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粮对曹承义说:曹大把头,你们的人杀了他爹,他现在成了孤儿,俺们掖县老家又多了几个没爹的孩子,又多了几个守寡的娘。咱千里万里闯关东来到这儿都不容易,家里的爹娘,哪个不望穿双眼?我敢说咱们告别爹娘闯关东的时候,都是一句话,孩子,早点回来!平安回来!
众人感动。
管粮继续动情地说:千里关东山收留了咱们,让咱们活下来,咱们闯关东的人来这里干活,都想把血汗钱,把拿命换来的钱寄回老家,孝敬爹娘,养家糊口,让爹娘直起腰来。可我们干啥要你争我夺的,动不动就以血相见?死信儿一传回去,哪个爹娘不哭瞎了双眼?哪个媳妇能承受得住啊?咱将心比心想想,眼泪砸在谁家,谁家的天都会塌呀!
有人小声哭了。
管粮越说越激动:兄弟们,我们在关东能活下去不容易,对天,我们说要活下去!对地,我们说要活下去!今天我也把话撂在这,掖县帮和热河帮的恩怨今天到此了结,谁要是再起事,天理不容!
听着管粮的一席话,曹承义和热河人低头羞愧难当,有的人眼泪汪汪。管粮向曹承义拱手告辞:话就说到这儿吧。领人走了。
管水衣衫破烂,在密林的一条小溪趴着喝水,他饥饿难忍,看见地上有蘑菇,颜色鲜艳,就伸手去摘。一个石子飞来,打在管水手上,管水恼怒一回头,发现一个人站在不远处。这人叫赵海山。
管水问:你打我干啥?赵海山答:我不让你吃。管水怒:我就吃!赵海山挑衅:敢和我较劲?你吃咱俩就交交手!管水扬眉道:交手就交手,不敢咋的?说着,老虎一样扑上来。二人交手,赵海山被管水打倒在地。
管水手抵住赵海山的脖子问:你为啥不让我吃?赵海山说:那是毒蘑,吃了要死人的。管水一愣松开了手。赵海山站起来:不打不相识,跟我走吧。管水问:咱去哪儿?赵海山手一指:去边上,有好事等着。
赵海山领管水走在老城背静的巷子里,来到一院子前拍门。门开了,赵海山领管水来到一房门前,他让管水先进,管水刚一走进屋,赵海山一脚把他踢进去,门“咔嚓”一下锁上了。
赵海山对闯崴子帮老大江上飞说:那小子有本事,我都弄不住他,是个闯崴子的好手,所以我带来了。赵海山领着江上飞来到刚才关管水的房门前。江上飞趴门缝看,满满一屋子人,管水长发蓬乱、衣衫褴褛地坐在人群里,与众不同,双眼闪着凶光。
管水发现有人往里看,他慢慢地站起来,走到门口,把门上糊的纸撕个大口子向外看,见赵海山在外面,就喊道:你这个骗子!我要干死你!
江上飞说:这还看不出来,挑穴(互相打)看看吧。赵海山对着门里喊:老大吱呼了,一会儿你们斗武比输赢,谁最后赢了谁就有饭吃!
管水和一屋子人你瞅我、我瞅你,都慢慢站起,拉开了架势,突然开打。一屋子饥饿的人互相打着,乱作一团。管水像一头雄狮,凶残地出拳,一连打倒几个。有个壮汉一声大吼,抄起墙角的一根犁杖,像抡棒子似的向管水狠命砸来,管水闪身一躲,犁杖砸在墙上断成几截。大汉不会拳法只凭蛮力,没几个回合,就体力不支,被管水一掌翻倒在地,管水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那大汉脸被管水掐红,但没有告饶,狠狠地看着管水。最后,管水的手渐渐松开:留你一命。管水起身,大汉在地上捂着脖子喘息。屋子里的人,一起对着管水拉开架势,管水的四周围了一群,双方剑拔弩张,有人相互一递眼色,呼啦一下全都冲上来。管水和一圈人打斗,一个个被管水打趴在地,动弹不得。
管水用手拍门高喊:给老子上饭来,老子饿了!一会儿,好饭好菜放在管水脚下,管水盘腿一坐,大吃起来。那些人看着管水吃,馋得直流口水。
赵海山趴门上往里看,笑着对江上飞说:大当家的,全打趴下了,那小子正吃着呢!江上飞点点头:嗯,还中!明天会会老熊,看看那小子是不是真本事!
