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粮并没有睡着,他想,舅舅的金脉图在我手里,贺小宝就在身边,他是朝廷的密探,随时都会引官兵进山,绝不能按金脉图采金,要把贺小宝绕进去。
管粮与贺小宝二人正挖金,河对岸来了二十多个人。有人喊:喂,伙计,让我们立个身吧,干活俺们可是把好手!声音从河对岸飞过来,有淡淡的回声。
管粮很兴奋地喊:喂,掖县人吧?对岸答:听出来了,老乡啊!我叫骆天成,俺们来立个身,想入伙!管粮刚要喊,贺小宝拽住他:别搭理他们,这伙人是干啥的咱一点儿都不知道,听口音就入伙可不行!
熟悉的乡音让管粮听得入迷了,问道:都是掖县的吗?众人回答:都是。管粮高喊:全都留下!人们欢呼着,蹚河水跑过来。贺小宝一脸无奈。
来了就是一家人,大家围在一起吃饭。管粮很高兴:老骆啊,咱这才像回事儿,以前就我们俩,做饭的人都没有。这回好了,添人进口了,咱想咋干就咋干,是不是小宝?贺小宝低头吃着,不得不应答:那倒是。
骆天成提议,现在人多了,得有个当家的,大伙就推管粮当咱的大把头。大伙都喊着让管粮当大把头。
管粮也不推辞:好吧。咱人手多了,可别一棵树上吊死,一会儿吃完了我领人去山那边儿转转,再找找矿苗。老骆你领人挖着,我估摸这个碃出金还得几天。小崽子、球子一会儿跟我去山上。
管粮领几个人来到一个新地方,指着地说:山神也拜完了,咱就在这挖吧。现在人多,一个碃不够干,我去找找金脉,争取再开一个碃。
贺小宝说:大把头我也跟着去啊?学学找金苗。管粮告诉他:你得留下照看着工地。这么大个摊子没个人儿可不行。贺小宝表面满口答应,心里却犯猜忌,眼看着管粮领骆有金和球子走了。
一路上,管粮、骆有金、球子三人说说笑笑。管粮知道骆有金才十六岁,也知道球子十九岁了,大名叫霍有福。
工地上,工友们热火朝天地挖地刨坑。贺小宝说:挖仔细点儿,见着嘎啦(石头)喊一声。他说完跑到地窨子里,翻管粮的铺,到处翻遍了,什么东西也没找到,拿起那个香包捏了捏,又放回原处。
管粮在半山坡一个地方仔细观察四周,然后对球子、骆有金说:下一口碃眼就在这里,小金子,做个标记。
掖县帮的十多个人正在干着活,远处来了三十来个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棒子、镐头和斧子,气势汹汹地往这边走。掖县人知道不好,停住了手里的活。
那伙人来到跟前,有个叫张黑子的喊:掖县腿子听好了,这片儿地是热河帮的地盘儿,赶快给我滚出去!骆天成过来和他们理论:我们大把头在这儿有日子了,怎么成你们热河的了?张黑子很横:少废话,赶快给我滚!不滚咱就动家伙!骆天成坚持着:我们不能走!
热河帮开始动了家伙,棒子、斧子和镐头一起上,掖县人毫无防备,现找家伙来不及,一打起来吃了大亏。骆天成是个义气人,见大家吃亏,发着疯地往上冲,被一刀子捅在胸口,当场倒地身亡。掖县人一看死人了,发疯地和对方打起来,有几个不怕死的人硬打硬拼。附近干活的掖县人都跑来支援,热河人也都纷纷跑来,一场上百人的打斗开始了,场面惨烈无比。后来,张黑子见掖县人死了几个,就高喊:快跑!
有四个掖县人躺在地上永远也起不来了。掖县人哭天抹泪伤心不已。卢汉从远处赶过来,看到死去的骆天成和三个弟兄,扑上去抱住骆天成哭喊:大哥,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有人说:热河帮说咱占了他们的地盘,是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卢汉一听,怒火冲天,要领着掖县帮的人去报仇。贺小宝拦着卢汉:别慌,等大把头来了再说。
远处,管粮和骆有金、球子走来。卢汉对管粮说:热河帮的人说咱们占了他们的地盘,打死咱四个兄弟。
骆有金发现爹倒在地上,扑在尸首上哭天喊地:爹!你醒醒啊,我是有金啊,你不是说我名字里有金,就能挖着金子嘛!咱还没挖着呢,你咋就没了呀!
