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呼吸得像青草一样
把轻轻的梦想告诉春天
我希望会唱许多歌曲
让唯一的微笑永不消失
——顾城《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1.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接到赵如安电话的那个下午，明媚的阳光正慵懒地落在飘窗上，像一层浅金色的薄绸。而我恰好坐在窗边，读着一本若干年前赵如安送给我的顾城诗选——《我会像青草一样呼吸》。
想不到电话里的赵如安竟真的迫不及待要去亲吻青草：“小姜，下个周末有没有空？不如我们去露营吧！”
我一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在五年前，赵如安这样问我，我一定会欢欣鼓舞地答应下来，然后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头。
因为那时候的赵如安，还是一个清瘦秀丽、极富腔调的文艺女青年，简直是我心中的楷模。
然而，五年过去——结婚生子后的赵如安早就把所有的腔调都换成了脂肪，牢牢粘在了她原本窈窕的身躯上。
我们之间的话题，也从各种文艺电影和摇滚乐一下子跳跃到了烹饪和养孩子。每次跟她聊天，我都如坠云雾之中。我又不会做饭，又没有孩子要养，也只能巴巴地听着她念叨。
有时我想叫她去喝咖啡，她都会说真的好忙，没有那个闲情；而我送她的烹茶小书，也都被她摆着苦瓜脸告诉我“根本不会有心思做这些”。
真的有这么忙吗？真的会这样烦吗？
看着比我大五岁的赵如安，我时常会从心底渗出恐惧来。我真的很难有勇气去设想，五年以后那个或许也会变得毫无趣味的自己。
岁月依旧静好，美人不复当初。
当然，这些也只是相对而言。其实现在的赵如安在一家国际品牌作HR，看上去仍是下属们心中光鲜亮丽的美女上司。
只不过，唯有她自己和密友才明白，她已经离当年那个每天都活得很精致的赵如安越来越远。
我想她一定也会偶尔对现状感到失落和恐惧，虽然她从来没有跟我提起。
回到那个她邀请我去露营的下午。
我惊讶地问她：“你周末不要给老公儿子做饭吗？不要做家务吗？”
她佯装愤怒，似乎是为了掩饰语气里的尴尬：“拜托，你又不是我妈又不是我婆婆，管这么多！到底去不去啦？”
“去啊！”我一口答应下来。
纵然冒着可能要听一整天育儿经的风险，我也不想放弃一个见证赵如安回归趣味生活的机会。
她开心地说：“那我把露营用品清单发给你，你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一起去买。”
过了不到十分钟，我就收到了一份整齐的word文档。题目是——“如安&；姜姜的露营用品”。
打开一看，各种高大上的名词将我深深震惊。
头灯（不能用手电筒替代）；木柴炉+燃料；可自我膨胀型睡袋；瑞士军刀……
想到这些名词背后需要付出的金钱，我就不禁悲从中来，哭着跳下飘窗去银行取钱了。
一周后我正在赖床，又接到了赵如安的电话。此时距离约定好的露营日期还有三天，而我网购的露营用品还在向我奔来的路上。
“小姜……”这次赵如安的声音全没了上次的元气满满。
我觉得我轻易便可猜到她接下来想说的话。
“真的特别抱歉，我被我老公传染了感冒，又来了大姨妈……周末可能不能去了……”
果然，被我猜中了。我敏捷地打开电脑，开始联系卖家进行露营用品的退货申请。
不过话说回来，这次阻挠出行的缘由不是老公也不是儿子，而是赵如安自己身体状况不好，我觉得这已经是种进步了。
“没关系，那你就好好在家养着，端几碗红糖姜茶伺候伺候大姨妈。”
赵如安很不好意思地叹了一口气：“哎，小姜，虽然不能去露营了，我们可以去找个茶馆坐坐，我有话想跟你说。”
“好啊。”我又一口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我觉得自己真是个超级好约的大闲人。
周末，重感冒的赵如安和我坐在一家茶馆的二楼。她送我了一支他们公司出的新款口红，我报以一抹阳春笑（也就是素颜着微笑一下，而不送别的礼物，这个词是我自己发明的）。
交换完礼物，赵如安就迫不及待地给我讲起了她们办公室新来的一位实习生。
“你们那实习生多得数不过来，这个为什么让你在意？长得很漂亮吗？还是非常聪明很有能力？”我问。
“都不是。长的就是干干净净吧，能力也一般。她跟我提起过，如果实习结束毕业后可以直接来公司工作会很开心，不过她应该没有这个开心的机会。”赵如安轻描淡写就犀利地戳破了一个小姑娘的美好期望，果然不改她一贯的冷面HR本色。
“那你……”
“怎么说呢……虽然各方面都一般，但是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小姑娘。”赵如安提起“有意思”这几个字的时候，嘴角本能地有些上翘。
在赵如安的描述中，很快，我就明白了她说的“有意思”的含义。