第二天,江上飞坐在太师椅上,赵海山等一群闯崴子客站在他身后。一个高大的俄国巨人站在院中,他抱起大磨盘,举过头顶,狠命砸在地上,磨盘粉碎。俄国巨人走进屋里,更显得其人高马大,管水身高不及他胸部。管水出拳对方还招,双方你来我往地对打。
江上飞悠闲地抽着烟等待结果。突然窗户纸爆裂,管水被老熊扔了出来,落在地上。他从地上一个滚翻站起,又一个滚翻飞进残破的窗户里。屋里,管水一个滚毛站起,调整气息拉开架势,握紧拳头。老熊笨重地扑上来,两人再次交手。老熊力大无比,凭着拳击动作步步紧逼。管水往后撤着脚步,突然被绊倒,后仰着坐在了地上。老熊一见管水倒地,不顾一切扑上去。管水就势蹲起,大叫一声,将老熊双手向上猛地一举。
院子里,江上飞和赵海山正在等待,只听轰的一声房子倒塌,房盖整个落到地上,砸出一股浓浓的烟尘。江上飞和赵海山都吃惊不小。废墟上除了腾起一阵烟尘外,平静无声。
大家都伸着脖子,还没缓过神儿来,只见一个东西从废墟上摇摇晃晃地拱起,尘土从他身上纷落,那人站起了,大家才看清是管水。管水满脸被灰土覆盖,只有一双眼睛闪露出胜利者的威风。他的嘴慢慢张开,露出雪白的牙齿,手里提着端饭菜的木托盘高喊:给老子上吃的!
赵海山乐颠颠地来到管水的小屋。管水吃着饭不理他。赵海山笑着:小子,别生哥的气,要想闯崴子就得先开批子,认帮,进门,这是行帮的规矩。认了门儿,才能在门里头干活,懂了吧?
管水怨道:刚进来你踢我一脚干啥?赵海山笑:不踢你能进到门儿里吗?管水笑着杵了他一拳。赵海山戏言:要不你再还我一脚,咱俩不就扯平了嘛!管水乐了:那行,我还你一脚。管水说着站起来。赵海山笑嘻嘻地作揖:老弟脚下留情,看在毒蘑菇的分儿上,轻点呀。赵海山撅着屁股等着,又不放心地转回身,嬉皮笑脸:就一脚,轻点儿呀,你那么大劲儿,别把我腚沟子踢残了!
管水一脸坏笑:那我不管,我得一报还一报。他还没等赵海山站好,冷丁一脚把赵海山踢个狗抢屎。赵海山喊:你他妈真踢呀!干尾巴尖儿上,疼死我了!
山林寂静。赵海山领着管水等人悄悄走在边境山林路上,他不时停下来看着风向。管水背着一个大包,里面装满了货。
赵海山小声告诉身边一个四十多岁的人:老那,你就在这儿,风正好往那边刮。老那看看树梢,风吹着树梢摇晃。老那蹲在一块石头后面。管水跟着赵海山继续往前走。赵海山回头小声嘱咐:别出声。
傍晚,赵海山领着他们埋伏在林子里,看着江对面。赵海山小声嘱咐管水:游到对岸,到林子里,找一个有石碑的孤坟,把包袱放在那儿,你就在那儿等我,我不去你别走。
江对岸有人点烟,传来两个人的俄语对话声,那两个人渐渐走远了。赵海山学了三声鸟叫,然后望着天空。天空中忽然飘起一个灯笼。有人小声说:孔明灯。
对岸的俄国兵也看见了,对着天空兴奋地说着什么。
赵海山示意管水和另外几个人过江。管水和那几人下水了,他们每个人头上都顶着一个大包袱,慢慢往江心里游。夜色中,老那悄悄过来,低声问:那几个小子行吗?赵海山说:这事儿不能找熟麦子。赵海山和老那也下水了。
管水快要到岸时,有人呛水了,咳嗽一声。走远的巡逻兵听见,喊着从远处跑来。管水他们终于上了岸,拼命连滚带爬地跑。俄国巡逻兵开枪射击,有人中弹倒下。子弹从管水身前身后飞过。管水跑进林子里。
林子边上是山路,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赵海山和老那等人把货送到马车上。俄国商人付了钱,赵海山揣进兜里。俄国商人赶着马车把货物拉走了。
赵海山和老那领着几个人,警惕地走在林子里。他们没走多远就中了埋伏,前面突然跳出一伙持刀的俄国劫匪喊:把钱交出来!赵海山他们与对方厮杀。搏斗中,只有赵海山和老那逃脱。赵海山和老那杀出重围往坟包跑。
赵海山在前,老那在后,跑了很远才停下来。赵海山蹲着大口大口喘气,老那掏刀子暗算赵海山,没机会下手,又把刀子藏好。他们来到一棵大树下,赵海山靠着树疲倦地坐下来。老那没坐,镇定地掏出刀子,刀尖对准赵海山:把钱拿出来吧!赵海山一愣,骂道:老那,你他妈的太没良心!
老那扑向赵海山,举刀就砍。忽然,老那举刀的手被紧紧攥住,他的背后中刀,慢慢倒下。赵海山吃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管水:小子,活儿干得挺地道!管水收刀问:现在去哪儿?赵海山说:先在林子里猫一宿,天亮再说。
太阳光束射进林中,小鸟啼鸣,一片静谧。赵海山和管水走在路上。管水背着那个包袱问:这包袱咋办?赵海山接过包,指着山下说:你去镇上的学校,找一个叫郎达的人。我在镇上喝咖啡的地方等你们,这里人都认识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