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新凉伸手用左臂勾住韦东茂的脑袋，将他的身体微微抬起，扣在了怀里，口中嘟囔道：“茂儿，茂儿，别睡，我们回家，回家。”
温新凉的右手刚覆到韦东茂身上，就被那粘稠的液体吓了一跳。天色太黑，她看不清是什么颜色，不过，她太清楚那是什么了。
丝毫没有柔情，温新凉把韦东茂牢牢禁锢在怀中，闷哭了两秒，猛地抬头咆哮起来。
就在这时候，天政似乎是受到了什么影响，猛地把眼前黑衣人的右臂给砍了下来，眼珠里充满了血丝。
就在天政还在战斗的时候，温新凉身后出现了一道人影，举着一把银剑向她走来。
那把剑就要落到温新凉身上的时候，另一把剑从那黑衣人的胸口穿过。
温热的液体喷洒在脖颈，温新凉懵了，她缓缓转过脑袋，只看到拿着剑的黑衣人缓缓倒下，而就在他的背后，是抽出剑的韦东时。
温新凉漠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已经没有了温度。
当天政解决完黑衣人回到这边，几人还没有开始说话，周围便又出现了四五人，看样子，倒是闻讯赶来的。
天政举着剑，不动声色地禀报道：“少庄主，方才那黑衣人放了礼花，想来是集合的信号，等会儿会有更多的人要来，你们先走，属下会手刃了这些人。”
韦东时刚要发话，温新凉却突然站了起来，将怀中的人直接交到了韦东时手中，又从天政手里夺过剑，轻笑道：“天政，不用麻烦你了，把他们交给我。”
“你别闹了，你的那点武功……”
“交给我。”温新凉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低沉。
这样陌生的温新凉，在场的韦东时也好，天政天顺也罢，谁都没有见过。那女人，发丝清扬，脸上沾染着一些血迹，似乎来自阿鼻地狱。
温新凉横举起剑，用手轻轻划过剑身，轻声笑了起来：“认赌服输，输了，我就陪他上黄泉路。”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温新凉的意思，女子的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冲着几个黑衣人闯了过去，那速度丝毫不比他们逊色。
温新凉的剑从几个黑衣人的脸上划过去，先是毁了他们的容貌，又从他们的脚下斩过去，让他们无所适从。
最可怕的时候，不是死，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温新凉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这哪里是“三脚猫”的功夫？
最让韦东时不安的，还是温新凉脸上的笑容。或许是他太紧张，他始终都盯着那个女子，以至于，连她侧过脸来时唇角的弧度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沉浸着血液的空气，是那么让人不适。温新凉就那样站在躺倒的黑衣人中间，目光依旧。
在三人感觉不可思议的时间里，温新凉的身子却缓缓坠落，晕厥在地。
……
“唔……”头疼欲裂，床上的人紧紧捧着脑袋，缓缓坐起身来。
同一时间，床边飘来一道声音：“怎么样？”
温新凉浑身一震，她缓缓抬起眼眸，有一些窒息。
跟在后面站着的天顺皱了皱眉，跟着问道：“大夫说脉象有点乱，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温新凉轻轻颤动着身体，咽了口口水，曲起双腿，将脑袋埋在膝盖之间。她多想自己一觉醒来，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梦。可那个场景太清晰了，她比任何人都了解，那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是我……是我害死了茂儿……是我……”温新凉低声呢喃着，眼泪哗啦啦地就流了出来。
韦东茂虽然生下来就拥有最好的资源，不过那又如何呢？他才七岁！他只是去看了一次他从来没有看过的庙会，去见了一次河边放花灯，他还有太多的东西没有经历。
就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子，居然在自己眼前死去。温新凉的心都揪了起来，她不愿意去结交江湖中人的原因就在这里，说不好哪一天就没了命，再说不好还会牵连到妻儿。明明知道却还是犯了错，她真是该死。
“这不是你的……”
“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你，茂儿不会死。”打断了天顺的话，韦东时冷冷说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懂事听话，你觉得，我会因为你说你错了就随意原谅你吗？”
温新凉的指甲掐进肉里，她好想让时间倒流回去，在那个时候，就算韦东茂再怎么请求，她都不会点头不会答应。
不过，一切都回不去了。失去的就是永远失去了。
温新凉失魂落魄地哽咽着，她甚至不知道以后她该怎么面对韦东时。
就在这个时候，女子的肩膀被人紧紧按住，在她抬起头的时候，正好触及那人的目光：“温新凉，我不想看不起你，我也不相信‘千面郎君’就这点本事。你这个样子是要给谁看？给我看？还是给茂儿看？如果觉得你错了，就把凶手给抓出来手刃了。”