很认真在生活，用享受的心态度过每一天。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得充实并且有意义。
刚刚来公司的时候，赵如安只觉得这是个比一般实习生更加活泼些的女孩子。她会主动帮大家定外卖、煮咖啡，会皱着鼻子笑着说：“因为我比较笨，在创意上没什么点子，所以大家需要什么告诉我，我来服务就好。”
实习生做这些事本来就很正常，但她真诚热情的态度反而让大家觉得更加欣赏和感谢。
某一天，当她把外卖帮赵如安拿到办公室的时候，自己也拿着一只很精致的日式料理盒子。
“这是你的午餐吗？”赵如安随口问她。
她开心地点了点头，并且打开料理盒的上层，露出几枚粉色的可爱饭团。
“如安姐姐，你也尝一个吧！”
赵如安笑着说：“一定是为了做给男朋友吃才学的手艺吧，真是太可爱了。”
谁知女孩很认真地说：“不是啊，我没有男朋友。我就是觉得给自己把饭做得精致一点，自己也会更加开心。”
听到这句话的赵如安微微怔了一下，仿佛心里某一扇紧锁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她也曾经是一个懂得取悦自己的女孩，把自己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料理到让旁人侧目。上大学的时候，她还曾经给自己设计并制作过几件麻布衣服。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生活变得很紧张，每一天的时间仿佛都加快了流逝的脚步。她再也没有时间摒弃琐事，好好善待自己一场。
“真可爱啊……”赵如安低头笑了笑。“你自己吃吧，我去工作了。”
她拿着茶餐厅的外卖，走进了材料高如小山的办公室。
从粉色饭团事件之后，赵如安开始有意无意地关心这位实习生的动向。
她看见这个小姑娘在自己坐的格子间放上了两个路灯状的相片夹，两张笑得很开心的拍立得相片被举得高高的。
她发现这个小姑娘总是很开心，帮大家煮咖啡的时候都会轻轻唱起歌来。
——上一次笑着唱歌给自己听，已经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揉了揉太阳穴，伴随着轻轻地摇头。
渐渐地，赵如安也开始和这可爱的实习生女孩子聊天。她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对这家公司的品牌很崇拜，很想留在这里；也知道了这个小姑娘的生活异常丰富，时常会和朋友去野外露营。
“是要带帐篷的那种吗？”赵如安问。
“对呀！我之前的帐篷掉到河里了，我还准备再买一个新的呢。”女孩子笑起来，总是会本能地皱皱鼻子。不过这种表情纹，似乎看起来不像一般的皱纹那么讨厌。
某天不是很忙的时候，鬼使神差的，赵如安突然在网上找起帐篷来。
她看到了一架看起来非常结实，有很多坚硬支架的粉色帐篷，开心地叫小姑娘来看。
“这个帐篷是不是很好看？看起来质量也很好。”她开心地说。
“谢谢如安姐姐，不过这个帐篷啊，典型的过度设计，根本不适合去露营。这么重这么大，看起来好像很安稳的样子，其实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轻质最重要，甚至买个露营袋都比这个好多啦……”小姑娘站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赵如安完全陌生的生活。
“原来你懂这么多啊。”赵如安有些佩服地看着她。
“对呀！露营其实很复杂的，要去制订计划，选好合适的随身物品，调整负重。”小姑娘元气十足地跟赵如安说着，接着突然热情地拉起她的胳膊。
“如安姐姐，你每天那么辛苦，都没时间犒劳自己，不如下次你和我们一起去露营吧？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的！”
赵如安愣住了，任由女孩拉着她的左臂，突然觉得心里踏空了一步。
她从来都是自信而优雅的赵如安，即便长大后不再那样文艺不再那样清瘦，她依然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优秀。
在这个小实习生面前，赵如安从一开始就本能地带着一点居高临下的高姿态。甚至去关心小姑娘的生活、帮她在网络上看帐篷，都让赵如安觉得这只是自己亲切随和的表现。
可是在这个小姑娘的心中，赵如安只是一个“没有时间犒劳自己”的有些可怜的姐姐，甚至很想要带着她去露营，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多么讽刺啊——她走过青春，在日渐负重的现实里选择丢掉了看起来已经没什么用的、宠爱自己的能力。
却在怅然若失的岁月，控制不住地羡慕起一个懂得爱自己的小姑娘，并且向其身边本能地靠近。
我们以为没有用的东西，会不会其实才是我们心底最珍贵的事呢？
赵如安拒绝了小姑娘的邀请，理由是“我年轻的时候也爱玩这些，现在玩不动啦”。
却在转身之后，第一时间冲去卫生间，邀请我这个闲人去野外露营。
我想起昔日赵如安送我的诗集，想起昔日那个青草一样清新的赵如安。
