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乡路，你是一代代家乡人崛起、呐喊、奋进的史诗！
杂鱼吃出初恋的感觉
人说见物可以兴情，这话一点不假！最近因作家陈民牛编撰名镇史料，邀我陪他去了一趟林集。中午餐桌上一盘极其平常的煮杂鱼，竟引起我对杂鱼的许多回忆。
林集镇的工字型老街道原在现粮管所的南侧横跨新河，我家住在河西老街道北首，因靠新河，门前又有一条小河并有流水的涵洞，故吃杂鱼是极其平常的事。
杂鱼之所以叫杂鱼，大概是因为都很小，且品种多吧。杂鱼较为常见的有各种鲹条，比如脊背青色的条鲹、肥厚的牛鲹狗等；其次是虎头鲨、翘嘴白，以及昂刺、鲶鱼、黑鱼、花鲫鱼（鳜鱼）、胡子鲶、泥鳅等。这些杂鱼很多我都叫不上它们的学名，只得叫土名，而土名也难以找出相对应的字，所以只好用谐音代称。但不管怎样称呼，我对这些杂鱼还是很有感情的。
做杂鱼可不是件小事，古人就有“治大国若烹小鲜”，意思是治国就如烹煮小鱼一样，可见其不是件易事。今天我却要将这句古语改一下，烹小鲜如治国，要做好煮杂鱼，是不能有半点马虎的。
杂鱼最适宜红烧。制法很简单：先把干辣椒、姜片和葱段等放进油锅炝出香味，再放鱼进去轻轻翻炒几下，然后滴点料酒，撒上白糖并倒入酱油，这些作料加好后稍等会儿添水，大火烧开，再延长两三分钟就可以上桌了。
当然，若是碰巧捕获到单一的且个头又较大的三两条，那吃法就会因鱼而异了。翘嘴白既可清蒸又可红烧，虽然绒刺稍微多了些，但它肉白细嫩，鲜香爽口。“明日淮阴市，淮白清几许”，苏东坡的诗文，不仅让它从古扬名至今，从淮安扬名到世界，还添了几分文人色彩。其实，在我的味觉中，花鲫鱼（鳜鱼）清蒸才最能体现它的细嫩。鲶鱼烧豆腐，两者搭配，相得益彰。黑鱼炖汤，在农人心目中，是老人、病人或坐月子的产妇最好的滋补汤品。昂刺鱼汤下面条，那个味才真的叫鲜。今天，还应了孙中山的话，中国所发明之食物，大盛于欧美。你瞧，近年来大黑鱼和酸菜结成了伴，做出的酸菜鱼，味道麻麻的，辣辣的，正火着呢。
说起杂鱼的美味，最难忘的是小杂鱼锅贴。那个年份，当比我大十二岁的哥哥夏天或秋天从田头小水塘里逮获三两斤小鱼回来，母亲都会做给我们当饭吃。她老人家将通常体长一二寸的小杂鱼逐一去鳞剖腹，取出肠胆等内脏后洗净，随即放水加酱、葱段、姜块、蒜瓣等佐料烧煮。同时用小麦面或玉米面和上一些面糊，鱼锅烧开后，在铁锅的四周贴饼，饼底平水或入水半寸，火烧水沸、汤汁四溅，熟后饼底边有很大部分沾有鱼汤。揭开锅盖，面饼沾着鱼鲜，鱼儿带着饼香，鲜香味扑面而来……每次吃，母亲还会讲它的由来。
据传，幼年时期的明太祖朱元璋，灾荒年月逃难来到白马湖边，与逮鱼的、放牛的、砍草的、讨饭的穷孩子聚到一起时，就在锅里煮用手逮来的小鱼，锅边贴讨来的杂面饼，用这种快而省事的办法做饭填肚子。虽然做法简单原始，但吃起来却脆香鲜美，后逐渐成为湖上渔民、沿湖农民以至这一地方的家常饭菜。其实，这菜饭合一的做法，是这块地方劳动人民生活智慧结晶，即使与朱皇帝有关，那也是他对发迹前填腹度命的美好记忆。而现代意义的“小鱼锅贴”，做法已不再是“一锅做”了，而是将“活鱼”与“锅贴”分锅做。
