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1868年,英法联军占领烟台,迫使清政府妥协。山东乡勇举旗反抗,洋人侵略军勾结清兵镇压,乡勇壮士惨遭血洗。
十岁的管粮和八岁的管水,来到一棵大树下。管粮对弟弟说: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咱娘让我给爹送月饼。爹信了潘二爷打的卦,说今天肯定能打败洋人,他就去了。这月饼你先拿着,我得上树看看仗打得咋样。
管粮光着脚丫子,“噌噌”麻利地爬到树杈上,瞪大眼睛往远处看。他看了半天,只见远处狼烟滚滚,看不出名堂。
管粮从树上下来,一脚踩在一堆暄土上,他笑着喊:管水,这里有屎壳郎窝!管水叫:哥,这里也有一窝屎壳郎!管粮说:撒泡尿,浇出来!管水蹦跳着喊:浇!浇!于是,哥俩都嘻嘻哈哈掏出小鸡鸡,一人对着一个洞眼撒尿,细长的尿流准确射进土洞。
很快,一只屎壳郎从洞里拱出来;又一只屎壳郎从另一个洞里拱出来。管粮喊:嘿!这只屎壳郎头上长角,像洋人的鹰钩鼻!管水嚷:哈!这只屎壳郎头上戴红帽,像个当官的!
管粮喊:砸死它!管水嚷:砸扁它!
两只屎壳郎顷刻毙命。
管粮说:弟弟,月饼拿来,我得给爹送去。你快回家!听到没有?
管粮拿着月饼,面无惧色地走进战场。没人顾忌战争中的孩子,人们尽情厮杀。管粮的衣服溅上鲜血,他毫无感觉,继续往前走。
一个洋人被砍杀,面目狰狞地倒向管粮。管粮机灵地闪身,死了的洋人砸在浸着鲜血的泥土上。潘二爷被洋人的刀劈在胳膊上,他反身把攮子插在洋人的裤裆里狠狠地搅动。洋人呼天抢地,捂住鲜血渗透的裆部倒下。
管大田用长刀和众洋人打斗。受伤的潘二爷踉跄着跑来,把一团黑旗扔给管大田:俺不行了,旗放你那儿!潘二爷又向前杀去。
管粮穿过厮杀的人群发现了潘二爷:潘二爷,看见俺爹了吗?潘二爷喊:快滚!找死啊?再看潘二爷,已经在招架刺来的横枪利剑。管大田此时正酣畅淋漓地痛杀洋人,杀得昏天黑地,忘了节日和儿子。
知县蒋仕达领着洋人军官骑马来到一高坡上。蒋仕达见此情此景惊呆了,他急切对洋军官喊:我是让你们驱散,没让你们杀人!这么多人的性命啊,你快让他们住手!洋人军官不理蒋仕达,微笑着举刀高喊:我帝国的士兵们,尽情地杀吧!一个不留!
一支利箭射来,穿透了管粮的衣袖。管粮撕扯着拽下箭头,瞄准一个洋人的后背,奋力掷去,那箭头在洋人的制服上无力地掉落。
一颗炮弹轰然炸响,火光吞噬天地硝烟散去,战斗已然结束。
遍地尸体,只矗立着一个活人——小管粮,管粮在死人堆里寻找管大田,他用稚嫩的童声大喊:爹……你在哪儿?你还没吃月饼哪……爹……
管粮不停地翻动尸体找着爹。忽然,一只沾满血污的手抓住管粮拿月饼的手腕。管粮吓了一跳。
管大田断断续续地说:管粮……俺是你爹……管粮蹲下身说:爹,俺给你送月饼来了。管大田喘着气:爹吃不了月饼了……管粮,你记住,咱家的仇人叫蒋仕达……是他……把洋人领来的。记住……了吗?管粮点头:记住了,蒋仕达。
管大田从怀里掏出黑旗:留着它……这上面有你叔叔、大爷们的名字。管大田从脖子上扯下英雄巾:收好了,这是你爷爷留下的……往后你记住,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千万别管……说罢,闭目断气。
管粮哭喊:爹……你还没吃月饼哪,怎么就死了?泪水打在管大田的脸上。管粮对空高喊:爹,管粮记住了你的话,该管的管,不该管的千万别管,咱家的仇人是蒋仕达!