“凶手……”温新凉愣了愣，眼中还闪烁着泪花。
“是，凶手。”韦东时深吸了口气，漠然说道，“虽然我不愿意相信，是那个人害死了茂儿，但不是没有先例。”
韦东时口中的“那个人”毫无疑问说的就是他在查的韦风任了，而先例自然是指他生母被杀害的事情。
这些问题，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会相信，一个做父亲的竟能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温新凉想起韦东茂生前拼命想告诉她的事情，她忽然抬起眼眸来，轻声说道：“茂儿被杀，不是因为和人有仇。”
“你怎么知道？”韦东时的瞳仁紧缩了一下，急忙问道。
“死前……茂儿死前的时候我在他身边。当时他跟我说，他看到了庄主和另一个人。”温新凉脑海中细碎的记忆拼接在一起，终是说道。
“另一个人？是谁？”天政紧握着拳头，不甘心地问着。
“没听到，他没有说完。”温新凉抿了抿唇瓣，继而又道，“但是，茂儿一定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否则，不会一定要将他灭口。”
“话是这样说，可知道对方身份的，也只有茂儿了。”韦东时轻扯了一下嘴角，显得有些无力。
在死亡面前，没有人能够说“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算在场的人心里都痛苦，也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温新凉死咬着嘴唇，忽然问道：“茂儿的事情……现在都知道了吗？”
“属下是抱着小公子的尸首回来的，山庄上下不知道的人还真是没有了。”天政冷漠地说着。
感觉到了天政身上得低气压，温新凉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有多么忍耐才能不冲上来打她。
目光扫到韦东时身上，温新凉一愣，忽而问道：“我那时候，不是把茂儿交给你了吗？”
一句话，问的屋内三个男人同时沉默了。温新凉反射弧长，还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过，片刻之后她也察觉到了问题所在——总需要有个人把她给抱回来吧。
温新凉清了清嗓子，在想通以后连忙扯开话题，说道：“我现在别无所求，但茂儿的仇我一定会帮他报。现在外面是知道他走了还是只当他伤着了？”
“浑身是血，我们又都在这里，你觉得呢？”韦东时叹了口气，淡淡道，“为了避免怀疑，我们也只是说，你或许知道线索所以才在这里看守。”
“虽然我觉得这样对茂儿有些不公平，但我想在他身上入手。”温新凉轻声说道。
“这话怎么说？”天政眯了眯眼睛，周遭的温度又猛地下降。
浑身颤了颤，温新凉解释道：“因为知道茂儿看见了不该看见的，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要杀害他。现在茂儿没有办法开口说话告诉我们那个人是谁，不过，就算茂儿活着，那帮人也不会就此罢休。”
韦东时似乎是受到了什么灵感，蓦地抬眼，狐疑道：“你的意思是……”
“在小范围内放出消息，就说茂儿没事。”温新凉淡淡说道，“而且……还得想点办法让他们相信才行。”
即便温新凉再怎么不愿意怀疑旁人，经过韦东茂的死之后，她都觉得不能再相信任何人了。
韦东茂当时的神情，温新凉没有看清楚，光线太暗了。但韦东时说话时的语调，温新凉记忆犹新。
可能是温新凉疑心太重的关系吧，她总觉得，内鬼就在他们身边。鉴于上一次对天顺、天政有愧，她没有将他们放在这一次计划的备选名单之中。要是能抓到凶手，那当然再好不过；要是不能，她还会再想其他办法。
温新凉没有其他的优点，只有一条，那就是她足够有耐心，能够等得下去。
在商量完了相关计划之后，温新凉顺势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眯起眼睛。
“累了吧？”韦东时淡淡地说着，“天政、天顺，你们先出去吧，按照温小姐说的照做。”
“是。”天政、天顺应着，便直接出了门。
温新凉看韦东时坐在原地不动弹，就知道对方还有事情要和她说。其实，就算韦东时不开口，她对他要说什么心中也有了数目。
记忆没有失踪，韦东茂死后发生的事情，温新凉全部都记得。一点一滴，就像刻在心头一样清晰。
“那个时候……是怎么回事？”韦东时放低了声音问道，似乎是尽量不想刺激到眼前的人。
老实说，韦东时看到当时温新凉挥剑的姿势时是切切实实吓了一跳的。一招一式，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够达到的效果。而且，招招向着人的要害。
但等后来清扫战场的时候，他们才发现，那几个黑衣人一个都没有死，只是极其痛苦地在等待死亡罢了。力道刚刚好，如果一个人是这样，还能说是巧合，可所有人都这样，一句“巧合”怕是无法解释吧。
温新凉深吸了口气，轻声说道：“我解释了，你就会相信吗？”
那种不安在心中深埋，韦东时却立刻回了句：“会信。”
这对温新凉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良药，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眼泪，那泪水哗啦啦地流啊。