杂鱼在上个世纪80年代之前，可以说是多的。因其多，沿湖沿河渔民农民就有腌咸杂鱼习惯。牛鲹狗、鲹皮等是杂鱼腌制的首选品种，因为它们大小相宜，肉身厚薄，刺软。想吃的时候，把咸鱼取出来一一剪去鳍和尾，用温水泡上个把小时，捞出来晾干水分。另起油锅爆香葱段、姜片、干辣椒，待香味窜起时，倒入鱼段翻炒，随后烹入料酒、香醋，掺汤并放白糖和酱油，焖至汤将尽时，撒入味精和蒜花即好。味道怎样？我这里学说书的卖个关子，先讲个真实的故事。有年元旦，几个同事知道我平时爱吃咸杂鱼，还认为我家里肯定有，就缠着要到我家尝鲜。拗不过他们，我只好让人先悄悄地买了二斤送回家，才带他们来到家里做咸杂鱼招待。当烧咸杂鱼端上桌以后，我出去拿酒的工夫，回来一看，先前满满一盘红烧咸杂鱼只剩下几条了。再看看几位同事，正专注地往自己嘴里送……
小杂鱼红烧，若是在冬季，得多放些汤冻冻子，那味道才叫美啊。“山珍海味摆一桌，不抵小杂鱼冻子嗍嗍。”这可是民间对它最高的颂赞！
“走路有小驴，吃饭有小鱼”，这是我们家乡甚至更大区域流行的一句俗语。这句俗语让人对杂鱼刮目相看。这里的小鱼，当然是指小杂鱼了。
在人的一生中，爱你的和你爱的人很可能不是与你共同生活在一起的那个人。何以见得？我是从一位从林集镇走出去的朋友那儿得到证明的。她近六十岁，在外地任职退休，亲口向我说过她吃杂鱼的经历：70年代她大学毕业分到县里，有一次专程回乡。那时提倡与贫下中农“三同”，其中就有同吃。中午她到一家吃午饭。那家的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孩是她的中学同学，而且在学校时还都有那么点意思。他知道她来了，特地从新河里捉了二三斤杂鱼，放在锅里炖，也没有什么作料，只放了一点盐，加了葱，可那清香的滋味让她终生回味。本来，她对他虽有好感，但并没有爱的意思，自那一餐杂鱼，她真的爱上那个男孩并立志要嫁给他。但由于当时的世俗观念，一个是国家干部，一个是农民，当时虽有想法却没有说出口。不过，到了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她遇到那个男孩，且又在一起吃他家的杂鱼的时候，她一边吃着一边说：“今天吃这鱼，仍有初恋的感觉呀！”
好家伙，二十多年过去了，还对那一餐、那个人向往着，这杂鱼的魅力还真够大的！
儿时的那只狸花猫
从小到大，家里养过许多只猫，每只猫都那么的可爱，而记忆最深刻的却是那只狸花猫，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它？
猫三狗四猪五羊六，“猫三”，是指猫的孕期为三个月，所以在听到哪家的猫发情后，就要早早和那家的主人约定好。那时家家都芦苇草屋，鼠害严重，家家都要养猫，我和人家定了往往也没用，抱到家才算。所以，要来个先下手为强才成。在它还没断奶的时候，我就把它抱回来了。
抱猫的前一天，母亲问猫的主人三婶什么时候小猫满月。问满月的时间当然是抱猫的时间了。三婶很为难，说只有三只小猫，可现在连你家已有八家谈过，人说一女不能二嫁。这猫也是啊，最后不知怎么跟人家说呢。听到这话，母亲说，这样吧，他三婶，为了你不为难，明天让二子到你家抱，别人问，你就说不知道，是小孩子偷走的。
