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允的脸，陡然变得惨白起来，他虚弱地靠在妆台边，身子像是一下子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连站立都觉得困难无比。
“是我害死了姑姑？是我害死了她？”他口中喃喃地说着话，站在他身边的阿蛇顿时警觉起来，在他扬起手击向自己的额头之际，一把拉住他的手，怒道：“你以为你死了就一了百了？你的灵魂已经卖给了国师，你死了，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来收你的魂魄，你是文曲星转世，灵魂被他利用，指不定有多少人遭殃呢。”
惠允怔怔地看着她，泪水在他无神凄凉的眸子流出，流淌在他洁净俊美的脸上，竟叫阿蛇无端地心中一黯。
但是阿蛇很快就觉得他是不值得同情的，他自诩聪明，却被情字连累，害了这么多人。
说他咎由自取，一点都不为过。
慕容擎天回头看着展颜，展颜点点头，“是的，有怨灵出现，想来是侵占肉身逼出灵魂，这种情况，多数是当事人自愿卖出灵魂。”
慕容擎天倏然站起来，盯着惠允，“你说，有没有这样的事情？”
惠允瘫软在地上，缓缓点头，“是的，但是，这是有前提的，若是我把他告知我的事情说给你们听，这才算是卖给了他。”
“一样的，压根就没有什么前提，他只是诱惑你发誓，从你举手发誓的那一刻起，你便落入了他的圈套。”展颜冷冷地道。
惠允的脑子乱糟糟，他已经无法分析谁说的话才是真的，国师所言，前后深究，都是通的。
但是，他听了他的话，却害死了姑姑，又抑或，是龙展颜知道国师跟他说了这么多，所以先下手为强，杀了姑姑嫁祸给国师。
他抬头看着展颜，声音疏冷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展颜冷笑一声，“你现在问我是谁，有意义吗？惠允，你我相处了一段不短的日子，我们之间，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吗？苏宁儿出现之前，你是否也这样怀疑我？”
“和宁儿无关，你不要把她拖下水。”惠允倏然抬头，双眸通红地看着展颜。
慕容擎天面容一沉，一手执起他的衣领，把他丢出去，对阿蛇道：“看着他。”
阿蛇点头，冲出去把门关起。
慕容擎天静静地站立在贵妃榻前，看着云贵太妃的脸，那张脸轮廓没有变，但是他知道，里面的人不一样了。
他忍住心底不断窜起的痛楚，回头看着展颜，静静地道：“阿五，不惜一切代价，我要救母妃。”
展颜眸色笼上一层哀伤，这个时候，她可以做的事情不多，只能尽力救她的灵魂，至于肉身，无能为力。
看着她的神色，他眼底的光芒一寸一寸地沉下去，光芒凝成一朵寒冷的冰花，冰花渐渐扩散，从眼底不断渗出，直至笼罩整个脸庞，整个身躯。
展颜伸手抱住他，“对不起，我真的无能为力。”
龙女不是万能的，她们只是手执三界法度，可以杀很多人，甚至杀神，但是，在救人方面，远不如杀人的。
她抱着他，他的双手垂下，全身僵硬，胸口的龙魄跳动得很快很快，全身无可拟制的发抖，展颜感觉到一股子绝望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开去，心中微微一痛，轻声道：“如今，她的身体已经被怨灵占据，已经不是她了。”
他放开她，眸子里有小心翼翼地渴望，“能不能把怨灵赶走，然后像宁儿一样还魂？”
“赶不走，怨灵势必跟她的躯体玉石俱焚。”展颜几乎不敢告诉他，如今云贵太妃的魂魄已经飞散，只留下一魂，还要时间慢慢凝聚，能不能全部凝聚回来都成问题。
他转身，久久地站立在榻前，看着床上那张脸，他静静地道：“你出去吧，我想跟母妃待一下。”
展颜嗯了一声，怨灵如今被她封住，是不能作恶了，让他单独跟他母妃的身体相处一下吧。
展颜走出去，把门虚掩上。
惠允跪在地上，脸上是绝望凄然的神色，阿蛇坐在廊前石阶看他，眼神冰冷。
展颜从门缝里看进去，看到慕容擎天坐在榻前，伸手抚摸着云贵太妃的面容，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从她眉骨上轻轻地抚摸至眼睛。
展颜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听到他在轻轻地说话，“儿子一直以为，还会有很多的时间，侍奉母妃，以为，只要忙过这阵子……”
他的声音哽咽悲伤，几乎无法说下去，展颜不忍再听，她没有见过这样悲伤的慕容擎天，听着他的声音，她心底也泛滥成一片凄然恻隐。
良久，惠允的声音低低响起，“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诚如你所见，”阿蛇冷冷地道：“云贵太妃与竹姑姑死了，是因为你带回来的勾玉，这勾玉本是要害王爷的，但是阴差阳错，落在了云贵太妃手中，勾玉中又血，证明云贵太妃的血曾滴入勾玉中，把吸血怨灵引了出来，上了她的身，而这个怨灵，本来是该上你的身的，但是却被血勾了出来。”
惠允闭上眼睛，泪水从他紧闭的眼缝滑落，良久，他睁开眼睛，“那么，你说宁儿会慢慢腐烂，是真的吗？”
阿蛇哼了一声，“她是咎由自取，因为她的自私，害得慧娘如今失去自己的躯体，慧娘又没欠她什么。”
“你们原先不是打算用慧娘的身体帮大梅重生么？”惠允看着阿蛇。
阿蛇冷道：“谁说过？我们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信，苏宁儿说什么你信了个十足，好歹也相处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你真让人失望，大梅自有去处，无需要还魂，我们留着慧娘的身体，是因为慧娘阳寿未尽，可以还阳。”
“她所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还是她原先也不知道这个事情？她也不知道国师是这样的人？她不会骗我，她是那样单纯的人。”惠允脸上的血色褪去，变得雪一样惨白，眸子笼罩一层悲伤，还有渐渐浮起的愤怒。
“是的，她不会骗你，都是我们在骗你，事到如今，你还信她是无辜的？你说她不知道国师会害慕容擎天，这点我相信，可她跟你说我们留住慧娘的身体，是为了给大梅重生，这已经是谎言，她是在利用你啊，傻子！”
一句傻子，让惠允整个人如被惊雷劈中一般，他耳中只听得嗡嗡的声响，再不闻其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