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我瞥了龙熠所在的墙角一眼……
墙上开了好大一个洞……可以清清楚楚看见楼下车来车往。
他还在继续抓。
这人哪是什么龙啊？长着好厉害的狗爪！
不过，虽然如此，我已经很庆幸了……
“龙烨！去楼下工地搬几块砖头来给你哥哥磨爪子！”
没人答应。
我回头看了半天没看到龙烨的身影。
龙湮一边帮我治疗奄奄一息的盆栽一边说：“你刚刚没注意吗？昭华把他拉出去陪自己逛街了。”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大概族长大人是不可能会帮我洗碗的……看他那么漂亮的手就知道了。
只好自己洗了……
我一边洗碗，一边在龙熠流利无比而且条理清晰的爱情故事中寻找能让昭华放弃龙烨的案例。
要如何打发这个昭华呢……要如何恢复我的幸福生活呢？
在承受了十五个冗长的爱情故事后，我终于实在受不住了！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恋爱！
我站起来大叫：“龙湮！我受不住了！他们去约会，不如我们也出去约会吧！”
龙湮手里的花盆直接就从六楼掉了下去，在楼下摔个粉碎。
他愕然地看着我，良久。
我不耐烦了，问：“去不去？”
他低声说：“好啊。”
约会……
谁能告诉我，如何与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约会？
而且无论到哪里，龙湮身边都是人群聚集地——龙烨那样的都能引发交通混乱呢，何况是他？
被迫放弃了让他陪自己逛街的念头，被迫放弃了去游乐园的打算，被迫取消了和他去看展览的想法。
所以，我们最后只能坐在空无一人的公园里那棵最大的合欢树下，看着天空，吃冰激凌。
“喂，龙湮，你生活是怎么样的啊，在龙族里？”我百无聊赖地问。
“我吗？看书，冥想，睡觉。”他很简单地说。
“其他的呢？”我问。
“没有了，我和烨在一起，基本上都不出门。长老们更严禁我们到城市里来，所以现在两个都是路痴。”他笑。
“只和龙烨在一起？那你们感情很好啦？”我忙问。
他却轻描淡写地甩出一句话来打发我：“因为长老规定我们一定要在一起读书。”
什么啊……我不死心，又发挥我的八卦能力：“那其他总该有的啊，像龙熠，四岁就被称为色狼了，你现在七十多岁了，总会有什么恋爱啊，情感往事啊之类的吧？”我问。
他微笑着看我，说：“没有。”
这斩钉截铁毫无商量余地的口吻，让我都无法再追问下去了。
“我一生所有的日子几乎就是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唯一看见的人，只有那么几个。因为我是天命之龙，他们只是对我恭恭敬敬，其他什么也不会有。嗯……你是会打我骂我，和我开玩笑的第一个……唯一一个。”
“对啊，你也是被我打了骂了还开开心心的第一个啊……不对，第二个……”我回头望着他笑道。
他迟疑了一下，问：“第一个是谁啊？”
我大笑：“当然就是笨蛋龙烨了！”
他也看着我笑，说：“元音，你笑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
“怎么了？很纯洁可爱是不是？”我忙问。
“不是，是很……肆无忌惮的样子，好像什么也不怕，无所畏惧。”
“你可不要崇拜上我哦！”我伸手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揉啊揉，开心极了，好像在欺负无辜小孩一样。
而他一直在微笑，容忍我的蹂躏。
阳光从树叶的间隙中细细筛下来，风一吹过，浓浓淡淡的光晕就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跳跃。在这种类似塞尚画笔描绘出的光线中，因为趴在他的身上，我闻到了他衣服里，似有若无的香气，像六月里草叶尖在艳阳下的气息一样。
于是，明明他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我却觉得他离我似乎是很远，一点接近的办法都没有似的，遥远。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紧张，放开他问：“那你妈妈呢？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他沉默地看着天空，我也看着。
天空湛蓝而高远。
“我这样的龙，一生会有三个祭品，我妈妈是第一个，所以，她生下我就消失了。第二个……”他突然就停止了，把头转过来仔细地看着我，什么都不说。
“怎么了？”我在他让人觉得晕眩的目光下紧张地问。