我想她那么聪明，一定也已经明白自己真正不能缺少的是什么。
至于总被挂在嘴边的——没空，没心情。
这些理由是真的吗？我们的生活，真的就如此绵密，以至于连一根快乐的针都插不进吗？
试试看，省下你每天赖在床上或者睡觉前用手机上网的时间，我相信你至少可以做出一顿取悦自己的美餐。
生活就像女朋友。
它并不在意你多有空，只在意你用不用心。
你身上的正能量，会将整个人照亮，像萤火虫温柔地点亮树丛。
2.生活给我了什么
一
二十二岁以前，我听过周围很多同龄人抱怨自己的生活不够好。
幸运太过稀少，烦恼却扫都扫不完；天生没有别人那样好的命运，就连生活也不够善待自己。
至于所谓“生活不够善待自己”的表现，细细数来，大多也无非被女朋友甩了，或者补考三次还没通过，最后延迟毕业这之类的事。称不上琐事，但也实在不能算什么大事。
而从我们远离校园的那一年开始，这些抱怨渐渐变得越来越少。
虽然大家都明白，拼命加班的疲惫绝对要比大学时准备一次presentation更为心力交瘁；而当年生怕挂科的焦虑，比起现实的物质压力想必根本不值一提。
而在象牙塔里，依然还会有很多男生女生抱怨着生活。
他们大多过着自在的日子，不乏充实的娱乐与聚会，可以肆意挥洒青春，享受无关物质的纯净爱情，所谓烦恼说到底也大都是一些小清新的忧伤调调。
我非常理解这些抱怨，因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生活感到失望是我们大多数人必经的成长轨迹。
只是，如果你有机会回头看看自己走过的路，你就会发现原来抱怨生活根本没有多少必要，只是为自己出了一道无解的难题。
我曾经见过一个特别愤世嫉俗的男生，他认为所有看起来成功的人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后台，而自己的全部失败都是因为自己的爹不够好。
虽然当时的我也未见得有多成熟，但面对他这样的想法，我还是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
他在谈论这些“歪理”的时候，神态极为认真并且愤慨，让我联想到了接力跑步比赛中嫌弃自己手中的接力棒不够漂亮的滑稽运动员。
他质疑着自己的接力棒不够轻巧，以至于不能让他跑得足够轻盈；又埋怨它太过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掉到地上。
可是人生这场接力赛上，根本没有裁判，只有过客一般的观众。
在你抱怨自己的接力棒不够好的时候，其他人早就握着自己的棒子跑向了终点，踏上了人生的下一段旅程。
也许你最终只能仓皇上路，怨气冲天；然后在命运吹响结束的哨音时，恍然自己庸庸碌碌无所作为的一生。
那个时候，你才明白——原来人生的意义，从来就不在于我们手中握的接力棒是什么模样；而是你能否带着自己的接力棒认真跑到终点。
至于那根棒子——无论它多么富贵、美貌、天才，最终也要在终点交还给上帝。
工作之后，有些人觉得很辛苦，有些人觉得很无聊；但似乎大家都开始渐渐明白一件事——你所付出的努力，才是决定你层次的主要因素。
诚然，一个出身穷苦的人奋斗一生，或许也不会和首富的儿子站在同一阶层上；但是你可以选择的，就是经过这几十年的拼搏，自己将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更现实的问题是，如果你不去努力，迎接你的就只有糟糕。
大多人的心底，也许都多少抱怨过自己的际遇不够好。
可是磨难，从来就是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假如每天都被生活喂着吃糖，再爱吃甜食的人也会厌倦不堪。时间久了，相信给你一根苦瓜，你也愿意张开嘴巴。
但是也确实会有这么一些人，真的倒霉到了家……你简直要怀疑他的食谱里是不是已经被苦瓜占据了半壁江山。
你想要安慰他，说些积极的话，都会不知怎么开口。他的经历连一个旁观者都会觉得不幸：为什么他的命运如此坎坷？为何生活偏偏就是不能善待于他？
生活究竟有没有善待一个人？这永远是个无解的谜题。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必须坚持下去，怀抱着希望，甚至要比一般人更加努力地去相信。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无论如何，总不能眼看着它越来越糟糕。
而只要还在用力等待着机会，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会迎来巨大的转机。
所以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的人生并没有失败，只是在奔向成功的路上不幸多抛了几次锚。
至于那些终日无所事事不思进取，还偏偏在抱怨自己没有被善待的人——你的失败，请不要怪罪给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