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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公元1945年8月14日上午,日本天皇裕仁通过广播向全国宣告,接受波茨坦公告,颁布无条件投降诏书。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

泰安城和整个中国一样沸腾了。沸腾中避免不了的是慌乱,最慌乱的是日本人。8月19日,泰安县地方治安维持委员会成立,伪县长施永珍摇身一变,担任了维持会会长。高丕公仍旧是公安大队大队长,杜显祖的自卫队暂时等待安置,配合公安大队维持地方治安。

这段时间,泰安街街长白星魁上蹿下跳,他和他的同学原伪拜泉县县长王忠义勾结,与国民政府派来的所谓泰安县党务专员办事处筹备委员会主任尚其悦联手,忙活着建立国民党泰安县党务专员办事处。杜显祖觉得必须把这里的情况马上通知共产党方面,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不然泰安县有被国民党接收的可能。他最先想到的是把情报转达给岳子龙。

这天夜晚,刚刚吃过晚饭,杜显祖把淑清叫到自己的书房。

“小清啊,还记得你捡回来的那封信吗?”

淑清听见杜显祖打听那封信的事儿接茬儿问道:“当然记得。这都好几天了,你怎么才想起问这事儿来?”淑清假装糊涂,目的是想看看杜显祖想说什么。

“你说那封信是在大街上捡的?不可能吧?”杜显祖盯着淑清。

淑清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杜显祖已经感觉到这封信不可能被随意丢在大街上,只是这些天没有直接问自己。

“二叔,咋了?那封信是我在买菜回来的路上,一个人拦着我交给我的。他说有冤情想跟你反映,没办法把状子交给您,才出了这么个主意。您也知道,我心眼儿好使,看不得别人受屈,于是就撒谎说是捡来的。二叔,你可别生我的气!”淑清说着低下了头。

杜显祖看着淑清,他觉得这个孩子可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他想了想,觉得可以试探一下这个孩子,就故意说:“小清啊,你不知道,你拿回来的是共产党写给我的信。日本人宣布投降了,国民政府已经派人准备在泰安建立办事处。这样,共产党想接管泰安的事儿就会受到影响。可能他们还不知道事情真相,我想把这件事儿告诉他们,你又是从大街上被别人拦住得到的来信,这回信去找谁呀?”杜显祖装作很着急的样子,眼睛却在偷偷地看着淑清,观察她的变化。

“二叔,难得你在关键时刻想着共产党。你放心吧,只要你把信写好,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交到岳参谋长手里。”淑清很沉稳地说道。

淑清这么说话,杜显祖就知道了这孩子不是一个单纯的小保姆。从她的话里可以听出来,她和岳子龙很熟。杜显祖就直接问道:“孩子,你跟我说实话,你是共产党派来的吗?”

“二叔,现在小鬼子已经投降了,您能在危难时刻想着为共产党做点儿事儿,是您最明智的选择。至于我是干什么的,不用说你也知道了。你想办的事情,我肯定能够帮您办到。”淑清笑着说。

此刻,杜显祖顿时明白了,共产党太神了!连我回老家从屯子里找个人来家帮着伺候月子,他们都能把人插进来。这才是无孔不入啊!

杜显祖笑着对淑清说道:“小清啊,那这事儿你就帮二叔办了吧。我这有一封信,你想办法交给岳子龙先生,越快送到越好。”

淑清接过信说:“你放心吧,二叔,我会让他明天就看到这封信。记住!今天咱们爷儿俩什么都没说过,我还是你家请来的保姆,你还是我二叔。有事儿需要跟那边联系的话,直接找我就行了,我肯定帮您把事情办好。”说着淑清把信装在了怀里,转身离开了客厅。

第二天下半晌,岳子龙看到杜显祖的来信。前两天他在北安开会时,东北人民自卫军北安省保安队司令员王钧一再强调,别看日本人统治时期,国民党全部退到关内,连影子都看不见。日本人一投降,他们肯定会回来找麻烦,我们必须提前做好准备,防止他们抢夺我们的抗战成果。

杜显祖这封信说明,王钧的预测是正确的。他马上派人骑快马奔克山,再换乘火车去北安,向王钧司令员汇报泰安的情况。

麦收后的泰安老百姓,等待着大田的全面丰收,没想到一场连绵的涝套雨,使这里又被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

在尚其悦、白星魁等人的精心谋划下,1945年8月25日,国民党泰安党务专员办事处宣布成立。他们这么着急成立组织,是因为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苏联红军大校彼得洛夫率领的四十余名苏联红军从北安出发,将于26日抵达泰安,组织办理泰安城的政务、军务交接。

彼得洛夫大校出发之前,王钧司令员在北安与他会过面,就泰安城的接收举行了会谈。彼得洛夫老家在海参崴,懂得汉语,是个中国通。他在与王钧司令员会谈时,把日本统治泰安时期,国共两党谁有军队在境内与日本人做斗争,作为了接收的基础条件。

