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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摩托车在漆黑的山路上先盘旋而上,后盘旋而下。这时候,翟力霖没想到今晚他会跟他的被跟踪者郝国华一起喝茶聊天。带他进来的这个摩托车手,是一个寡言少语的精壮山民,径直将翟力霖送到竹溪村刘洪来猎户家,然后默默接过翟力霖递给他的五十块钱,立刻原路返回宏潭。这价钱是小旅馆老板娘替他讲的。

刘洪来有半年多不打猎了。不幸从今年起,政府于五溪山地区全面禁止捕杀野生动物,出身于猎户世家的他,只好收起打猎的猎枪,拿起砍柴的砍刀,改行拾蘑菇采苦丁茶摘猕猴桃去,这多没劲。宏潭小旅馆老板娘知道刘洪来家住过徒步旅行的外地人,所以叫刘洪来接待这个杭州摄影家。这地方果然失去手机信号,可幸运的是,刘猎户家有电话。翟力霖给小戴打电话,吩咐他们夜里不可关闭手机,客户有重要短信过来,马上打电话来。也不可关闭Triones卫星定位系统,如果小红点有移动,不在五溪山了,也马上打电话来。小戴说遵命老板,叫老板早点睡觉,好生休息。

才九点不到,哪有这么早睡觉的?翟力霖跟主人刘洪来坐堂屋里聊起来。这儿有城里人有的电灯电话,有城里人没有的野生苦丁茶,一面喝苦丁茶,一面扯山海经,翟力霖觉得好享受。猎户自然先讲打猎的事。刘洪来称,以前他打得最多的是野猪和云豹。

“我们五溪山有云豹、豺狗、麂子、野猪、短尾猴和金钱豹。金钱豹总是把身子吊在小路上面的一根树枝上,等人走过来的时候,一下子扑下来把人压倒,咬断人的喉咙。在大山里,人是最没用的东西,食肉动物有力量,食草动物有速度,人是既没有力量又没有速度,可怜得很。金钱豹的粪便是白颜色,比水泥还硬。云豹比金钱豹小,跟金钱豹一样是花白颜色,大的五十来斤,小的两十来斤,比猫大,吃老鼠,吃豺狗……”

“宏潭人讲五溪山有三峰四潭,”翟力霖问起地理问题来,“是哪三峰,哪四潭啊?”

“我们五溪山的三峰,指的是莲花峰、三府尖、狐狸峰。”刘猎户说,“莲花峰就在村子南面,离我们竹溪村最近。三府尖最高,站在三府尖峰顶,能看到古时候的宁国府、池州府和徽州府的府治,所以起这个名。狐狸峰我们叫它黑虎峰。我们五溪山的四潭,指的是双龙潭、青龙潭、黑龙潭和黄龙潭。这同一条溪流的四个深潭,潭水颜色不一样,有青色的、黑色的、黄色的、绿色的,发大水的时候更明显。黄龙潭旁边有个祭雨坛,在那里求雨最灵验。供祭雨的果品一摆上祭雨坛,马上就看到了云,马上就看到了黄龙,马上就下雨了……”

“狐狸峰为什么又叫黑虎峰呢?”翟力霖善于发现问题。

“有个传说。”

“讲来听听。”

“我听我爷爷讲,以前黑虎峰有一座和尚庙。这和尚庙里的一个老和尚养了一条黑虎。这和尚很有本事,肚子饿的时候,看到山脚下农民的晒场上有稻谷,就在空中随便画一个道符,随便念几句咒语,那晒场上的粮食就会飞上山来,落到他装粮食的口袋里。那只黑虎每天都要吃肉。有一天,老和尚有事情要下山出几天门,临走前吩咐小和尚每天给黑虎半斤肉吃。前三天如数给了,后三天就不给了,因为小和尚想,我自己把肉吃掉,这老虎又不会说话,师父也不会知道。再后面的三天,也没给老虎吃肉。也就是说,九天中黑虎只吃到三天的肉,结果黑虎生气了,挣断拴它的那根银链子,把小和尚吃掉了。吃了小和尚黑虎没走,等老和尚回来。老和尚回来后看到小和尚的鞋子,看不到小和尚的人,就掉头问黑虎,是不是他吃了你的肉你就吃了他的肉?黑虎点点头。于是老和尚对它说,你到底还是个畜牲,你走吧,没事了。黑虎拜了拜老和尚,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走了。”

“这传说蛮有意思。”

“后来,到了解放后,老和尚不知去了哪里,看不到他了,那个和尚庙也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成了一片废墟。我姐夫的嫂子,五十年代在山上看庄稼,晚上来了一只黑虎,来过好几次,吓死她了。我姐夫的哥哥磨了斧头候那只黑虎,结果没砍倒黑虎,反被黑虎抓破了脸,受了重伤,刚送到县医院就死了。那个老和尚是歙县人,有歙县人来五溪山翻和尚庙废墟,翻了个底朝天,看样子是来找那根拴黑虎的银链子的,找没找着不知道。”