管粮扶起骆有金,把他搂在怀里说:孩子,爹没了,从今后我就是你爹。你爹的仇,我给报。你们在家等着,我去他们那儿讨个说法,人不能就这么没了。
大家拽着管粮不让去。卢汉说:热河人知道咱们要报仇,肯定准备好了,你一个人打不过他们!要去我们跟你去!管粮深情地说:我一个人去,人去得多了只会引起群斗,我不想再有兄弟为这事而死。傍黑儿要不见我回来,你们就去给我收尸,把我头朝着掖县老家的方向埋了,大家都散伙各回各家,平平安安过穷日子去。有心的,年节去看看我娘,给我烧烧纸,拜拜香。
骆有金哭道:管叔,别去了,咱认了吧。贺小宝死死拽着管粮衣服不松手:你这一去肯定就回不来了!要去我得跟着!管粮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热河帮的人早已拿好家伙,虎视眈眈等掖县帮的人来。管粮远远地出现了。
磕巴跑进屋里告诉曹承义:大、大把头,有、有人来了!曹承义问:多少人?磕巴说:就就就一个!曹承义想了想:掖县人这是没瞧起咱热河帮啊,传话,打!
外面,张黑子领热河人拦着管粮,管粮出手就打,上来的人被管粮啪啪两掌打倒,又上人又打倒。管粮不断地冲破封锁,几十个热河人都出来拦截,管粮如若无人,喊着:你们大把头呢?给我出来!
管粮势不可挡地冲到棚子里,径直走进长长的板棚。曹承义在最里边的条凳上坐着抽烟袋,一脚踩在条凳上。管粮边打边问:谁是大把头?曹承义喊:我,曹承义!
管粮过去,四五个人没拦住,都被打趴在地上。管粮到曹承义跟前,上去一掌打掉烟袋,又一掌掀翻桌子。曹承义跳到一旁,管粮一脚把条凳勾起,高高抛起落在他手中,用膝盖“咔嚓”一下顶得粉碎。管粮一把薅住曹承义的脖领子,把他提起来喊:我四个弟兄啊,没了!我就想为四条人命讨回个公道,现在你们的大把头在我手里,谁敢上前一步,别说我不客气!曹承义问:你要干啥?管粮吼着:让你的弟兄闪开,你跟我走!曹承义翻眼:跟你走我就没命了!
管粮说:我保你没事!曹承义对众人喊:你们都闪开!众人闪开。管粮押着曹承义走着,回头喊:谁也别跟过来,要不他就没命了!热河人不敢动,眼睁睁地看着曹承义被人带走。
来到一片树林里,管粮把曹承义推坐在地,管粮坐在他对面问:怎么抵命?说吧。曹承义被管粮的气势压住,只好说:打死人我认,没别人的事,要杀要剐我一个人担着!四个人的抚恤我赔,保证家属满意!
管粮一拍腿:好,冲你是个爷们儿,我不想咱两家再互相残杀了,除了你许的愿,再把人葬了,点香、磕头、烧纸。曹承义承诺:中,我们人不能去,去人还得干仗,你把尸首运过来我们给葬。管粮说:明天一早,我给你送来。
掖县人都在自己的地窨子外面焦急地等管粮,看见他走来,大家跑上去把他团团围住。管粮精疲力竭地告诉大家:他们给抚恤,给下葬,事儿已经出了,咱别再把事儿闹大。我明天一早领着小金子带几个人把尸体送过去。
油灯下,酒碗里每人滴进一滴血。管粮领着弟兄们盟誓,每人端着一碗酒,骆有金也端着酒碗。管粮起誓:
咱掖县闯关东兄弟,歃血为盟,对灯发誓,咱乡音同韵,乡情同怀,本是同心,亲如手足,今天咱磕头结拜,要世代为友,结拜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凝血为证,如有违背者,当天打五雷轰!
众人饮下碗里的酒。贺小宝拿眼瞟向管粮,也慢慢饮下碗里的酒。
早晨的山路上,骆有金走在前,给父亲和死去的人扛灵头幡,管粮走在他身后,管粮的身后是四个人的尸体。这四人都站立着走(民俗:走尸),上面用两条长长的杆子分别架住两个胳肢窝,每人离开一米左右,下面两条杆子分别绑住两个脚脖子。管粮的脚也绑在这两条杆子上,管粮双臂在腋下夹着杆子,双手攥着杆子,一步一步向前走,管粮走一步,大家跟一步,如火车的连动杆儿。
一大早晨,热河人远远地看见了管粮他们,吃惊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来,越走越近。曹承义迎出来,看着眼前这个景象,吃惊道:兄弟,这是咋回事?管粮看着曹承义:掖县人死也要站着死。
山上的坟地,管粮和曹承义、热河帮为掖县死者坟前烧香、跪拜。骆有金跪在爹坟上哭:爹,你放心吧,我好好听管叔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