王钧司令员拍着胸脯说道:“彼得洛夫大校,您说的十分有道理,我很赞同。在日伪统治时期,不甘受法西斯统治,用身躯和热血在为民族解放而战斗的人,才有权利拿回他们应得的胜利果实。我建议您在去往泰安的途中,去看一看我们东北人民军泰安独立大队。他们组建时间虽然不到两年,但在那片土地上,他们始终在与日本人进行战斗。在泰安地界上,国民党根本没有一个人敢拿着枪与日本人战斗。您是代表国际社会去处理那里的事情,希望您尊重事实,做一个公平的裁判。”

彼得洛夫大校十分欣赏王钧司令员的性格,他看见王钧司令员焦急的样子,就笑着说道:“将军阁下,请您放心。我们办任何事情都会依据国际社会的准则。泰安的事情我会努力的。您知道,我也和您一样是布尔什维克。”

说着彼得洛夫大校站起来,拉着王钧的手哈哈大笑,接着说:“我这就安排改变去泰安的路线,一定去你在泰安的军队,也就是你说的那个独立大队去看一看。我希望您给我派一个向导。”

王钧司令员也豪爽地笑着说:“大校先生,您放心,你的军队一进入克山境内,就会有我们的同志在那里迎接您。”

8月26日早晨,彼得洛夫一行四十多人在克山县休息一夜后,在岳子龙的陪同下,从克山绕道李怀普屯来到了何公屯。孙翠莲、范书英和宋红豪早就接到了岳子龙的通知,做好了迎接苏联红军的准备。

一个长满了次生林的小山包前,十几间地窨子就是原东北抗日联军、现东北人民自卫军泰安独立大队的营房,房前是平整的训练场,几样木制的训练器械,从磨损程度看已经用了很长时间。

彼得洛夫大校在岳子龙、孙翠莲、范书英和宋红豪的陪同下,缓缓地走进了操场。当知道孙翠莲、范书英是这支队伍的大队长和政委时,彼得洛夫大校十分高兴。

他拉着孙翠莲和范书英的手说道:“苏联也有很多像你们一样和法西斯战斗的女同志。在这个世界上,正义能够战胜邪恶,就是因为在民族整体利益面前,没有性别、地位和贫富的差距。民族精神的汇聚,是取得最终胜利的根本保证。两位女英雄,我和我的祖国爱你们!”

头一次看见这么多外国人,孙翠莲有点儿紧张。范书英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接过彼得洛夫的话说:“热烈欢迎您的到来,我知道彼得洛夫先生此行的目的。现在日本人投降了,我们不愿意再发生战争了。胜利的果实应该归属于冲在最前面的人。”

一间屋子里,摆满了泰安独立大队缴获的战利品。其中有武器弹药、被服鞋帽等等。彼得洛夫看见这些非常高兴,他吩咐部下把这些东西拍成照片,然后笑着说道:“这些就是最好的证明。你们的战果,也可以在这里体现。”

当天下午,彼得洛夫大校带领他的队伍进驻了泰安城。施永珍以维持会会长的身份在城门迎接他们的到来。

石田进茂正在组织他的人员,也就是所谓的关东军泰安守备队,做好了缴械投降的准备。他们一共二十六人,在县政府大院,石田进茂向彼得洛夫大校递交了投降书,日本士兵向彼得罗夫的军队缴械。仪式后,石田进茂等二十六人被押进了刚刚竣工的西大营。

日本人没想到,渡边纯四郎和石田进茂两个人历经近二年时间,苦心建设的准备屯兵的西大营,竟然成了囚禁他们自己的监狱。

为了保证泰安的正常秩序,苏联红军在泰安街设立司令部,留下十一人驻防。泰安县被侵略者统治了十三年后,彻底挣脱了日本人的魔爪。

在泰安街街长白星魁的家里,国民党泰安党务专员办事处的特派专员尚其悦正领着一群人开会,从拜泉逃来的原伪县长王忠义、泰安街街长白星魁、办事处书记长宣明泽、还有泰安境内的大土匪头子孙藻庆、刘汉等,正在策划着一个大阴谋。

尚其悦是吉林人,对泰安这块土地根本就不熟悉。国民党东北行营派他来泰安,是因为这里的王忠义、白星魁两个人和他在上海一起加入过青帮,他们以师兄弟相称。得知日本人要从中国全面撤退的消息,国民党决定派人深入伪北安省,重新组织武装。

泰安已经没有国民党的任何组织了,要想从东北人民自卫军手里抢回统治权,首先就要建立军队。尚其悦临来时,上司答应给他大笔的经费,同时还给了他几张少将、上校军衔委任状,指示他只要把队伍组建起来,可以按照他的需要来自行填写任命。

尚其悦名誉上是来泰安组建国民党泰安党务专员办事处的,他的身份是特派专员,实际上,他的主要任务是借助在泰安的人际关系,组建国民党东北行营第一战区挺进第一军,也就是光复军。

尚其悦真正身份就是这个军的上将军长。四十多岁的尚其悦身材稍胖,个子也不小,可能是因为操劳过度,不到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一副近视镜使他显得有点斯文。他坐在白星魁家里的沙发上,一脸沉稳的样子。