第二天早晨，我将一条洗干净的口袋夹在腋下，来到三婶家，正好老猫不在，三婶指了指房间的床头下，又朝外指了指，意思是让我快抱快走。我在家就听哥哥说，要选猫，好猫才拿老鼠。他还教我，猫的好坏，将猫的耳朵拎起来，看它的腿形。小猫若四条腿并在一起，身子躬着，就是拿老鼠的猫。当然，我还要选我喜欢的花纹。我按照哥哥说的，将三只都拎耳朵试了，最后选择了一只头部非常圆，两只眼睛很大很闪亮，背毛非常漂亮的狸花猫。
我将小猫捧进口袋，出了门一路跑着回家，生怕三婶家的人反悔，追来。回到家，又按照母亲说的围绕着桌子脚转三圈，然后将小猫从口袋里捧出来，朝着灶拜三拜，嘴里还按照母亲教的，念念有词：“小猫拜拜灶，尿屎朝外尿”，然后就轻轻地放在地上了。据说，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仪式。这之后，这只猫就是我家的组成了，无论天灾荒年，这只猫对于这个家，不背不弃不离，直到老死，忠诚并且坚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小猫乍离开妈妈，两眼生疏，开始两天整天“咪妈咪妈”地叫个不停。嗨，这一叫，老鼠规矩多了，真是应了农村的那句老话：“小小的猫儿逼得鼠，小小的男人做得主”。当然，随着时代的进步，现在男女平等了，这句老话已成过去时，很多人家女人当家，做得主的往往是女人。但自从《猫和老鼠》动画片放了之后，猫的形象在人们的头脑中却变了，变得猫怕老鼠了。这可是对猫的丑化！
为了喂好它，我每天放学到家什么事不做就钓鱼，先是煮鱼汤像喂孩子样用勺子一勺一勺喂，后是煮鱼用汤拌粥拌饭让它吃。这小东西还真好养呢，转眼间就壮壮的，肥肥的。
小猫很快就熟悉了我家的环境，还养成一种跟人走的习惯，只要我在家，它总是跟着，哪怕上厕所。
小猫白天多睡觉，所以通常给人懒的印象，其实它是在养精蓄锐。等到晚上，油灯吹灭，家里人入睡了，一个个老鼠可能已经感到了猫的存在，动作轻微，十分小心地从山墙的鼠洞里钻进屋，但就是这点轻微的声响，早就被警惕的小猫听到了！
“喵——！”这可能是猫向老鼠的宣战。叫过一声后，小猫神速地爬上房梁，居高临下，那两只大大的眼睛，简直就像两颗闪光的宝石，发出幽幽的蓝光。它观察着老鼠的动静，选择最好的出击位置和时机。
那些老鼠听到猫的叫声，像没头鬼慌张地朝回跑。“呜——！”这是猫从梁上扑下咬住老鼠后发出的声音。老鼠被猫抓到后，结局有两种，一是当场被咬死，让老鼠滴血地上，二是把老鼠放在空旷的地方，小猫自己倒退三五尺，匍匐在地上看老鼠逃跑。当然，这是小猫在逗老鼠玩。老鼠逃跑的速度极快，小猫的智慧和敏捷却让其在自己的提前量范围内，不管老鼠怎么逃，一个腾跃就把其压在前爪下了。这是小猫的生命里最为愉悦的游戏，老鼠累了，不逃了，小猫好像兴致未尽，匍匐在远处仍注视着，好长时间过去了，老鼠还是不动，小猫这才慢慢走过去，用前爪拨动老鼠，看，老鼠已经死了。
老家养了几只鸡，鸡舍旁有个鼠洞，老鼠白天也出来偷鸡食吃，偷运鸡蛋。小猫可能是发觉了，它要将老鼠从这个家里里外外全部消灭或赶走。开始看它全神贯注地伏在鸡舍顶上还不理解，哥哥告诉我，它肯定看到老鼠在里面。它两眼滴溜溜地盯着鸡舍的巷内，赶它也不走，喂食不理。大概这老鼠也有隔壁算，藏在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但老鼠也是闲不住的，它想，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难道小猫还会在吗？老鼠有侥幸心理。但老鼠一旦出洞，小猫就立刻蹑手蹑脚地迎上去，突然，身子一跃，扑上前去，老鼠猝不及防，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小猫死死地抓住了。
