗?”张星星笑着打趣他们,身后的女同学一起跟着起哄,重复着张星星的话,搞得这帮男生举手投足间,有点不好意思。
陈强一眼就看上了这位带头的女孩张星星,而王岩什么也不看,两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伸长着脖子,像是还在寻找什么猎物,那自负的样子,仿佛连他那一头短短的头发都是自负的,一根两根三根四根,根根都跟着他一起自负。
在王岩还一个人在那儿不可一世地挺着时,周边的男女同学都沸腾了,张星星先在陈强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揪着他的耳朵说:“以后做我男朋友吧!”陈强一时有点呆了,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女生的主动让他忘乎所以了一他不知道,他终于领悟到了一个词汇的意义一呆若木鸡,他呆若木鸡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陈强的举动逗乐了大家,他身边的哥们说:“兄弟,你也不老实,怎么突然间蔫了呢?”
“你的耳朵是不好使呢,还是太懦弱?”
“耳朵挺好使的,你看我这大块头,像懦夫吗?”
“块头大有什么用?那只能说明你的体重超越常人,还好,现在的肉价并不便宜。”
“臭丫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我做你女朋友或你做我男朋友,不行吗?”张星星把双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大声地呼喊着,笑着,陈强也笑了,大家也跟着笑,只有王岩一个,还电线杆一样地站着,不过是根很骄傲的电线杆。
当原小城走过来时,他的眼神近乎邪门,仿佛有星星从他的眼睛里爬出来一样,亮光闪闪的。他伸手就去牵原小城的手,手心里全是汗,原小城使劲儿地思,怎么也思不开,原小城和张星星不一样,她独来独往惯了,看着他们这么一大帮人,也不太敢惹他们,只是一直想挣脱被王岩拽在手心里的手,内心一遍遍地诅咒:“讨厌的家伙,去死吧去死吧!”可任她内心怎么诅咒,任她的手怎么用力地思,都没能挣脱王岩那只拽着她的汗淋淋的手。
“你们都在干什么?”班主任的突然出现,让这帮人一哄而散,只有王岩还拉着原小城的手,而原小城还在那里挣扎。
“王岩,你快放开,你这是什么流氓行径?”王岩愣愣地看着班主任,但并未因屈服而急于松开原小城的手。不过,他握住原小城的手明显减轻了力度,原小城趁机把自己的手抽开,并且王岩能感觉到她在得意地偷笑,可能是过于得意,她的笑也被班主任感觉到了,随后她严厉地看着原小城,说:“笑?你还好意思笑,一个女孩子,光天化日之下,还成什么体统?”
“报告老师,我们是自成一统。”王岩的话一出,班主任顿时愣了愣,她没想到王岩会回应自己的话。结果可想而知,王岩被班主任罚站,他看了一眼原小城,就准备到老师指定的地方去“站岗”,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就听班主任继续说:“原小城,你还站着干吗?观风景呀?”
原小城沉默不语,班主任继续说:“去,一块站着去。”
班主任话音刚落,王岩的心里顿时乐开了花,要是这样的话,随便站,天天罚,他都愿意。这样一来,从此路过的同班同学跟着起哄,大家都觉得班主任真有眼力见儿,这叫成人之美啊。
同学们在班主任将王岩和原小城一块罚了之后,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不时还有与王岩相好的男生趁机飘过来几句,什么“趁机牵牵小手”“羡慕嫉妒恨”……当然,这些话原小城也能听见,她脸色绯红,急得直跺脚,想飞踢,又不知道踢谁,只有对王岩,飘过去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可这眼神到了王岩那儿,简直就变成了小媚眼。
对于这些起哄,班主任有听得清的,也有听不清的,她只得拿出自己的威严,对那些叽叽喳喳的学生说:“预备铃都响过了,还不快去上课,是不是都想罚站呀?”同学们拖拖拉拉地往教室里走去,集体慢步的声音就像是在擦地,不过仍有一些杂音传来:“那个原小城还真冤枉,碰上了牛皮糖一样的王岩,没办法,只得一起去站岗。”
“挺好的呀,王岩那么帅!”