春来冬去十二载,管粮和管水都长成了壮汉。十二个春秋,哥俩拜名师学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终于成为武功高手。
又是一个八月中秋节。音乐声中,喜庆的深宅大院戒备森严,院子中的人们迎客送客非常热闹。管粮、管水潜伏在枝叶茂密的大树上,大树紧挨着院墙。二人注意观察院里的动静。
管粮小声说:你见过他,能记准?管水点头:跑不了他!管粮吩咐:见到他你喊蒋仕达,有人应声我就冲过去捅他。俺要让他死得明白。你指认完赶紧跑,俺动手,别管俺,俺能逃出去。咱俩在谷子地旁的泡子见。管水摇头:那不行,咱俩一起跑。管粮低声厉色:听俺的!万一有啥差错,你照顾好咱娘。
就在此时,几个家丁开路,一乘锦缎坤轿急匆匆穿过集市。轿子的侧窗,一只纤手掀开帘子,十八岁的蒋雪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向外看。她眉目秀丽,气质脱俗,一身江南女孩气息。
锦缎坤轿进了喜庆中的深宅大院。有人喊:小姐回来了!蒋雪竹下轿四顾,蒋仕达领人出来迎接,向客人介绍女儿,大家寒暄。
管粮、管水趁人不注意,轻身从树上跳下,向蒋仕达靠近。在密集的人流中,管水、管粮挤到前面,管水高喊一声:蒋仕达!
蒋仕达一惊,回过头来的同时,下意识地护住惊慌的蒋雪竹。管粮抽刀向蒋仕达大喊着冲去:俺是黑旗后人,要你命来了!
院中顿时大乱,管粮、管水被惊慌的人挡住,靠不上前。八个护兵急忙冲过来,兄弟二人与众护兵拼杀,眼看寡不敌众。管粮说:走!二人边打边退,退到跳下时的院墙处,管粮忽然一转身,抱起秫秸一抡,秫秸四散。管水、管粮趁机沿着秫秸遮挡的两根绳子往上爬,绳子系在树上,哥俩轻盈爬着,越墙而逃。
捕快来宝得到消息骑马来到蒋府门口,飞身下马,跑入院门。蒋仕达和来宝堂屋就座。
蒋仕达说:这些年我寝食不安,心魂未定,我让女儿假扮男装,送到好友家中躲避明枪暗箭,都是以防万一。我不相信黑旗乡勇会销声匿迹,知道早晚他们会出来,今天真的应验了。来宝问:十二年了,他们后裔还记着老爷?
蒋仕达神情凝重,压低声音:古有前鉴,家仇传子,子报父仇。两个小子报仇不可怕,可怕的是黑旗一旦让朝廷知道,势必追究下来一查到底,事情就闹大了!旗上绣着二百余乡勇姓名,当年朝廷苦于没有找到黑旗下落,要不然几百个家庭、上千个后裔,将性命不保、生灵涂炭,后果不堪想象!来宝啊,速速缉拿刚才那两个小子,他俩一定知道黑旗下落。赶快将黑旗追回销毁,抓紧办吧!
屋门被猛地撞开,管粮、管水慌慌张张冲进来。娘焦急地问:你们咋回来了?管粮看着娘说:俺们闯大祸了!娘问:你们动手了?管粮、管水点点头。管缨问:那咋办哪,娘?娘问:杀了?管粮答:没有。
娘果断地说:家不能待了,赶快走!娘捧着个带泥土的瓦罐放在桌子上,边往外拿东西边说:我就知道这事肯定得出,早有准备。你们去找潘二爷,他还活着,管粮你戴着这条围巾他就能认出你,把这旗交给他,千万不要落在外人手里。这是地址,要是他不留你俩,就去关东找你大舅索长山,听说他在那边采金,离黑龙江边不远,都记住了?
