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封地拆看密报,“辣白菜”的心揪得越来越紧,发自心底的震惊和恐惧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原来,王爷就是生活在这样一群心狠手辣的阴谋家中间,他每天都要和这些人打交道,时时刻刻地警惕这些人,跟他们斗,随时随地都处在危险当中。那他的压力该有多大,他内心该多么痛苦?”“辣白菜”想起多尔衮在自己和女儿面前展现的灿烂笑脸,她过去真的以为这位聪明的王爷很快乐,很满足,现在她才知道,在多尔衮的笑容背后是一颗不堪重负的心,因为无数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他,险象环生,生死荣辱在一夜之间就可能逆转。
对多尔衮的同情和理解让“辣白菜”变得坚强了,她要尽自己的所能来帮助自己心爱的人,挫败他的对手,粉碎针对他的阴谋。她和女儿的命运都和这个人紧紧联系在一起,如果他被人扳倒了,甚至是置于死地,母女二人也将万劫不复,不是流落街头,就是沦为奴婢,甚至是人头落地。“辣白菜”在心里对自己说:“我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一定要保护我们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地、快快乐乐地活着。”
忽而,她又想起了多尔衮给过自己的那个虚幻的许诺——将来有一天,带着她和东莪归隐山林、男耕女织。“要是真的有那一天该多好啊!抛弃这些荣华富贵,远离权力斗争的旋涡,远离阴谋和杀戮,过着平静的田园生活,虽然没有锦衣玉食,没有显赫的地位,但却安宁、快乐。真的会有这一天吗?他抛得下已经到手的一切吗?”“辣白菜”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呢?”多尔衮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啊?发生什么事了?”多尔衮担心地问道。
“辣白菜”强作笑容,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在看这些刚刚送来的情报。可能是看得太认真了,所以有些累!”
“辛苦一下吧!等熬过这一关,大局稳定了,就轻松些了。”多尔衮靠在床头,躺了下来,放松疲惫的身体。
“新皇不是已经拥立了吗?局势还会发生什么变化吗?”
多尔衮笑了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新皇刚刚确立,现在人心浮动、政局不稳,大清国还在动荡之秋。我们必须打起精神,随时应付一切可能的变化,牢牢地控制住局面。稍有不慎,就可能前功尽弃,还会大祸临头”。说完这些话,多尔衮又觉得有些不妥,担心吓坏了“辣白菜”,或者让她以为自己危言耸听。
出乎多尔衮的意料,“辣白菜”认同地点点头,说:“你说的对,绝对不能疏忽大意。”
多尔衮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觉得“辣白菜”忽然在政治上变得成熟了。“今天都有什么情报?说来给我听听!”
“辣白菜”拿着一份密报坐到了多尔衮的身边,其中的内容她都记住了。“这份密报上说,镇国公艾度礼在宣誓拥戴新帝和辅政王爷之前,对人说:‘两个王爷胁迫宗室大臣立誓,我们迫于他们的权势,不得不表面上顺从,实际上颇不以为然。睿亲王和郑亲王废长立幼,不过是为了自己专权而已。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不过没有人敢出面反对。’密探说,他还把这些话写了下来,焚化给先帝,向先帝表明他违心宣誓的苦衷。”
多尔衮闷哼了一声,说:“艾度礼是镶蓝旗宗室、满洲固山额真,郑亲王的属人。他的话颇代表了一些人的心意,看来必须杀鸡儆猴,以正视听。”
“辣白菜”没有说话,又拿过来一份情报,神情仿佛有些犹豫,多尔衮问道:“是什么重要的情报吗?”
“辣白菜”见他追问,只好如实相告,说:“多铎宣誓后出宫,在街上遇到豪格,他对豪格说:‘郑亲王提议立你为君,可惜他为人太软弱,不能让众人信服,也就不再提了。我当初也反对立你,现在想来,是大错特错!今后我愿意为你效犬马之劳。’”“辣白菜”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多尔衮,不知道他对同母弟弟的背叛有何反应。
多尔衮的表现倒很平静,“会上多铎想自立为君,遭到我的反驳,所以怀恨在心,对豪格投怀送抱。但愿他只是一时冲动,不会真的与豪格结盟”。
“那你为什么要反对他自立呢?”
“他这个人玩物丧志,不务正业,整天听戏唱曲,跟一些戏子、妓女混在一起。这样的人能君临天下吗?岂不成了我大清国的笑柄。”多尔衮心烦地摆摆手,“先不去管他,说说其他情报吧!”
“代善的儿子硕托和孙子阿达礼还在到处活动,想推翻成议,立你为君。”
多尔衮发火了,“这两个不识时务的家伙,怎么还给我添乱?诸王和宗室大臣们都已经对天宣誓,拥戴福临为君,岂是他们两个平庸之辈所能改变的?真是不自量力!”