我家的小猫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家里的老鼠被杀被赶之后，每天晚上还是闲不住地要出去“捕猎”，一天也不会落下。有一天晚上，天上下着鹅毛般的大雪，地上的积雪有半尺多厚。我找遍了所有的屋子，都找不到小猫的身影。猫在腿边转惯了，没它还真不习惯。我找出一本小说，一边看一边等。半夜三更，小猫从猫洞钻进了屋。本来狸花的毛毛的灰中带白，可已变成了白雪公主，满身都是雪，尾巴上的毛毛还结了冰。但它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辛苦，围着我转了几个圈，打个滚儿，抖掉了身上的雪。开始向我表演，在我身边欢蹦跳跃，一会扑向我的腿，一会跳起来抓我的衣襟，似乎在告诉我它刚才在雪地里就是这样抓老鼠的。我突然被小猫感动了，假如我们迎着大雪，冒着严寒，在野外辛辛苦苦的工作了大半个夜晚，回到家我们还能有这样的心情和家人聊天吗？
老家平房草屋顶上经常有猫蹿来蹿去，不只是为了骚扰麻雀，还因为爱情。小猫一岁半便“搞对象”了。有一只黄猫，一只黑猫，开始时它们一起在屋上跑来跑去，后来就活动于门前的鸡舍猪圈顶上。邻居们说两猫为野猫，以捕鸟、鼠为食。我喜欢逗猫，常以“小黄”呼黄猫，黄猫即驻步回眸，以“小黑”呼黑猫，黑猫亦然。小猫与二猫初皆友好，后与黄猫疏远，而与黑猫打得火热，我知二猫皆雌性。我常以食喂它，小黄开始怕，后渐渐敢沿窗前树跃上我家窗台，而小黑猫终不敢。后来，黑猫的肚子渐渐大了，邻人都说它已有孕，我知是我家小猫使然，亦爱之。谁知，黑猫忽不见了，我家的小猫也不见了。我们一家都出动找了几天，终无踪影。
一天夜里，我梦到我家的小猫和小黑猫带着几只小猫向我走来。我高兴地起来开门朝外走，母亲问我做什么，我说看猫啊。母亲陪我出门一看，外面月光明媚，哪有猫啊。母亲说，你是想猫想痴了。
大约月余，哥哥在镇上的皮毛收购站见到了二猫的皮，才知遭歹毒之人之手。
“猫一命，人七命”这是一句谚语，是把猫的命和人的命放在一起比较，意思是告诉人们不能伤害猫。每当听说有人吃猫肉，或看见那些偷猫贩猫杀猫的，我想起老家的那只狸花猫，我就恨起杀猫之人。
回乡三记
路旁的垃圾池
夏日，尽管是多云的天气，仍然燠热晒人。当车进入林集老家的地盘时，我顾不了晒人的阳光，挪到车窗旁，望着窗外那苍翠的树木，潺潺的小河，不远处的郁郁葱葱中还露出农家的红砖墙角，几头水牛在河边悠闲地自得其乐，一群可爱的孩子在河流中嬉戏玩耍着——好一幅田园风景图！
正当我陶醉在乡里美景中，“垃圾入池”四个字跃入眼中。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看，啊！是真的，每隔百十米，路边就是一个新砌的垃圾池。
“你每天都到这儿倒垃圾？”我看见一个老人向垃圾池走来，特地让驾驶员停车，下车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