管粮把围巾和旗揣在怀里:知道了,娘。娘嘱咐管水:老二啊,听你哥的话,在外别惹祸,千万千万!管水含泪点头。管缨说:二哥你遇上啥事儿别太犟,听大哥的啊!管粮说:娘你保重身子骨,别累着。缨子好好照顾咱娘!管缨说:哥,你们放心吧。她说着忙从碗架里找出块玉米饼子,王婶给俺的,你们带着。管粮掰开饼子,给管缨一半儿,剩下的饼子塞进怀里。
管缨把后窗打开。管粮、管水给娘磕了个头,管粮泣不成声:娘,俺让你操心了,你别怨俺,你要想俺们就骂两声!娘张开嘴无声地哭了,她摆手示意哥俩快走。管粮、管水急忙从后窗跳出去,翻过后院的土墙消失了。
管粮、管水慌不择路地跑着,突然,管粮犹豫一下,转身拐到一条胡同,跑到一家门前停下喘息。管水一看急了:快走吧,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惦着曼儿?
管粮满头大汗地敲门,曼儿的二姨迎出来,开门一见是管粮,慌忙关门。管粮一下子把门推开,闯进去说:俺要见曼儿!他快步走到曼儿的屋前喊:曼儿!
十七岁的曼儿让管粮进来,拿出个香包说:管粮哥,这香包是俺早就给你绣好的,本想等你来下订时再给,你就带上吧。管粮接过香包揣在怀里说:俺家穷,连你姨要的那一袋小米都拿不出,娶不了你,对不住,俺要走了。曼儿流泪道:都是俺命不好,摊上这么个姨。
管粮一下攥住曼儿的手:手就是咱俩的婚帖。两个人的手掌对在一起对着。
管粮一把抱住曼儿,曼儿一惊,在管粮怀里瑟瑟抖着。管粮说:俺到关东站稳了就回来接你。咱没过帖,两手相合也算订了亲,你一辈子就算俺的人了。曼儿的眼泪流下,不住点头。
管粮正要俯身亲曼儿的脸,管水从外面进来拽着管粮:还亲呢,兵都上来了!
兄弟二人转身跳窗跑了。
雪竹在后花园的石桌前看书。蒋仕达在房间的案头上挥笔疾书。一个家丁急匆匆跑进蒋仕达的房间:老爷,街上来了一群官府的人,带着枷子,好像是冲着老爷您来的。蒋仕达想了想:嗯,知道了。你先在门口候着,我说开门,你再开不迟。他从柜中拿出一包东西,匆匆来到后花园对蒋雪竹说:父亲上折子奏请朝廷不要用军费修颐和园一事,惹怒了老佛爷,朝廷派人抓我来了。你赶快去把男装换上,从后门逃走,回你义父张大人那里。这些银两带着路上用。
蒋雪竹急问:父亲你怎么办?蒋仕达边走边回头:是杀头还是株连九族还不清楚,你赶快走!蒋雪竹急忙换上男装,抱起凳子上的琵琶走到后门,泪水盈盈地环视院子,然后快步走出。
官府来人在蒋府外敲门喊:开门!
堂屋里,家丁护院们站在那里看着蒋仕达。蒋仕达说:对不起了,你们对我忠心耿耿,我给不了你们多少银两,家里凡对你们有用的东西,你们尽管拿吧。他说完转身回到书房,平静地坐下,叹了口气,顽童般的声音高喊:开门喽——
等在院里的家丁将院门打开,兵勇们气势汹汹地闯进来,给蒋仕达戴枷上镣。
管粮脖子上围着父亲的英雄巾,和管水循信上的地址来到一个小镇,找到门牌敲门问潘二爷,开门人说没有这个人。兄弟俩来到一个大烟馆旁,这里有个地摊,摆着算卦用具。算卦的是一个乱发披肩、满脸刀疤的人,他用围巾包着头,盘腿坐在卦摊儿前。管粮和管水匆忙从卦摊儿前走过,算卦人说:二位有难在身啊!管粮、管水站住了。
算卦人又说:不走时运啊!管粮说:俺们没钱算卦。算卦人说:不要你钱。
兄弟俩蹲在卦摊儿旁。算卦人看着管粮摆弄指头:你命里有官相,只是落入草中。管粮问:俺这难能解吗?算卦人说:你这难是命中带的,无解。
管水皱眉:哥,别信他的,走!算卦人说:别不信,你姓中就带个官字,可惜啊,竹子头压了你一辈子,竹子,也就是草,官被草压住了,最终只能做草寇流民。不过,将来有个和竹有关的女人和你有瓜葛,纠缠一辈子,这也是命啊!
