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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房屋出售

一扇木头门半掩着,宽宽的门缝里汇聚着风刮来的小园子的细砂和大路上的尘土。在门的上方很久以来一直挂着一块牌子,在夏天安静的阳光下,轻舞在秋天的风里。牌子上写着:“房屋出售”。同时,这好像也是在说,这是被人抛弃的房子,因为四周是如此寂静。

但是还有人住在里面,还有袅袅炊烟,从稍高于围墙的砖烟囱升起来,显示还有人在里面过着仿佛这缕贫弱人家的炊烟一样暗淡的、不为人知的凄凉生活。隔着门上的一块块松动的木板望进去,望见的却不是荒凉,不是空旷,不是在房屋出售和房主人离开之前出现的显而易见的那种凌乱不堪,而是小径修筑得干净整齐,花棚修剪得漂漂亮亮,喷水壶放在水池旁边,园丁用的工具靠在小房子的墙上。这是一所农舍,坐落在这块呈缓坡形的土地上,由几级小台阶来维持平衡,二层楼朝阴,底楼朝阳。朝阳的这一边几乎就是个温室。一些钟形玻璃罩堆放在台阶上,一些倒扣着的空花盆,还有一些种着天竺葵和马鞭草的花盆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晒得暖暖的白砂子上。而且,除了两三棵高大的悬铃木以外,整个园子都沐浴在阳光之下。一些用铅丝张成扇形的,或者贴墙种植的果树,挺立在强烈的阳光下,这是为了多结果子,叶子略微摘掉了一些。这儿还栽种着草莓的幼苗,攀爬蜿蜒在支架的豌豆。在这一切中间,在安然有序的环境里,有一个戴着草帽的老人,整天在小径上来回转着,他在阴凉的时刻浇水,他不停地修剪树枝和花草。

这个老人在当地并不认识一个人。村里仅有一条街,面包师傅的车子会在每家门口停留,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人上他家来。偶尔恰逢有一个过路人正在寻找一块半山坡上的地,看见牌子,会停下来拉门铃。这些半山坡上的地全都非常肥沃,适于做果园。一开始房子里没什么动静。再拉一次门铃,才有从园子深处传来的木鞋声,木鞋声慢慢地近了,老人强忍着愤怒把门微微打开。“您要干什么?”“这所房子出售吗?”“不错,”老人使劲忍耐着回答,“不错……是出售,但我得事先告诉您,价钱可是非常高哟……”他用那只准备随时把门重新关上的手拦住门。他的眼睛在赶您走,因为眼睛里充满怒火。他待在那儿,如同一条喷火的龙一样保护着他那些四方形的菜田和他的铺着细砂的小院子。于是那些人只好接着赶他们的路,同时心里不停地琢磨他们遇到的是怎样一个怪人;一方面要出售自己的房子,一方面却又如此强烈地要卫护保留它,他可能真的是精神错乱了吧。

这个谜对我来说已经有了答案。有一天,在小房子前面经过,我听见有人在争执,嗓音非常激动。

“应该卖掉,爸爸,应该卖掉……您同意的……”然后是老人颤抖的声音:“当然,孩子们,我也想卖掉……噍!我已经把牌子都挂出去了。”我就这样知道了,是他的儿子们,媳妇们,那些在巴黎开着小店铺的老板们,强迫他把他心爱的院落卖掉。什么原因呢?我不知道。能够肯定的是他们渐渐觉得时间拖得太长了,从那天起他们每个星期日都要来扰乱这个可怜的人,逼他兑现他的承诺。在星期日的安蜜中,就连土地经过整整一个星期的翻耕播种也在休息,我从大路上可以听得明明白白,小店铺老板们一边玩投饼游戏,一边聊天,争论。钱这个字眼儿,如同他们投掷的小铁饼碰撞似的,在他们刺耳的谈话声中干涩地响着。晚上,他们全都离开了;老头儿在大路上走了几步送他们,马上就转身回来,无比开心地把大门关上,又有一个星期可以松口气了。在这个星期里,房子又变得安静起来。晒在灼热阳光下的小园子里,除了沉重的脚步声和砂子被耙子拖动的响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但是老人受到的催促和逼迫,一个星期比一个星期厉害。小店铺老板们想尽了各种办法。他们把孙子孙女们带来诱惑他。“瞧,爷爷,等房子卖掉以后,您来跟我们住。我们全都住在一起会有多么幸福!……”他们在各个角落里窃窃私语,他们在院子里一遍遍地散步,他们扯着嗓门反复计算。一次我听见女孩中的一个高叫:“这所破房子连一百个苏也不值……只配拆掉。”老人沉默地听着。别人谈到他,仿佛他是个死人,谈到他的房子,仿佛它已经拆毁。他背驼着,眼睛里满含着泪水,一边走,一边习惯性地顺便寻找一根需要修剪的枝条,一个需要留意的果实。能够察觉出,他的生命牢牢地扎根在这一小块土地上,他完全没有力量挣脱它。实际上,无论别人对他如何说,他总在拖延离开的时间。到了夏天,当樱桃、醋栗、黑茶藨子,这些微酸的、散发出新鲜香味的水果逐渐成熟时,他对自己说:

“让我们等收获以后吧……我马上卖掉。”然而收获以后,樱桃过去以后,轮到桃子来到,接下来是葡萄,再后面,是这些差不多要在下雪天采摘的漂亮的棕色欧楂。然后冬天到了。田野一片冷清,园子里也更寂寞了。不再有行人,不再有买主。甚至到了星期日那些小店铺老板也不来了。一连长长的三个月休息,可以用来准备种子,修剪树枝,而那块徒然挂着的木牌被风吹打得翻转了身,在大路边上独自摇晃着。

时间一长,小辈们没有了耐心,而且觉察出老人是在想方设法拒止买主,于是他们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一个儿媳妇搬来和他一起住,这是一个轻佻的店铺女掌柜,从清早起就修饰得花枝招展,有着那种讨人喜欢的、假模假样的神气,那种在生意场中混惯了的人的讨好逢迎的和蔼态度。大路上看去仿佛就是她的,她把门敞开,大声说话,向过往行人招呼微笑,好像在说:

“请进来……看看吧……这所房子在出售!”对老人来说生活完全失去了平静。有时候,他努力想忘掉她在那儿,他用铁锹翻田地里的土,重新播种,如同那些濒临死亡的人一样,喜欢紧紧抓住一些事情好忘掉自己的恐惧。女店铺老板总是跟在他身后烦扰他:

“唉呀,有什么用?……您花这么大的力气,不是白白为别人劳动吗?”

他不作声,拼命地干活儿,固执得令人诧异。听任他的园子荒芜,这就如同已经部分地失去它,已经开始远离它。所以小径上没有一丝杂草,玫瑰树上也没有一根杂乱的旁枝。

在这段时间里还是没有买主上门。这是战争时期,尽管她把门一直打开着,不停向大道上抛媚眼;然而路过的只有匆匆的行人或一些搬家的人,进来的只有风扬的尘土。她变得越来越穷形恶相尖酸刻薄,她在巴黎的生意需要她回去。我听见她对她的公公大声斥责,跟他大吵大闹,把门敲得震天响。老人弯着腰,并不理会她,望着他的青豌豆长高了,心里稍感安慰,只有那块牌子依然挂在那里:“房屋出售”。

……今年我到了乡下,又见到了这所房屋,可是,唉!牌子已经没有了。几张被撕破、霉污的告示还沿墙挂着,完了,房子已经卖掉!灰色大门也不见了,换上了一扇绿色的新漆的门,圆形的门楣,门上开着一扇铁栅栏小窗洞,从那里望去可以看到园子里。这已经不是从前的果园了,而是洋溢着小市民气息的一些杂乱无章的圆形花坛、小草坪、瀑布;这一切都映在房屋台阶前一个摇晃不定的大金属球上。在这个球上,小径如同一条条印满了美丽花朵的彩带,球上面还十分夸张地映现出两张大脸:一个脸色通红的胖男人,满身是汗,深陷在一张乡村风味的椅子里,还有一个肥硕的太太,气喘吁吁,举起一个喷水壶,高声叫喊:

“我给凤仙花已经浇了十四壶!”房子顶上新加建了一层楼,栅栏也换成了新的。在这个修饰一新,还散发着新油漆味的小角落里,有一架钢琴在拼命弹着听熟了的四对舞舞曲和波尔卡舞曲。这飘扬在空气中,和七月的烟尘混在一起,让人听了感到烦燥的舞曲,这朵朵眩目的花以及胖大肥硕的身躯,这喧闹粗俗的欢快气氛,使我心里感到十分难受。我想到那个曾经在这儿安静淡然而忙碌的老人;我的眼前浮现出在巴黎想象中的他,头上戴着他那顶草帽,驼着他那老园丁的背,在某一个店铺后间里踱来踱去,兴趣索然,畏畏缩缩,眼睛里噙满泪水,而他那个媳妇却喜气洋洋地坐在新柜台里,柜台里装着卖掉小房子得来的埃居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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