“可他们毕竟是拥戴你的,不过是想借此对你表示忠诚而已!”“辣白菜”忍不住为硕托和阿达礼鸣冤。
“我知道他们忠于我,平时就跟我友善。但他们行事鲁莽,缺少远见,这种‘忠’不过是‘愚忠’,帮不了我,反而会害人害己。”
“那怎么办?你会处罚他们吗?”“辣白菜”有些难过地问道。
多尔衮把她搂到怀里,说:“有时候,为了大局着想,不得不牺牲自己人。这就叫丢卒保帅,形势真的发展到那一步的话,我就不得不抛弃他们。但愿这种事情不会发生。”
新皇的登基仪式和先帝的葬礼都在紧张的筹备当中。各种情报还在源源不断地送到多尔衮的情报总管“辣白菜”手中。最令人担心的是争夺帝位失败的肃亲王豪格。他在家中大骂索尼、鳌拜等人,说他们拥立福临,支持睿亲王和郑亲王辅政,是对自己的背叛;还说多尔衮体弱多病,不是个有福的人,完成不了辅佐幼主的使命,就会一命呜呼。豪格在自己的一群死党面前咬牙切齿地发誓说:“看我不扭断这帮家伙的脖子,泄我心头之恨!”他的死党见主子被欺压,个个摩拳擦掌,要为主子讨回公道。一场政变正在酝酿当中。
多尔衮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知道: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事态会失去控制。在皇宫的一个偏僻角落里,两位辅政王和礼亲王代善碰了头。多尔衮开诚布公,将自己收集到的王公大臣的动态向另外两个人进行了通报。代善和济尔哈朗面面相觑,类似的情报他们也收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报网。现在多尔衮如此坦诚,代善和济尔哈朗也不好继续隐瞒了。
济尔哈朗道:“既然睿亲王坦诚相待,我们自然也要拿出一片赤诚之心,如果继续敷衍了事、心存芥蒂,就辜负了睿亲王的美意和宗室大臣的重托,也愧对先帝。”代善点点头,表示赞同。
多尔衮道:“现在最危险的就是豪格,必须果断地处置,否则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代善点点头,说:“我赞同,对这些图谋不轨的人必须坚决镇压。刚刚稳定下来的朝局不能毁在这些人的手里。不过,如果只处罚他一个人的话,恐怕他会以为我们是针对他,心怀不满,一旦他狗急跳墙、发动兵变,以武力相抗,又将酿成大祸。”
济尔哈朗道:“该处置的人都要处置。镇国公艾度礼是我镶蓝旗的人,我赞成重处!”
“硕托和阿达礼虽然是我的子孙,我也绝不会袒护他们,可以由我亲自出面检举。他们不止一次找到我,要我出面拥立睿亲王,都被我回绝了。新皇已经确立,他们还不死心,还在到处游说,想推翻既成事实。”代善说着,看了一眼多尔衮。
多尔衮道:“他们也找过我,要我自立。虽然他们是拥戴我的,我也不会袒护。”
济尔哈朗道:“他们到我的府上去过,说礼亲王经常让他们与睿亲王往来,暗示我礼亲王已经与睿亲王结盟。”
代善怒道:“这些不肖子孙,杀了他们,是为大清除害!”实际上,代善与硕托本就父子不和,多年前就想除掉硕托,现在不过是借刀杀人而已。
多尔衮见代善和济尔哈朗都交出了自己的人,表明绝不护短,作为首先倡议平乱的人,他必须有所表示,便道:“我的纳哈处阿布泰曾经倡议立我为君,还说两黄旗的大臣有拥护我的。他身为内大臣,出入宫廷,可是适逢先帝葬礼,却不露面,跟着多铎到处游说,策动宗室大臣拥立我。如此作为辜负了先帝的恩典,不是人臣之道,也应重罚。”
先皇的葬礼和新皇的登基仪式还没有举行,帝国的权力交接尚未完成,对不服者的镇压就开始了。
镇国公艾度礼和他的妻子、儿子都被处斩,家产人口被没收;
硕托、阿达礼被处斩,硕托的母亲和阿达礼的妻子被缢杀;
阿布泰被夺所属牛录,废为庶人;
豪格夺所属七牛录,罚银五千两,废为庶人。
铁腕镇压用鲜血和人头维护了既定的权力格局,保证了朝局的稳定。
崇德八年八月二十六日,皇太极去世十八天后,举行了福临的登基典礼,改元顺治。两位摄政王也就权力分配达成了一致:人事安排、赏罚等内政由多尔衮负责;领兵出征的事情由济尔哈朗负责。皇太极归天后的权力格局初步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