管粮笑了:前辈真不一般,你咋知道俺姓管?算卦人说:俺早就从你的英雄巾上闻到血和烽火的味道了。他收起摊位,神神秘秘地对管粮、管水说:跟我来!我有要事相告!
他们来到一个很破旧的小房子,算卦人把围巾拉下来露出他的脸。兄弟二人认出了潘二爷,哭泣着忙给潘二爷下跪。管粮说:潘二爷,俺们可找到你了……潘二爷扶起管粮、管水:孩子,你们受苦了!
管粮掏出怀里的黑旗:俺娘让俺交给你。潘二爷看到黑旗,瞬间像被雷击一般,目光中露出惊慌恐惧,语无伦次地喊着:杀人啦!杀人啦!管粮、管水惊愕得不知所措。
潘二爷喊:快滚,快滚!管粮、管水叫着:潘二爷,你怎么啦?潘二爷双手推赶二人:滚,快滚!管水愤怒地拉着管粮:哥,走!二人走出潘二爷家,门“嘭”的一声关上,屋里传来潘二爷压制的哭声,声音苍凉凄惨。
管粮和管水走着,发现前面有一客栈,是一幢孤零零的房子。二人进了客栈。
管粮喊:有人吗?老板娘喜盈盈地出来问:两位住店还是吃顿便饭?管粮说:俺们住不起店,想给老板帮帮工,讨口饭吃。管水说:俺们啥活都能干。老板娘说:看见没钱人,俺心里就不是滋味。这样吧,你们上灶房把水缸挑满,把院子收拾干净,过后来灶上吃饭。
老板娘和张大胆在厨房做饭。张大胆小声说:不能真没钱吧?老板娘笑:出门的都说没钱,说死俺都不信!
管水扫院子。管粮来到马棚里打扫,扫到一个角落,发现有东西,用脚尖踢踢,竟是一根大骨头,管粮用骨头掘地,下面露出好多白骨。管粮犯了猜疑,没事儿似的继续扫地,眼睛偷偷观察四周。管水走过来,管粮小声说:老二,客店有点不对劲儿。管水问:有啥说道?管粮点头:小心点!
干完活,管粮、管水在厨房吃饭,老板娘坐在小凳上说:你们吃完就在边上那屋歇着吧。她用手指了指对面那个门。
这时,有人牵着马进院,这是个相貌不凡的年轻人,眉清目秀,白白净净,一身黑衣,肩披过膝黑斗篷,头戴青罗学帽,上穿青色暗花马褂,脚穿厚底黑缎靴,松软的长裤掖在靴子靿中,斜挎的背囊里露出半个琵琶头。
兄弟俩来到小屋,管粮把门开个小缝,侧耳听着外面动静。
黑衣人问:店家,有客房吗?老板娘笑着:有,这位公子,要上等房吗?黑衣人说:上等房。老板娘要帮黑衣人提行囊,黑衣人制止。
黑衣人就是蒋仕达的女儿蒋雪竹。她进厨房落座,谨慎地察看屋子。老板娘满脸喜悦地端来饭菜。蒋雪竹拿起筷子刚要吃,外面响起马蹄声。蒋雪竹神色大变,忙掏出一块银子拍在老板娘手里:有地方躲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