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从联社信贷股有些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走出联社办公大楼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想打伞，无精打采地走在风雪中。
刚才在信贷股里，王斌掏出赵虎的贷款申请让信贷股股长老弓审批，老弓看都没看申请一眼，就训开王斌了：“今年你们社的贷款已经超规模了，新增存贷款比例超过了指标的15个百分点，现在压还压不下来，还往回拿申请。”
“老弓，这点我们也清楚，可我们也没办法呀！”王斌委屈地说。
“清楚还故意找碴儿，回去告诉你们马主任，她能往回收十万，我给她批一万。这不，离年底决算剩下两个多月了，你们社的收息任务完成不到60%，正常贷款和非正常贷款回收率排在全县22个信用社最末位，如果今年收不回来，明年就没资金放贷了，还拿什么支持农民春耕春播，农民到时候贷不下款，又该向政府联名上告，使我们信用社的形象又遭受不必要的损害，你们不能靠向联社拆借资金过日子。”
王斌没听老弓训完，就从办公桌上拾起申请离开了。“不批拉倒，你拿我出什么气，我们敢想放哩，放你在那个地方，你也不见得比我们强多少。”王斌心里很是不服。
走出联社大门不远处，王斌拨通了女友柳琴的手机，柳琴在电话里告诉王斌不用去接她了，辅导站临时变更，今天增加面授一天，让王斌回到大青山信用社后代她向马云仙再请两天假，她明天下午就赶回去。
“那明天还下雪，不通车呢？”王斌问。
“不通车，你就骑摩托来接我，就这样吧，我正在上课。”柳琴搁下了电话。
王斌挂了电话，精神不振地撑开伞向车站走去。正走着，一辆白色奥迪缓缓停在他身边。
“喂，王斌，失恋了怎的，走路没一点精神。”车玻璃摇下后，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
王斌定睛一看，是他和柳琴的同学范文，同时也是他王斌的情敌。在读县中时，柳琴是班里的第一温柔女生，范文曾多次向柳琴发动爱情攻势，但柳琴嫌范文公子气十足。这与范文的家庭有关，他是在一个优越的家境中长大的。父亲是县公路段段长，母亲是交通局副局长，外公当年是柳城县委副书记，现在虽然离休了，但老头子出面，经常能办些别人办不了的事，在柳城威信极高。
范文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毕业后刚分配到县交通局搞公路设计。范文跟王斌在县城城北小学一起读了几年书，并结成了好朋友，直至现在，并没有因为是情敌而伤了和气，只是范文心里总是对柳琴不甘心，他参加工作后一直没谈恋爱，不断往大青山给柳琴写信，期待有一天奇迹出现，能够进入柳琴的感情世界。
“你去哪里？”范文问王斌。
“去车站坐公交车回大青山。”王斌说。
“上车吧，我送你。”范文说。
王斌收了伞，坐进了范文的轿车，车里开着空调，王斌一坐进去，就有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
“怎么没和柳琴在一块儿？”范文启动了汽车问。
“她没有空跟我回来，这几天信用社特忙。”王斌回答时没告诉范文柳琴就在城里，他知道范文心里对柳琴深爱的火焰并未熄灭。
尽管范文在上海交通大学时给柳琴写了近百封情书也未能打动柳琴，但王斌依然忌讳范文与柳琴见面，这就是男人在爱情上特别自私的一点。
“她还好吗？”范文的声音有些低沉。
“很好，我俩经常提起你，盼你到大青山玩。”王斌说。
“真的？”范文扭过来冲王斌笑着问，“你不怕我把柳琴从你身边抢走？”
“你已经抢过无数次了。”王斌也笑着说。“哎，说正经的，范文，你们成天与公路建设打交道，就没有什么工程项目可做？”
“怎，想挣钱，开辟第二职业致富路？”
“是，但不是为了我个人。”
“那是为了谁？”范文诧异地问。
“为大青山的农民，那里的农民活得太苦了，改革开放都二十多年了，生活水平仍停留在半贫困状态。”
“可我见报纸上报道说咱县农民基本脱离了贫困，你们大青山乡农民人均已超过1500元。”
“那是有些上级领导为升官捞政绩胡扯的假政绩，还1500元呢，够800也不错了。”王斌叹口气说。
“那你们信用社是干啥的，成天高喊服务‘三农’，帮助农民脱贫致富的口号，怎越服务越穷了呢？”范文问。
王斌没做回答，他也无法具体回答范文的这个问题，这其中包含的内容太多了，他一时也说不清。
“怎，回答不上来？”
前面是红灯，范文刹住了轿车。
“不好回答，反正农民没富了，信用社反倒自己也陷入了贫困，年年不放贷不行，放了又收不回来，任务完不成，不但挨训，还挣不下工资。我们有时过得比农民还苦哩！”王斌感叹地说。
“那我明年设法弄个小工程，让你赚一把，也算咱们朋友一场。”范文又启动了轿车。
“你要真心帮我，就弄个大项目。”
“你胃口不小啊！”
“不是，我恨不得全大青山的农民全成了筑路大军，好好干两年。”
“你思想觉悟还挺高的。”范文善意地笑笑，同时也被王斌情系农民的言行深深打动了。
“不是我思想觉悟高，你在大青山待上一段日子，是怕你的觉悟比我更高。面对那一双双渴望走出贫困的眼睛，只要是有一点良知的人都不会无动于衷的。”
沉默了一会儿，范文告诉王斌：“明年县里要往你们大青山修建一条扶贫公路，需要大量的石灰、石子和石粉。大青山不缺的就是这些，你回去和你们主任说一声，发动扶持当地农民立即上马生产，产多少我包多少，决不吃你们一分回扣，不欠一分货款。”
“谢谢你！范文。”王斌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激动。
到了车站，幸好还有一趟开往大青山的大巴，只是票价高出一半，“乘人之危！”王斌心里想，但又想到人家司机去冒风险为旅客解决困难也不容易，就上了车。
范文让王斌等一会儿，就向车站食品店跑去。很快，范文从食品店拎出一大包食品，塞到王斌怀里说：“交给柳琴，但别告诉是我给她买的。”
王斌不知该怎么办，犹豫了。
“怎，连这点忙也不肯帮，担心什么，柳琴不会因为吃上这些东西而变了心。”范文说完，上了自己的奥迪，按几声喇叭表示与王斌再见，开车出了车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