刘猎户讲得起劲,翟力霖听得入神,起先这两个人都没注意到有人进了堂屋,默默坐在旁边的长凳上。待刘猎户看到来人时,忙起身给霍力霖介绍:“这是上海画家,今晚刚从上海过来。他在我们这儿住了十几年了,跟我们村的女子好,我叫小孩把他叫过来,你们两个是城里人,有共同语言。”

翟力霖也站起来,客气伸出胳膊:“杭州的,喜欢摄影。”

郝国华握了握翟力霖的手:“幸会,幸会。”

后来的话题,主要是讲绘画和摄影,讲到了画画的美国人波洛克,讲到了摄影的匈牙利人卡帕。

再后来,画家请摄影家去他屋里小坐。

摄影家本来就想看一看画家的画作,自然一口答应。

就前面小树林过去一点点。今晚是黑星夜,既没月亮,也没星星,幸好画家和摄影家都有手电筒,走几步夜路没问题。过了小溪,再过小树林,前面是一座有围墙的老房子。翟力霖拿他的微型强力电筒,朝房子跟前的竹林那边照了照,电筒光只勉强抵达竹林边缘。带铜门环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有阴森感觉。翟力霖心里明白,此刻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宏潭小吃店老板娘讲这所房子是鬼屋闹过鬼。大概郝国华在这里住惯了,知道自己不怕鬼,知道这里没有鬼,所以开门、关门、进屋、进里屋,始终安然自若;若怕鬼的话,早就卖掉这房子搬走了。

先开堂屋里的灯,后开东面卧室的灯,最后开西面画室的灯。东面卧室里有两面书架,写字台上有电脑,显然这是书房、卧室合二为一。翟力霖看到这屋里有女人的衣服,但没看到女人的身影。不熟悉不便问人家的隐私问题,翟力霖想,你是来看画的,不是来看女人的,人家跟哪个女人在一起跟你没关系。

郝国华请客人坐西面画室,这里有两个画板架子,还有沙发、茶几,显然这是画室、会客室合二为一。郝国华也沏的是苦丁茶,这茶叶好苦,味道好。

画室里全是油画。有静物画、风景画、人体画等等。其中人体画有穿衣服的,有没穿衣服的。其中没穿衣服的有男子的,有女子的,有全身的,有局部的;有的画得粗犷,有的画得细腻,仿佛不是同一个画家画的。

“过奖,过奖。”画家十分谦逊。

后来两个人就坐在画室里,面对这些挂在墙上的、靠在墙边的油画,再次开始聊艺术及当代艺术。听郝国华讲到越多越多的陌生人名、越来越深奥的艺术理论,以及越来越具体的绘画心得,翟力霖插不上话,只有敬仰的份儿。

此刻翟力霖才知道郝国华不是上海人,而是陕西子长人。子长是什么地方?就是开过那个瓦窑堡革命会议的小县城。郝国华来这里买房子之前,曾在上海待过一段时间,人家问他哪儿来的,他讲他从上海来,所以村民都叫他上海画家。刚才刘猎户跟翟力霖讲,有外国人专程来这里买他的画。

大约过了半个多钟头,郝国华突然打住,刚才还滔滔不绝一泻千里的言语,立马落闸停顿,仿佛有紧急制动装置一般,一下子没声音了。这时翟力霖有万籁俱寂的感觉,幸好电灯很亮,鬼不敢来,也不怕鬼。伸手摸了摸挂腰带上的折刀,知道自己的抽刀动作通常在两秒之内,怕什么怕?

“怎么啦,郝画家?”翟力霖问郝国华,“哪不舒服?”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晓得我姓郝。”

“这个……这个……”这好不尴尬。

“我还想知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从上海跟到这里?”

犹豫片刻,翟力霖决定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全讲给郝国华听。凡自己知道的种种细节,都一五一十讲出来。他认为郝国华会像左梦菡一样遭受袭击。他表示愿意今晚陪郝国华住在这里,并愿意明天陪郝国华去公安局报案。只要挨过今晚这一宿,就不会再次发生毒箭惨案。

“你是讲,有人雇你跟踪我?”郝国华问。

“是的。”

翟力霖一面点头承认,一面给郝国华看一个手机号码,说这是雇他调查的那个客户的。又给郝国华看昨天今天来往几次的那些短信,以及每条短信的发送日期和时间。翟力霖想,这单生意做不成也好,不然再死一个人,良心过不去,一辈子不得安生。

少做一单生意怕什么,顶多赔人家一点违约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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