“元音，假如有一天……”他犹豫地问，“假如……”
他说到这里，声音却再也发不出来，停了好久。
“假如什么啊？”我问。
他只是看着我，深深暗暗地，悲伤。
然后终于开口，他却又只是微笑：“没事，你的肩膀上掉了一朵花。”
他帮我拿下来，看着这随季节过去而坠落的花朵，再不说话。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笑容。
想起来，他其实还只有七十四岁，按龙族的规定来说，还是未成年期，所以他笑起来自然有点孩子气。
但那感觉非常奇怪，似乎是孩子在阳光下近在咫尺的快乐，可是又似乎是彼岸花在黑暗里遥不可及的悲伤。不过这一刹那，仿佛全世界的花都在瞬间开放一般，我们周围的合欢花全部褪色成黑白，只剩下这个绝世美丽的少年，在模糊的背景下异常清晰的微笑。
我心里有某个地方微微抽搐了一下，心想，再看下去恐怕要糟糕……恐怕要喜欢上这条蚯蚓的色相……
于是我逃避般地低头，去数地上的落花，粉红色的，像丝绒一样的合欢花。
他也不再说话，我们在这树阴里安静地坐着，直到太阳西沉，我们起身回家。
一开门就听到昭华的大叫！
她穿着一件低胸裙跳进来：“元音！看我新买的衣服！是不是和龙烨给我的定情信物很配？”
我看看她粉红泡泡的纱裙，又看看她脖子上挂的那个——
定情信物？
那颜色！那质地！那形状！
怎么这么像石头？！
难道是龙族的什么圣物？我肉眼凡胎看不出来？
“很……配。”我艰难地说，“怎么……龙烨送过你定情信物？什么时候送的？”
“对嘛对嘛，很配吧？这个色狼烨！他居然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喜欢上了我，所以那时就情不自禁地送给我定情信物。我现在都还能感觉得到他当时的娇羞……”她捧着那块石头脉脉含情地看着龙烨说。
我毛骨悚然地看着龙烨的脸由白转红，再转紫，再转为青色。
这又是什么意思？难道龙烨对她始乱终弃？
可是，我这样的普通女生何德何能，哪敢当着昭华的面拉走龙烨问话啊，只能干笑着，走向依然还在抓墙角挖洞的龙熠，狠狠踩他几脚发泄之后，转过头，心平气和地对昭华微笑：“这么说你们是一见钟情啦，真是太浪漫了！对了，龙湮你过来，帮我做菜！”
厨房内，灶台前。
我一边高举菜刀劈小白菜，一边怒问：“那个定情信物是怎么回事？”
龙湮不自觉地紧贴在墙壁上，以求免遭池鱼之殃，一边说：“其实那个……要从头开始说起。”
“说！”我气急败坏。
“小时侯……烨和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块石头丢到外面去了，当时只听到啊的一声，我们爬到墙头看，昭华举着那块石头很凶狠地问我们：‘谁丢的？’”龙湮心有余悸地回忆那天的情景，“……幸好我反应快，我马上就一指烨说：‘他！’”
我拿刀逼上去：“不是吧……到底是不是他扔的？你们不是好朋友吗？”原来你也这样的？
“朋友……是啊，不过他都把我的裸照登在八卦杂志上了……”
“少推卸责任！一张蜕皮的照片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高举菜刀怒问。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刀解释：“反……反正我也不清楚是他还是我，可是……我很害怕昭华，她瞪着我们，当时眼睛都发绿光的……”
可以理解……
我一想到现在追着龙煜的那些人，顿时深刻理解了——煜姐姐我对不起你！以后我会给你烧香的！
“然后呢？”
“然后她跳进来，把烨逼到墙角，一步步地逼上去……就在烨绝望等待挨揍的时候，我灵光一闪，说：‘其实他是看见了你，觉得你很可爱，所以为了引起你注意，才丢了这块石头让你看他……你说对不对，烨？’他连忙点头，于是……”龙湮后怕得脸色发青，“于是昭华把石头捧在手里看了好久，问烨：‘这么说，你是对我一见钟情？’”
我嘴角抽搐。
“我们拼命点头。她又问：‘你喜欢我哦……？’我们拼命点头。‘这么说，这是定情信物？’我们又拼命点头。然后她看了烨好久，用梦幻朦胧的口气问：‘既然这样，这一定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我觉得后背有点凉凉的……有点大事不好的感觉，可是烨太迟钝了，还在点头……”
我默默点头：“所以……”
“所以，”龙湮说，“我不知道昭华是不是喜欢烨，但是因为烨是唯一对她‘表白’过的人嘛，所以……就这样了。”
我们透过玻璃门看着在昭华身边神色凄惨的龙烨。
“哦……”我点头，回头看到龙湮侥幸的神色，有个邪恶的念头在我脑中形成。
“龙湮。”
“嗯？”
“我现在想到一个办法对付昭华，拯救龙烨。”我举着菜刀逼近他。