“各位弟兄,委员长这次委派我来,目的就是维护国土完整。我们必须团结在一起,不能让共产党分割我们的国土。仰仗各位在泰安的势力,重新组建我们自己的队伍,势在必行。我们拥有武装就会拥有天下。各位老兄,党国召唤我们的时间到了,说白了,也是你们升官发财的机会来了。我们必须马上分头行动,各自回到各自的地盘,抓紧招兵买马。我们不怕人多,争取在最短时间内,把队伍拉起来。到时候他苏联红军再厉害,十几个人也顶不住我们一个军。共产党的泰安独立大队更不在我们的话下,我们会很快占领北安省的几个县,到那时,各位都是党国的功臣。”

“特派员,咱们号称一个军,队伍编制究竟怎么设置?”白星魁问道。

在一旁的宣明泽接着白星魁的问话答道:“我们严格按照正规军的编制,东北行营第一战区挺进第一军下设四个旅,每个旅长都授予少将军衔。诸位,只要你们抓紧把队伍拉起来,你们的名字就会被编进中华民国将帅录了。

白星魁晃着脑袋说道:“现在泰安境内,真正的队伍当属杜显祖带领的自卫队。日本人撤出后,自卫队目前只是帮着公安大队维持治安。满洲国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现在是没娘的孩子,把他的二百多人拉过来,才是最省事的一招儿棋。自卫队大队长杜显祖是个念过大书的人,还兼任过渡边纯四郎和石田进茂的翻译官。这小子很有主意,轻易不好说服他。另外一支队伍就是公安大队了,他们在泰安城乡的警察一共有八个中队,一个小队,外加十二个分队,总共有二百一十多人。公安大队长高丕公很好对付,只要给他一个少将军衔,他什么都能干。他在各个乡公所也有自卫队,要是把这些人都笼络过来,不下五百人。再加上孙大当家的手下的一百二十多人和刘汉大当家的手下近一百人,我们马上组织一千多人的队伍,应该不成问题。”

尚其悦听完白星魁的分析十分高兴,心想白星魁不愧是行伍出身。白星魁在没担任泰安街街长之前,曾经担任过通宽镇的警察署署长。后来接任李万银担任泰安县警察署署长,很受渡边纯四郎的器重。没想到李黑塔屯子被袭后,渡边和张县长被免职,他才改任了泰安街街长。

在泰安境内,提起白星魁白大胡子家喻户晓。就连老百姓家吓唬孩子都说:别哭了,再哭白大胡子就来了!他的名字似乎和阎王爷齐名,谁听到都感到害怕。

尚其悦听了白星魁的分析,感到泰安的前景十分乐观,也信心十足地发表了演说:

“白先生,咱们是师兄弟,你就辛苦一点。你放心,咱们军的副军长非你莫属。你去做杜显祖和高丕公的工作,他们的队伍必须成为我们的主要力量。孙先生和刘先生,你们二位也抓紧回去,组织人员想办法扩编。我们过去的老办法是抓壮丁。

“为了让老百姓认可,你们尽量不要直接抓。还是采用过去的老办法,把每个村子里的青壮年集合在一起,坐在一个大炕上,下面使劲儿烧火。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作动员,看见谁在炕上动了,就指定是要参加队伍。这样,泰安的队伍就会很快地壮大起来。我们必须在阳历年到来之前,把队伍的总人数扩编达到三千人以上。

“我们是一个军的编制,必须达到三千人以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上级的支持。空投武器弹药都是小事儿,最主要的是我们的物资给养会得到全面供应。大家放心,每个人的功劳我都会记在心里,我们这些人都是挺进第一军的创始人,我们都是党国的功臣。

“在我们的眼里,共产党就是区区小虫,泰安独立大队加到一起也不过五十人,撑死也达不到一个连,怎么跟我们比?只要我们把队伍组建起来,就可以直接跟共产党对着干,更主要的是,在苏联大鼻子撤出之前,我们就可以凭借实力从他们手里接收泰安。我们还可以去接收拜泉、克山、克东,甚至是讷河。大家看怎么样?”

尚其悦一番慷慨陈词,让在场的人都兴奋起来了。

宣明泽捋着尚其悦的话茬儿说道:“根据周边地区的经验,警、宪、特应该是我们组建队伍的主体。泰安还有个特点,那就是地方武装很庞大。孙大当家的和刘汉大当家的,凭借你们在泰安境内的威望,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跟境内的各路英雄联合。我们目前知道的有百川区甸阳屯的华山,吉星岗的大青山,新兴区的君合,奎东的天边好等各个绺子。你们一定要想尽办法,把他们拉进我们的队伍。记住!只要他们能够进我们的队伍,都有封赏,一百人以上的队伍大当家的就给个上校军衔。不到一百人、五十人以上的给个中校军衔。二十人以上的给个上尉。队伍接受改编后,不只是单单地给个名号就拉倒,每个队伍都按照中华民国的正规军编制享受军饷。诸位,想要升官发财,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秋天来得好快。一夜之间,重霜打遍了泰安的城乡。枯黄的叶子随着秋风漫天飞舞,阴沉的天被瑟瑟残秋笼罩,让人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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