直到最后一名同学进了教室,随着上课铃声的响起,这类声音夹杂着丝丝的笑声,才渐渐销声匿迹。
“王岩,我告诉你,现在是我教训你,别等长大了到警察局去接受教训,那时候再说什么都晚了。”班主任临上课前,先是看了原小城一眼,摇了摇头,然后忍不住又对王岩说道。
“我现在还算小吗,老师?”王岩反问。
“难道你现在长大了?”
“难道我没长大?”
听着王岩的话,班主任不再理他,像刚才对原小城那样,摇了摇头就走了。本来王岩以为班主任就这样走了,正好图个耳根清净呢,没想到她半途折返回来说:“王岩,明天让你家长来一趟,你长没长大,问问他们就知道了。”对于班主任来说,王岩是让她头疼的,这是她闺密的儿子,淘气到如此地步,真没法儿弄,她不住地摇头,看来需要找王妈妈沟通沟通,一起找找整治王岩的法子。
一想到请家长,王岩的脑袋就聋拉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垂头丧气,他不是怕,而是觉得麻烦,不想再听妈妈唠叨,他想给这位私下他称呼阿姨的班主任说句软话,告诉她自己现在长多大了是自己的事儿,自己最清楚,可惜班主任没再给他机会,还好他并不灰心,以他妈妈和班主任的关系,应该没什么问题。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原小城突然以一副家长的口吻说起话来。
“早知如此,就要当初,没人能阻挡我坠人爱河。”王岩想着原小城那老气横秋的口气,就忍不住想笑。此刻,他内心里有一种痒痒的小幸福,那就是和原小城在一起,虽然是罚站,但这也是二人世界啊,他面朝阳光,晒着自己的小心情。
王岩忍不住发出感叹:“罚站真好,二人世界真好。”
“谁和你二人世界了?你可不要瞎说。”王岩的不着调让原小城有点暗自恼火,这种恼火的情绪已经持续了很久,从王岩第一天开始对她武装挑衅时就开始了,可她从来没有真正恼火起来,什么原因呢?和王岩那帅气的样子有关系吧,原小城猜测。
青春期的女孩,即使不愿理一个男生,她也是心有灵犀的。就像现在,王岩就能确认,这是一种亲密无间的感觉,没有第三个人来罚站,那就意味着没人来打扰,虽然原小城很少说话。王岩故意左右看看,示意原小城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就是二人世界。
原小城依然抛给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
这让王岩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了:“天啊,又来一个小媚眼。”说着,他还装作受不了的样子。原小城无可奈何,只好说:“你就尽情地耍嘴皮子吧!等着让你爸妈来收拾你。”
“我爸妈来了也不会收拾我。”
“不收拾你难道会收拾别人?”
“当然。”
“那你说说收拾谁?”原小城觉得王岩简直是在异想天开。
“比如是一你,再比如是班主任。”王岩的回答,果然不但异想天开,还不可理喻。
“瞎掰。”听了王岩的回答,原小城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要你们罚站是让你们反省一下,仔细想想你们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不是让你们在这里聊天!”班主任又突然出现,让两个人更加默契,他们立刻闷头不语。不过,班主任可没因为他们停止了说话而也选择沉默,她指着原小城说:“你的家长明天也一±块来。”原小城一抬头,就要哭出来的样子:“对不起,老师,我错了。”
“等你家长来了你再认错吧。”班主任扬长而去,剩下原小城唉声叹气。
“你说这老师问的什么问题,脑子里装的什么还用想吗?脑子里当然装脑子了。”王岩说着,看了看原小城,她那张脸上挂满了沮丧,王岩接着说:“刚刚还在幸灾乐祸呢,现在怎么了?请家长好呀,这不正好,让双方家长正式见面?”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做我女朋友吧!”原小城的脸刷一下红了,低下头扯自己的衣服。
“你……”原小城都快为请家长的事急死了,再加上王岩的一席话,突然间觉得眼冒金星,每一颗星星都拖着一个长长的尾巴,每个尾巴上都带着几个字一“活见鬼”。原小城想着想着,又偷看了王岩几眼,每一眼都发现王岩也正在看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原小城满脑子都是“活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