“什……什么办法？”他似乎有第六感，畏惧地看着我。
我想想，丢掉菜刀，向他谄媚地微笑：“啊，湮，我现在才发现原来你这么帅……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野兽见了也变坏！”
他眼神游离地四顾左右，就是不敢看我。
我继续调戏：“湮，我觉得我平生见过的人中，就数你最帅了！你是风华绝代啊，你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你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绝世美男啊！来，乖，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他居然一下子脸红得要发烧。
“好不好，湮？”我将他逼到墙上，温柔地问，“帮姐姐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什么忙？”他羞怯地问。
“反正你长这么帅，不用也是浪费资源嘛！何况那块石头还可能是你丢的呢，更何况你也说其实昭华不一定喜欢龙烨嘛……所以，不如你去色诱昭华，把她对龙烨的爱转移！”我揪住他的衣领，威逼利诱，“姐姐相信你！以你的资质，一定能把龙烨拯救出来的！”
龙湮脸上的红晕立即消退，改成面如土色地看着我。
“湮，你答应好不好？”我知道自己在摧残花朵幼苗，但是，为了我美好的明天，为了我以后不用洗碗做饭打扫房间，我……我就泯灭良心一回了！
龙湮一脸痛不欲生，悲愤地把旁边的菜刀拿起来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冷冷地说：“不用了，我知道你自杀不了的，你是谁啊？还想以死威胁我？”
龙湮眼中饱含热泪，怀着壮士断腕的悲愤感情，握住我的手说：“元音，我知道错了……我以后顶替烨，天天帮你洗衣扫地做饭打扫卫生……”
我不为所动地盯着他。
他一咬牙，壮士断腕地说：“我以后天天吃你做的饭！”
岂有其理！
我冲动之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
谁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昭华在外面敲玻璃门：“元音，可以吃饭了吗？”
我吓了一跳，赶紧转头对她微笑：“马上就好了，等一下哦。”
她推门进来，看着我们笑：“原来你们……呵呵，烧菜的时候就不要这么亲密了嘛，你看你看，湮你怎么手抓在墙上？你的手应该放在哪里？”
龙湮立即抱住我的腰，说：“对啊，我……喜欢元音啊。”
有没搞错……
我狠狠地用脚踢他，他居然还宁死不屈地在微笑。
幸福得几乎滴水的微笑。
我毛骨悚然，只好逃离：“龙湮！你做饭！”
什么啊……
居然这样就让他逃脱了！我还白白被他占便宜！
既然如此，我要找个其他什么计划，才能拆散龙烨和昭华呢？
我是无所不能的元音啊，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我对付不了的人物？
正在我于客厅里团团转着，计划我如何夺回美好人生的时候，龙熠在我身后问我：“你下午在我身上踩我，是有什么话要告诉我吗？”
我吓了一跳，回头看他。
原来在强迫症发作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我要死了……
他微笑着看我。
我也笑，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他也不一定就知道。
仔细一看的话，他也挺好看的，至少不输给龙烨。一想到自己踩过这张漂亮的脸，我心情大好，这真是女人的荣耀！
这么好看的人，也许可以利用？
对啊，昭华不是唯一没有甩过他的龙族女孩吗？（只是踢飞他而已……）
既然如此，我何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呵呵呵呵！我邪恶的本性又苏醒了！
我爬到昭华的身边，和她一起看电视。
“昭华，你觉得将来你和龙烨结婚后，会是怎么样的生活呢？”我先用温馨的话题来引入。
她诧异地看着我，说：“当然是我们永远在一起了，有我们自己的孩子，还有孙子……”
“那你知不知道一些细节问题啊？比如说，龙烨现在一见到你就要晕的样子，你们将来要怎么办？我觉得还是龙熠这样感情丰富的人比较好耶。”
她怀着深沉的感动看着身边的龙烨：“那有什么关系啊，我就是喜欢他这个样子啊，他是多么爱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